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絪22岁时嫁给表哥曾昭抡,携手40年,她自尽1年丈夫随她而去

曾昭抡与俞大絪

曾昭抡在中央大学任职化学系教授的时候,有一次参加会议,校长朱家骅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曾昭抡,却没认出他,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教师,便对他厉声道:“去把你们系主任找来开会。”

原因无他,曾昭抡衣衫褴褛,面容邋遢,再加上因为工作熬夜精神有些许萎靡,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个能管好化学系的主任。

曾昭抡一声没吭,抚了抚衣袖,顺势就这么走了出去,也并不打算在校长面前为自己辩驳两声。

朱家骅看着送到自己手上的曾昭抡辞呈,惊讶不已。

既震惊当天那个如此不修边幅的人居然就是系主任,又感叹曾昭抡的性格直爽,不过是一件小事,竟也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曾昭抡

在曾昭抡眼中,这次见面已经足够证明二人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没有必要,与无法理解自己的校长继续谋事,所以便离开了。

他本身就是这样的简单而又纯粹的人,虽然在别人眼里,这是一桩饭后谈资的笑谈、是一件不太能被理解的事情。

可这却切实证明了曾昭抡的随性和坚持。

有人嘲笑他不知好歹,也有人劝他留下,只有他的夫人俞大絪,看着自己的丈夫,对他露出了一个满是理解与包容的笑容,而后无条件地支持他的决定。

俞大絪知道,除了心爱的化学之外,曾昭抡并不在意其他身外之物,职位也好,地位也罢,在他看来可能甚至比不过一道化学难题。

1940级毕业生与师长合影,中排左三起为曾昭抡

费孝通也是这样评价的,他说:曾昭抡把一生的精力放在化学里边,没有这样的人在那里拼命,一个学科是不可能出来的。

他已经不是为了一个学科在那里拼命了,他并不一定清楚这个学科追求的是什么,不一定会觉得这个学科比自己穿的鞋还重要。

和其他知识分子一样,他把自己心中的“志”放到了第一,并一直锲而不舍地追逐着这一目标。

听起来,这仿佛是一位志向高远、品行高洁的翩翩世公子,可曾昭抡的内心是如此,外在表现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糊涂虫”。

因为只在意心中那个无比高尚的精神寄托,所以曾昭抡并不在乎外物,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是不修边幅。

曾昭抡在西南联大任职教授的时候,除了他的学识,其“另类”之处也是他被联大师生牢记的原因。

在同学们的印象里,一件从来都不清洗的蓝色长衫,一双破烂不堪的黑色布鞋,再加上一张总是绷着的扑克脸,便是曾教授的所有构成因素了。

毕竟,脚趾头从袜子里露出来,鞋子前后都开了天窗,这副打扮的教授,除了曾昭抡之外,是真的很难见到了。

师生们纷纷摇头,调侃地称他“空前绝后”。

曾昭抡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整日与自己所爱的化学相处,沉迷于化学领域的所有奥秘的沟通之中。

当然,这一沟通,也只是他单方面的聊天罢了——人们常常能看到这位衣衫褴褛的教授站在电线杆前,自顾自比划着什么。

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又偶尔能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遇见手中拿着伞,却像是失了神一般迟迟不肯撑开的曾教授。

俞大絪与曾昭抡

人们都说他是个怪人,还有些瞧不起穷人的富家子弟,对曾昭抡嗤之以鼻,认为他不注重自身形象,是“侮辱”了高尚的学术氛围。

但他的夫人俞大絪也并不在乎这些评价,只是备好伞,找到了楞在雨中的曾昭抡,安静而沉默地为他打起了伞,陪他一起站在这被雨滴覆盖的街道。

夫妻二人驻足在雨中,虽说在想着不同的事情,可他们紧挨着的身影,是如此的般配,整幅画面充满着恬静与温馨。

俞大絪知道,这是他在思考的表现。

曾昭抡每每想到什么学术上的问题,便会同这般一样,不顾外界任何的干扰,专心致志地在脑中解题。

她与旁人的看法不同,只觉得这副模样的曾教授,着实坦诚而可爱。

俞大絪手稿

俞大絪曾笑着告诉别人,说在家里的时候,曾教授因为醉心科学研究,又一次竟然拿着煤铲去盛饭,直到他偶然看见发现饭里有煤渣。

曾昭抡这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终于觉察到了自己的心不在焉,于是忙不迭和夫人道歉。

忍不住笑出来的俞大絪完全没有生气,毕竟这位眼中除了化学什么也看不见的痴人,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所深爱的男子。

时间久了,周围人也都几乎习惯了曾昭抡的神神叨叨,他们不再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反倒是齐齐称赞起了俞大絪,说曾昭抡能娶到这样一位贴心温柔的妻子,实属幸运。

其实,两人的相爱过程,并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

他们的相识、相遇、相爱,更多显露出一种水到渠成、相濡以沫的情感。

曾家合影,后排左二、左三:俞大絪、曾昭抡

曾昭抡从小便学习优异,后来前往美国著名高校麻省理工学院研读化学工程学,在那里用三年的时间研习了四年的课程,超额完成学业,之后成功取得了科学博士学位,启程回国。

小他六岁的俞大絪也是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虽说家中长辈的守旧思想并未完全消失,但她也并非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拥趸者,她热爱学习,天资聪慧,平日也努力充实自己。

两人相遇后,几次聊天下来发现对方与自己志同道合,都心存大志,都热爱化学,在研究的时候默契异常,这让他们惊喜不已。

更别说曾昭抡年轻有为,又是天资聪慧、数一数二的学霸,少年意气风发,怎能不吸引人?

中国科学社女社员(右二俞大絪)

俞大絪也温柔端庄,在学术上颇有见解,也是不少人心中向往的女子。

抛却挚友、伙伴这类关系,他们还是正经的表兄妹。

二人都是曾国藩的后代,两家人也互相有所联系,于是接触增多后,他们的感情也逐渐升温。

曾昭抡回国后,他的父母已经开始为他操心起了婚事,正巧二老有次撞见他与俞大絪这位表妹相处,觉得两位孩子是天造地设、非常般配的一对,正巧二人年龄都到了男当婚女当嫁的时候,便有意撮合。

虽说以现代的眼光来看,表兄妹属于近亲,但家中有着旧思想的老一辈还是遵循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路,赞同二人的亲近,并不排斥近亲结婚。

就这样,曾昭抡与自己的表妹俞大絪喜结连理,在祖辈们的见证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俞大絪在家中

家里人本来的想法是让他们两个优秀的年轻人结合,能有更加优秀的后代,好为家里传宗接代。

他们愚昧,可受过教育的曾昭抡和俞大絪,哪儿能不知道这种做法的危害性呢?

他们知道,近亲结婚会让后代基因变异,二人生出来的孩子很大程度上会是脑瘫儿或者智力有问题的新生儿。

所以在商量过后,他们意见出奇的一致:放弃传宗接代尽孝的职责,不生孩子。

这个决定在当时可谓是破天荒,两家人为此差点闹翻了天,长辈们好言相劝、厉声威胁。

但是,他们还是拗不过早已下定决心的两个年轻人,只好叹着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培养孙辈的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任由他们去了。

家人遗憾不已,但曾昭抡和俞大絪却是松了口气。

俞大絪教书时

他们都醉心研究,害怕有了孩子也分不出太多精力,无法好好教导,再说二人感情甚笃,想着如此陪伴扶持着走过后半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而两人的婚后生活,也确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虽然一直只有两个人,但平平淡淡,十分幸福。

结婚之后,两个人依旧在各自的学术领域奋斗。

念及自己的丈夫履历颇丰,俞大絪也不甘示弱,在1931年前往英国牛津大学读书并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后又前往巴黎大学进修。

直到抗战爆发,才返回国内,在重庆担任教师。

在曾昭抡的坚持下,1934年起,北京大学化学系的毕业生开始做毕业论文,化学系的教学质量明显上升,设备筹措也提升了不少。

后来,因为曾昭抡这一举动的影响,我国高校开始实行毕业论文制度。

曾昭抡(一排右六)

除了化学,他还在文学、语言等多方面颇有建树。

他撰写的《缅边日记》被收入巴金主编的“文化生活丛刊”,同时还精通英、俄、法、德、意等五国语言。

这位化学痴人凭借着自身的学识,不断提高自己在学界的影响力,愈来愈多的学生慕名而来,想要拜在他门下。

曾昭抡和俞大絪一辈子未曾孕育子嗣,但他们的学生却遍布天下,那是新生的希望,为他们延续了化学的血脉。

曾昭抡的学生中,不少人都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成为了化学领域内的优秀科研工作者。

比如“中国量子化学之父”唐敖庆院士、美国化学家协会主席第一位女会长朱汝华等等。

这样充实的教书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20世纪40年代末,因时局发生变化,两人短时间内滞留在香港。

二人都是名声在外的学术型人才,老蒋听闻消息后,因爱惜二人才华,曾派人游说他们去台湾。

但夫妇二人面对热情而待遇优渥的邀请,坚定地摇头拒绝了。

他们不在乎自己能获得多好的待遇,也不在意能爬上多高的地位,二人在淡泊名利这一方面异常相似,几乎没有太多纠结便返回了大陆。

他们的坚持也有了回报,新中国成立后,二人再一次得以站上三尺讲台,为台底下的学生们讲授他们所热爱的知识。

俞大絪担任北大西语系教师,曾昭抡则就任教育部副部长兼高教司司长,之后又任高教部副部长兼中国科协副主席等职。

夫妻二人都在自己的领域里,为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着。

他们心怀美好的希望与对生活的热爱,殊不知这样平静的生活,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1957年,曾昭抡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为化学科研工作出谋划策,却因为倡导教学制度的改革,而成了他人口中“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科学纲领”的推动者,迎来了大范围的批判。

曾昭抡被划为右派分子,一起提议的钱伟长、黄药眠等也没有幸免,几人被毫不留情地撤销了职务。

在这个特殊时期,由于大部分人都对于曾国藩有一定的偏见,曾昭抡与俞大絪这个“曾国藩后代”的身份,也为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夫妻二人双双遭到排挤,一时之间生活过得无比艰难。

好在武汉大学校长李达向他们伸出了援手,给曾昭抡发来邀请。

经批准后,曾昭抡准备好了行李,正式前往武汉大学化学系执教。

二人忍住不舍,互相问候告别,无奈地开始了分居两地的生活。

在这之后的几年里,曾昭抡心中挂念着远在北平的妻子,却又不得不忍住思绪全身心投入到实验和教学中去,在煎熬中勉强度日。

这样漫长而痛苦的思念,让他的精神状态急速下降,也或许是心力交瘁透支了他的身体,也许是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压垮了他,1961年,曾昭抡被确诊了癌症。

但当时的人们对于他的身份仍怀有偏见,使得曾昭抡没法得到好的医疗照顾,他只能咬着牙,拖着病体继续在教室与实验室间徘徊。

他只希望自己暂时不再做什么别人眼中的“大过之事”,好给远在北平的妻子和家人换来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

老年的曾昭抡

可所有的隐忍,与心中美好的希望,在1966年8月的一天,被残酷的现实攥着扔在地上,碾了个粉碎。

他想,那群名字里带“红”字的人们,确确实实让别人的身上流了不少殷红的鲜血。

他们手脚麻利地抄了俞大絪的家,用强硬的手段逼迫这位已过花甲的老教授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还剥去了她的上衣,用皮带残忍地抽打。

这位执教半生的老人,此时此景,竟悲哀到连喊都喊不出来。

她闭着眼睛,眼泪缓缓流下,心中觉得荒谬又好笑,可却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唯一能宽慰她的丈夫与她隔着万水千山,她孤立无援,周围满是压抑的气息。

这些人的侮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俞大絪在抄家的第二天,沉默地,安静地,一个人在家里,选择了服药自尽。

曾昭抡

得知妻子消息的曾昭抡悲痛不已,他想着二人婚后的种种,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妻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变得有些烟火味的人,没有俞大絪,他或许早就一个人迷失在了追寻化学真知的路途中。

可现在她却走了,留下自己一人面对这个冰凉而没有期待的世界。

而自己此时,甚至做不到让妻子体面下葬。

巨大的悲伤在一瞬间便卷席了他的整个世界。

在诊断出癌症后,曾经因与病魔坚持抗争,而被医生评价“乐观积极”的曾昭平,仿佛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身体迅速地消瘦了下来,精神也逐渐萎靡。

从与癌症拉扯,到被病魔战胜,似乎只是弹指一瞬而已。

曾昭抡与作品《缅边日记》

在俞大絪去世后的短短一年时间,曾昭抡也告别了这个世界。

因为身份的特殊,他一直过着低调的日子,这一次的离世也无人知晓。

直到死后几天,有人嗅到了尸臭味,这才发现早已没了呼吸的曾昭抡,将其草草地安葬了事。

没有旁人陪伴,也没有太多的哀悼,曾昭抡走得安安静静,如同他的爱妻一般,孑然一身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孤身一人回去了,留下后人的无数唏嘘。

这对长久分居的伉俪,在另一个世界遇见时,或许久别重逢的喜悦能冲淡些许哀伤,好让这场未尽的爱恋再次延续,使这对相濡以沫39年的夫妻继续携手搀扶着、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