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亲历长津湖战役:3个冰雕连集体牺牲,美军一枪未放

作者:王春山

我的爷爷叫王祥林(原名王祥麟,后来误写为王祥林),祖籍济南市历城县侯家庄(现济南历城区鲍山街道侯家庄)。1947年参加解放军,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时,任志愿军27军80师239团4连副连长,参加了长津湖战役,所在连队缴获了美军北极熊团的团旗。

新兴里战斗结束后,他们一路向南追击溃败的美军,无奈当时志愿军缺乏重火力,只能站在山头上远远地看着美军在坦克飞机掩护下在港口乘船撤离。美军称之为“兴南大撤退”,这是美军历史上遭遇的最为惨烈的大撤退。

志愿军九兵团在美军撤退途中部署了阻击部队,然而很多美军都大摇大摆撤出来了,在我阻击阵地,却一枪未放。因为在长津湖战役中,20军59师177团6连、20军60师180团2连、27军81师242团5连除了一名掉队战士和一名通信员外,全部因为严寒而牺牲在阵地,成为3个冰雕连。

新兴里战斗之后,我爷爷所在的239团一直在后方休整,直至五次战役爆发。由于我军进攻速度过快,后勤供应中断,美军抓住时机对志愿军进行包围。1951年5月下旬,部队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由南向北进行撤退转移。

向北渡过邵阳江后,239团行至“高阳山”,敌人占领着几座山头,道路受阻。239团对山头发起进攻,损失比较严重,5连6连从山东坡进攻,爷爷带领4连部分战士从东北坡进攻,向山顶的敌人猛扔手榴弹,最后4连与6连共同打下一座山头,239团的团部后来就设在此山头上。

爷爷直到临终前还反复念叨那座山:“那座山叫高阳山,从南边上去三四里就能到山头,翻过山之后一路都是下坡,得一百多里才到山底,高阳山战斗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打过大仗了,再也没打过……”

我曾经查过高阳山这个地名,但是地图上没有这个地方,资料显示80师当时在邵阳江作战。爷爷生前也一直称之为“高阳江”,看来应该是当时的人误把邵阳江喊成了“高阳江”,而邵阳江附近的山也误称作“高阳山”,甚至爷爷的老证件上都写成了“高阳山”。

部队攻下高阳山之后,李昌言接到上级调令,带领80人调往其他部队。此时接到情报,美军可能要在后方空降,欲对我军进行包围,连长李昌言带人随大部队回撤,上级命爷爷带领4连剩下的战士共21人掩护全团转移。他们返回头等待阻击空降的美军。待大部队完全走远之后,除了遇到零散的美军之外,美军的空降部队却一直没有遇到,估计美军可能降错了地点。大部队已经安全撤出了包围圈,他们这21人总算也可以撤离了。

但当他们撤退的时候才发现返回的道路又被美军堵死了。爷爷只能带领连里的战士在深山里抄小路撤退,途中遇到了其他部队零散掉队的战士,我爷爷说:“我也背不动,也驮不动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就跟我从小路追赶大部队。”

人在茫然的时候,都喜欢随大流,就这样,半路上前前后后又带回兄弟部队掉队的战士24人,其中也有部分原四野的战士。中途,他们在山里遇到了一座废弃的木屋,可能是当地的猎户或者逃难的难民留下的,他们在木屋里找到了一罐豆子,然后每人分了一小把黄豆。这少得可怜的黄豆是他们这45人在十几天的时间里吃过的唯一的粮食。

回到后方,大约到了6月初,他们都已经饿虚脱了,后勤工作人员只允许他们喝米汤,而且只让喝一点点,有的战士气得破口大骂,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还不让吃饱!后来他们才知道,人在极饿状态下是不能暴饮暴食的,只能喝米汤让胃慢慢适应。也正是因为这次经历,爷爷落下了常年的胃病,直到八几年退休前住院做了胃切除三分之一的手术。

连长李昌言走了,自从高阳山一别爷爷就再也没见过他。2020年10月16日,我终于通过网络联系到了连长李昌言的家人,老连长还健在,经家人介绍,53年部队到了嘉兴,成立装甲兵部队,老连长李昌言被调到27军80师坦克自行火炮团,任营参谋长,后来就去北京第一坦克学校学习,54年毕业被分到39军116师坦克火炮营,任参谋长,部队在辽宁,就这样一直留在了东北。

而我爷爷回国后,53年马上被派往华东军区第四文化速成小学,后来又去了汉口步校学习。我爷爷曾一度以为五次战役后李昌言被调往了空军部门,却没想到他一直在80师,战火纷飞的年代跟两个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同在一个师,这一别却终究没有再见面。

五次战役后,爷爷被任命为4连连长,之后的239团一直在后方休整防御,直至1952年回国。

1952年9月的一天,在鸭绿江边,即将回国的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将军向长津湖方向脱帽弯腰,向长眠在那里的官兵们、那些有名的和无名的烈士,深深地鞠躬。当他抬起头来戴上军帽向他们庄严地行了一个军礼,人们这才发现,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已经是泪流满面,有千千万万的九兵团战士永远留在了那里,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回家了。

爷爷坚持到了1953年初,跟随27军最后几批人员一起回到了祖国。

爷爷没有文化,他说:我不识字,去过的很多地方标的地名也不认识,别人写的名字我也不认识,要是稍微识点字当时我也能把那些人和事写一写记一记了。

回国后1953年2月至1954年5月,被安排到华东军区第四文化速成小学读书,这段经历他再一次与连长李昌言擦肩而过,没有相遇。后来的一年多时间,爷爷在长津湖因为严寒缺衣落下疾病,被送往芜湖的部队医院治疗一年多后才痊愈。

1960年,此时的老部队已驻扎无锡,爷爷回到了239团2营,4月担任营参谋长(5月正式下达任命书)。1961年10月担任2营副营长,直至1963年2月15日转业回原籍济南。

爷爷转业后,在历城县(区)的供销系统工作了一辈子。1988年7月在济南历城区下属的唐王镇供销社支部书记岗位上离休后,回到农村老家,2017年7月29日去世。

爷爷生前很少提及部队打仗的经历,只是偶尔给我当故事讲一下打仗的事,我从小也就经常当故事听一下,以至于我父亲和叔叔、姑姑他们都不了解他的详细经历。

家里人只知道,他在风景如画的无锡当过兵,受过枪伤,因为在抗美援朝落下的胃病,退休前胃切除过三分之一。随着老人的去世,那些生前他总也理不清的记忆,再也无人对我讲述了,翻开他的老证件还有旧照片,那时他们是那么的年轻,他们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