F-16“蝰蛇”飞行员讲述“9·11”事件

原著 :[美] 丹·汉普顿

译者 :王威

20世纪90年代的科索沃战争让全世界发现了美国对于战争的渴望,坦率地说,普通民众并不相信萨达姆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负面影响。2001年9 月11日,双子塔倒下的时候也恰好处于美国的军费被削减的时期。

“9·11”事件发生两周前,我的中队已经准备前往东南亚驻训,我们启程的前两天,那个可怕的周二,我们有许多书面工作要完成,还要给自己挣够“飞行货币”。9月11日,我刚完成一个清晨任务,正驾机降落。第一架客机撞上了双子塔,时间是08点46分。消息传来,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还在想: 这得是多么蠢的飞行员才会让飞机撞上大楼。对于那架航班号为11号的美国航空波音767撞击世贸大厦,我们当时都觉得这只是一场意外。

上午9点后,我们亲眼见证了美国联合航空的175号航班撞上世贸大厦南塔这一瞬间,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袭击。军方在一天之内实施了基地警戒和召回所有外出人员的标准程序。指挥官和武器官被召集到一起商讨对策。小布什总统在得知消息后,以一种惊人的定力毫不慌张地继续在一所小学中视察。

09点45分,美国领空全境关闭。

这在历史上是第一次—简直不可想象,因为在任何时候都有超过3万架航班在美国领空飞行或者正飞往美国,还不包括货运航班和军事飞行。

除了战斗机、加油机和预警机,所有在地面上的飞机都不能再起飞,而在天上的必须马上离开。中午时分,我带着一支四机编队飞行在亚特兰大的哈茨菲尔德国际机场(Hartsfield International Airport)上空。没有任何交战规则,我们对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头绪,也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对美国进行大规模袭击的开端吗?会有化学武器或生物武器的袭击吗?或者这么做只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没人知道答案。

所以我们这些从冷战过来的老手们开始制定应对各种情况的计划。但无论结果是什么,我打死也想不到我会在美国本土执行战斗空中巡逻任务。在以往,美国的天空是一个充满飞机尾迹和嘈杂无线电对话的地方。而现在什么都没有,这让我毛骨悚然。

最初无线电里是十分繁忙的,因为那时空中还有5000多架飞机尚未降落。但是随着一架架F-15和F-16陆续升空,天空也逐渐安静下来。一架达美航空的航班因为没有及时回复空管而被列为可疑目标,而我们的编队则被安排去查证情况。虽然后来得知这只是一个微小的无线电故障,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必须靠近并且护送它降落。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飞机里100多名乘客透过舷窗看见我后露出的表情。

事后看来,我觉得当时我们处理得都非常妥当。记住,当时没有任何供我们参考的交战程序,也没有任何交战规则。随便一名管制员的怠慢就可能造成误伤,我们很幸运,没人被打下来。但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地面上的人有多么紧张,一名管制员甚至告诉我,他可以净空以方便我进行攻击。但我不会那么做,除非我看到一架客机正扎进城市。但就算是那样,我们开火击落它前也要掂量一下,这巨大的残骸该往哪儿掉?第20战斗机联队的反应是让人钦佩的, 我们派出所有的老手带头执行任务,并且没有任何失误。

当我降落并回到中队时,我的姐姐和母亲都发来了信息,从短信的内容看,她们倒没怎么担心我,反而告诉我父亲没事。

什么?

那时我还不知道,美国航空的77号航班撞击五角大楼时,我的父亲恰好就待在楼里。我的意思是,他也在军队里经历过九死一生,孰料老来颐养天年的时候差点儿就在自己国家最安全的地方被一架飞机撞死。这让我很恼火。

他那时是一名杰出的国防顾问,事情发生时他正在A环与军队的人开会。为了不让读者感到困惑,这里解释一下,你可以理解成由A到E这五个环,按顺序排列组成了一座完整的五角大楼。我父亲后来告诉我:

“当我感觉到巨大的撞击时,我正往大厅附近的办公室走去。我当时并没有担心什么,因为五角大楼的西北面恰在重新装修,有些建筑垃圾会从高处丢向地面。但当我一进办公室,秘书就抓着我的胳膊道:‘跟我来……我们被袭击了,看看你的衣服。’我低头一瞅,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被灰尘覆盖了。

“然后我走到外面,西北方向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烟柱。恐怖分子可能是看到了直升机停机坪,就以为那儿是国防部的核心区域……幸运的是,他们的情报工作和飞行技术一样糟糕,因为秘书办公室都在波托马克河方向,而撞击点几乎没人。”

尽管如此,当天还是有189名五角大楼的工作人员丧生。我从没这样担心过我的家人,平常都是他们担心我的飞行安全。我的父亲也曾是战斗机飞行员,不过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停飞了。当我发现77号航班的残骸已经撞进了B环,离我父亲仅仅30码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恐慌,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助感。军队存在的宗旨就是避免自己的人民活在恐惧之下,这是我们的使命。美国一直是一个很美好而且很安全的地方,但这些突然发生的袭击难免让人们对我们的工作产生怀疑。虽然这不是我们的问题,但我确实从没想过美国本土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9月12日午夜,刺耳的警报把我从南卡罗莱纳州的肖空军基地的值班室里吵醒。8分钟后我已经在跑道上等待起飞,起飞前,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脑子能清醒一些。当我离开跑道收上起落架时,安防频率里突然响起了声音。

“所有能收到此条信息的飞机,所有能收到此条信息的飞机……这里是夏洛特空管……我宣布夏洛特周围20英里内为自由交火区。”

什么?我大吃一惊。

“重复……这里是夏洛特空管,我宣布夏洛特周围20英里内为自由交火区。”

怎么回事?

我的瞌睡彻底醒了。

“夏洛特……这里是刚从肖空军基地起飞的两架F-16,呼号‘犬牙(Fang)69’,什么情况?”

“感谢上帝,‘犬牙’,这里是夏洛特!”对方听起来气息不稳。“我们发现……不明飞机……可能是恐怖分子……”

我也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按下了通话按钮。

“别这么紧张。”

我的空空雷达可以扫描出从地面到30000英尺高空之间的任何东西,而我还什么都没发现。“这个频率里所有的飞机,无视夏洛特空管的最后一次指令,‘犬牙69’现在是夏洛特地区的空中指挥……所有的飞机向我确认。”

没有人回应,有些意外。

然后在我们的编队通讯里,我告诉僚机:“‘犬牙2’,别动真家伙。”

“‘犬牙’……这里是夏洛特空管……我们发现了可疑的直升机群。”

直升机群?基地组织能在美国这么为所欲为?我觉得不会有这种事。

“它们怎么可疑了?”我驾机翻身从20000英尺的高度下降,然后保持400节的速度,开始用雷达进行搜索。以前这会儿天上可热闹了,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犬牙’……呃……他们没有开航行灯……也没有回应我们的通话……而且我们收到了一个通知,有个人……跳到了地上。”

我认为我很快就可以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并且让他们冷静下来。

“夏洛特,你也通知了布拉格堡(Fort Bragg)吗?”

长时间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于是我切换了频率,联系了肖空军基地的指挥所。

“肖,‘犬牙’……请求通话。”

“请讲。”

“打电话联系布拉格堡,问他们今天晚上派了什么东西出来飞行,要他们实话实说。告诉他们,现在头顶上就有两架全副武装的战斗机,如果他们想看到自己的战友完整地回去,那就赶紧把他们的位置和呼号给我们。”

夏洛特东部的布拉格堡是美国陆军第82空降师和美军特种作战司令部的所在地。这些人就喜欢摸黑出去,但是在不懂行的空管看起来,不开航行灯和不回应通讯的做法等同于恐怖分子。结果跟我猜的一样,只是虚惊一场。

几天后,亚特兰大哈茨菲尔德机场的进近管制员问我能不能在亚特兰大市中心低空飞行以鼓舞士气,向人们证明有我们保护的天空已经十分安全。我很惊讶他居然会提出这种请求,但还是答应了。于是我们在亚特兰大上空1000 英尺的地方减速,然后打开了加力以便发出更大的噪音,随后他让我再来一次。之后他告诉我,人们在街道上相拥,有人哭,有人笑。

那一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影响了我。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已经习惯了保持警惕,从精神和身体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普通的美国民众并不是这样。在我看来,恐怖分子都是懦夫。我对他们的定义是:他们只会去袭击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因为他们压根没有能力跟我们对抗。我认识的每一位飞行员都义愤填膺,如有机会,他们会立马投入到打击这些恐怖分子的行动中去。

本文摘自《F-16“蝰蛇”飞行员:震撼人心的现代空战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