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中的骑士——天国王朝覆灭之战

来源: 文史小茶馆

有的人创建国家花了3年,有的人巩固国家花了70年,有的人挽救国家花了10年,而有的人毁掉国家却只花了一天。

“看啊,父亲!我们赢了!”17岁的阿夫达尔激动得喊叫,头盔尖顶几乎都在抖动。

“安静,他们还没有被完全击败,直到那座耶路撒冷国王的营帐倒下为止。”萨拉丁在马背上紧握盾牌,脸色微微苍白,气息有些急促。

话音刚落,远处混战的无数刀枪丛林之中那鲜艳的红色帐篷颓然倒下了。

十字军骑士血洒哈丁角,浅浅山谷里满是横遭万箭穿身的尸骸。十数个幸存者们费尽力气爬上坡顶,可他们不是小鸟也不是雄鹰,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放眼四望,周围无不飘扬着阿尤布王朝花花绿绿的战旗,尖利的喇叭号角响成一片。萨拉丁麾下四万阿拉伯士兵将这死火山围成铁桶。法兰克骑士们仰天长叹,不得不低下了高傲头颅。

十年功业,一旦都休。

那位绝症少年英雄苦苦支撑10年留下的天国王朝即将画上句号。耶路撒冷王国的几乎全部有生力量已经被新国王葬送于一役。萨拉丁有理由欢呼,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骑在骆驼上逃出生天,是如何耐心等待时机,是如何两次面对浑身缠满绷带还被抬上战场的鲍德温四世选择主动撤退。现在蒙吉萨惨败的仇衅已报,通往圣城耶路撒冷只剩大道坦途。

不久之前,一切还并非如此。鲍德温四世这位麻风王一直努力坚持着局面,他深深明白创业难,守业更难的道理,无时不刻不在维系着内部贵族们脆弱的团结,无时不刻不在亲自抵御着阿尤布王朝的进攻。萨拉丁就算统合了埃及叙利亚,竟然也一时无法吞灭如鲠在喉的十字军国家。随着时间流逝,手,脚,双眼,身躯,病菌缓慢又无法阻挡的侵蚀了鲍德温全身的器官,24岁的国王几乎成为一具躺在病床上只有大脑仍在运作的躯壳。无论如何努力,命运之神终究收走了他的生命。

耶路撒冷王国迎来多事之秋。继任仅一年的鲍德温五世短命去世,接着上台的盖伊国王(Guy of Lusignan)更是不堪大任。早在麻风王还活着之时就因为此人便两次违背王命。他先是和臭味相投的雷纳尔德不顾休战合约轻率袭击了萨拉丁的商队,在阿尤布军队前来报复之时又畏缩不敢出战,全赖麻风王亲自躺在担架上前来解围。若不是耶路撒冷王国实在选不出一位合适国王,否则盖伊根本没有机会呆下去。

(盖伊国王在影视剧和画家笔下的造型)

靠着和麻风王姐姐西比拉(Sibyl)的婚姻,盖伊勉强坐上王座,贵族们各打算盘离心离德。这时,那位莽撞的雷纳尔德又及时出面帮了兄弟一把。

原来,雷纳尔德再次无视和阿拉伯人的休战协定抢劫屠戮了一支阿尤布王朝商队。萨拉丁闻讯后发誓要血债血偿,他的国家已经统合完毕,早就等待着这天赐良机。阿尤布王朝的先遣队由萨拉丁长子阿夫达尔(Afdal)和将军戈博里(Gokbori)率领,未经战斗便通过了雷蒙德伯爵在北部的黎波里的地盘,因为雷蒙德(Raymond III of Tripoli)指望萨拉丁能帮助自己名正言顺登上王位,取代那个被狮心王从法国贬斥而来的盖伊。这时,十字军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们很快得到消息,选择主动迎击。

圣殿骑士们勇猛一如既往,他们对怯懦者说:

当我们圣殿骑士蒙召投入战斗之时,从不问敌人有多少,只会问他们在哪里!

当130名骑士和数百名步兵突袭正在补充饮水的阿尤布先遣队时,直愣愣中了对方诱敌战术,除3名骑士幸免外全军覆没。医院骑士团大师罗杰胸部中矛坠马而死,圣殿骑士团大师杰拉德负伤后好不容易逃得一命。

与此同时,萨拉丁在戈兰高地上召集起前所未有的4万多大军,各路阿拉伯部队投身其中,就连神秘古老的德鲁兹教团(The Druze)都宣布支持萨拉丁驱逐十字军的做法。德鲁兹长老表示自己和十字军不共戴天,不仅信众多次被屠杀,连他的三个兄弟也被其所害。他们曾支持过霸主努尔丁,现在站在了萨拉丁背后。

噩耗传到圣城,贵族们惊慌失措乱成一团,他们仿佛都看到了耶路撒冷即将重演上次破城的恐怖结局。所有派别终于意识到萨拉丁可以将他们像虫子般捏碎,贵族们匆匆忙忙放下分歧团结在一起,连通敌的雷蒙德也主动赶来献上忠诚,只留下妻子留守提比里亚(Tiberias)大本营。盖伊国王头一次聚集起大部分十字军王国的力量——包括1200名骑士在内的大约2万军队

人们望见在赛弗瑞斯(古法语La Sephorie/英语Saforie,如今拿撒勒以北8公里)逐渐聚集的盛大军容和闪耀的真十字架,不禁想起10年前麻风少年仅凭375名骑士就击溃萨拉丁大军的英勇往事。一个残疾人都能做到之事,难道高大伟岸的盖伊国王办不到?加上如今兵力人手数倍于前,总算叫人能够安心许多了。

(哈丁之战态势图,十字军和阿尤布军争夺焦点将集中在加利利海西岸的提比里亚)

十字军的进发(哈丁之战:十字军20000—阿尤布王朝40000):

1187年7月初,炎夏已临,十字军和阿尤布王朝两军的战端拉开序幕。

7月2日,萨拉丁亲自率军攻打提比里亚堡垒。保卫雷蒙德妻子艾斯齐娃(Eschiva)的只有不多守军,城墙很快失守,法兰克卫士们带着女士赶紧撤往城堡内部死守。他们趁乱向外发出了求救信号。

当晚,接到消息的耶路撒冷十字军顿时陷入争吵。

“静静!大家听我说。”皮肤黝黑身材不高的雷蒙德伯爵发言了。

“虽然我也希望能立即解救被困的妻子,但这次敌军数量惊人,从大局考虑,我们坚守赛弗瑞斯巩固防御才是上策。”

圣殿骑士团大师杰拉德闻言道:“您也是骑士,将一位尊贵女士留在异教徒围攻的城堡里恐怕不是骑士之举吧?”

“我知道提比里亚堡垒的坚固程度,那里不会……肯定不会轻易陷落。我们没必要太关注提比里亚,应该多考虑下如何迎战啊。”

“哈!你可真能耐!让娘们儿去打仗,自己躲在后面乘凉噢哈哈哈!”刺耳嘲笑让雷蒙德又羞又恼,他转头一看,却是粗鲁的雷纳尔德正摸着他的胡须。

“大局!我们得考虑大局!你知道这热天救兵要穿过荒漠会有多难?”雷蒙德敲着桌子反驳。

雷纳尔德歪了歪脑袋,咧着嘴角道:

“孬种,你为啥不解释下那些异教徒怎么能悠悠闲闲穿过你的领土?嗯?”

“……”雷蒙德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好像挨了一记闷棍似无言以对。

“哈哈哈,大爷我一个冲锋就能打垮那些异教徒,蒙吉萨那次俺冲在最前面,这次也会一样!”雷纳尔德拍了桌面,骄傲昂起头。

骑士贵族们纷纷表示赞同,只有盖伊国王还紧皱眉头,没有拿定主意。

会议散去之后,圣殿骑士团大师杰拉德轻轻走进帐篷,他对盖伊国王进言说:

“殿下,不用再犹豫了。您要知道我们已经败了第一阵,挽回名誉对大家有多重要。不用听雷蒙德那套说辞,他之前就和萨拉丁眉来眼去,还盯着您的位子呐!”

盖伊点点头,回道:“那家伙确实靠不住,不过他的人手还值得用一用。”

杰拉德又说:“您现在坐拥大军。对一个骑士,一个国王来说,及时拯救受困的女士会轻易扬名四方。”

见国王没甚反应,他上前一步道:“我们得速战速决,您要知道,那么多雇佣兵每天得花掉多少金币?”

“哦,你说的在理,这是个问题。可你知道萨拉丁向来不好对付……我们得慎重……”盖伊用手掌用力揉着脸,他下不了出兵的决心。

杰拉德直起身,一脸漠然说:“这可就不好办了,您不会忘记是谁支持您坐上这位子的吧?圣殿骑士可不会遵从一位优柔寡断的国王。”

“啊,是啊,我们……嗯,确实应该马上进军才好。”盖伊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几乎跳起身来。

烈日下行军:

7月3日,两万十字军全体拔营,向着荒漠那头的提比里亚出发。

先锋部队由的黎波里的雷蒙德率领,他熟悉自己的领土。中军是盖伊国王、雷纳尔德、各路贵族骑士和阿克里主教,以及圣物真十字架。殿军则是伊贝林的巴里安,他带着医院骑士团的救护队,以及部分圣殿骑士。行军纵队两翼由持盾步兵和弩兵构成,这些征召兵和雇佣兵可以起到良好的防护消耗作用。中央才是战斗力最强的骑士和军士,他们将负责发动决定性攻击。

(十字军出发点赛弗瑞斯,终点提比里亚,直线路程不到30公里

中途几乎全是荒漠,当时重要水源点仅有图尔安和哈丁角下的村子两处

下图为笔者在现代地图所作路线复原,可见以色列对环境改造的成果)

这不是一段太长的旅程。出发后不久,一些老兵发现了问题。过去这里虽然地形崎岖,但沟壑纵横的坑谷里偶尔能寻见细小溪流,今天却什么也没有,炙热的阳光几乎已经将一切水气全部烤干,只剩下灰黄的尘土和万年不变的岩石。前往提比里亚一路剩下的主要水源便剩下图尔安(Turan/图兰)和哈丁村(Kafr Hattin)两处。经过图尔安之时,盖伊国王指挥部队径直向前。众多十字军士兵们来不及去泉眼附近装满饮水,只能急急忙忙从就近沟渠里打上一点便赶着上路。

(如今图尔安泉之景,因十字军人数多,行动匆忙,并未在此完全补充饮水)

中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在空中炙烤着世间万物。穿着锁甲罩衣全副武装的十字军将兵们简直如同受刑,他们有的脱下盔甲降温,有的拿起水袋解渴。这时,远处高处烟尘骤起,阿尤布王朝的弓骑兵们接连抵达

“怎么在这时候……”十字军们叫苦不迭,他们知道意味着什么。训练有素的一群群埃及叙利亚弓骑兵们有节奏地远远放箭,根本没法把他们及时赶走。雨点般的飞矢劈里啪啦落进十字军纵队里,让法兰克人猛然重视起穿盔甲的重要性,究竟是曝晒而亡还是万箭穿心,这真没有一个稍微合理的选项。编年史学家这样形容:“狮子们都变成了刺猬。”

行军队伍越来越乱,焦头烂额的士兵们周围,随处可见中暑倒毙之人。最前头的雷蒙德明白天黑之前无论如何到不了提比里亚,他和盖伊国王难得统一了意见,全军沿大路向左侧稍微转移,争取抵达大约10公里外的哈丁角死火山,那山下村庄里的井水很适合安营扎寨。等到休息停当,第二天就能抵达提比里亚和阿拉伯人决一死战。

“攻其所必救”,围困提比里亚正是萨拉丁的一招引蛇出洞。盖伊国王不曾知道,对手早已关注着他们的行踪,萨拉丁派出轻骑袭扰之时已经将主力部队转移至大路南面。只见马鞭指处,阿尤布步骑分为三队快速前进。他们就像凭空里落下一组屏障,挡在了十字军前往水源的必经之路上。当前锋雷蒙德望见三个方向同时出现敌人之时,他和部下大惊失色,今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当晚,十字军只能在一处干旱高地上扎营休息,他们被阿尤布大军完全包围,“连一只猫也无法逃脱”。所有十字军士兵都能看见远处夜幕下密密麻麻的阿拉伯帐篷,他们握紧刀剑才能让自己稍稍安心。腰间的水袋早在下午就已喝干,虽然夜里温度略显温柔,但“口渴的感觉让每个人痛苦不堪”。想要休息的念头更是被粗暴打断,四周突然响起的鼓声号角声噪杂吵闹,阿尤布阵地里传来的战歌让人心惊胆颤。萨拉丁给对手安排的惊喜还有不少,他已经下令士兵们去四处搜集干草树藤,还在十字军营地外布置了许多栅栏。

漫长一天:

7月4日的太阳初升之时,根本无从休息的十字军又渴又累,他们发现四处飘来呛人的浓烟,那是阿尤布士兵点燃了干草堆。头顶骄阳似火,身旁烟熏火燎。十字军将兵们简直如坐针毡。火上浇油的不止于此,有人看见一队队骆驼带着大大小小的水袋水囊进入阿尤布营地,那些阿拉伯士兵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对面狂饮滥喝,而自己却只能舔着干裂出血的嘴唇徒叹奈何。法兰克人并不知道,萨拉丁不仅让驼队从加利利海(提比里亚湖)里运来淡水,还用70匹骆驼背来了大量备用箭矢

如今,阿尤布弓手骑射手们可以将他们的箭矢随意挥霍在十字军身上,铺天盖地的箭雨让法兰克弩手根本无法有效反击。十字军只能躲藏在大盾之后,度日如年。他们两侧一方是萨拉丁善战的侄子塔齐,一方是萨拉丁麾下大将戈博里,正面更是萨拉丁本人和儿子阿夫达尔。

十字军大帐里充满了相互埋怨咒骂,将领们的火气比外面荒漠里的温度还高。盖伊国王纠结了好一会,终于下达命令:

“该死,进攻吧,朝着哈丁方向进攻,抢到水源就好!”

十字军士兵们忧心忡忡的拿起武器,他们已经不是几天前信心满满的勇士,倒几乎变成了衣衫褴褛口干舌燥的乞丐一般。整支部队向着东面的哈丁角艰难前进。明知几公里外的哈丁村便有救命水源,可这短短距离在此刻竟变得如此遥远。一些人意志动摇了,5名雷蒙德手下的骑士趁乱叛逃,他们建议萨拉丁立刻进攻自己的同伴,因为十字军“没法为他们自己再做些什么,他们几乎已经算是死人了。”

十字军展开全力自救,位于最前方的雷蒙德率骑士和步兵向萨拉丁本队展开冲锋,数千人聚成密集队形,希望能打开一个逃生缺口。萨拉丁下达指令,阿尤布弓手们立刻从各个方向发射弓箭,投掷标枪,集中攻击突出的十字军队伍。可怜的法兰克步兵们暴露在外,他们接连被侧面飞来的箭矢射中。强烈求生欲驱使着每个士兵们挣扎向前,可在他们接触到正面敌人之前,大部分人已经僵卧沙场。

第一次突围刚刚失败,雷蒙德便马上组织再一次进攻,他明白眼下没有时间可以拖延,阿尤布大军正在用不间断齐射为十字军放血。尽管失去了大部分步兵,雷蒙德还是将剩下的骑士和雇佣兵集中起来突击敌阵。烟雾沙尘弥漫之际,十字军前锋猛冲萨拉丁本队右翼。

也许是时运使然,也许是萨拉丁网开一面,雷蒙德和骑士们切入了一个阿尤布阵列里的空隙,欣喜若狂的他们赶忙纵马飞奔,竟然平安逃了出去。

与此同时,萨拉丁对副官点了点头,全面攻击开始了。右翼塔齐,左翼戈博里一齐向十字军中央推进。

行动迟缓的盖伊国王没能配合前军突围,自然也没有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他正被步兵骑士们簇拥保卫着,躲在猩红色的帐篷里无所适从。十字军数量虽然依然不少,但基本处于各行其是的迷茫状态。阿尤布大军三面夹攻,一部分外围十字军步兵弩兵士气低落,他们在敌人骑兵扑来之际跪地投降。另一些人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还钻进山谷和石缝里企图躲过一时。剩下的人有心无力,他们没法组织起坚强的盾阵队列,被阿尤布步骑席卷一空。

就在敌军将要直攻盖伊国王所在之时,一些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猛然突入敌阵。这是负责殿后的巴里安指挥着奋力反击。犹如投进大海的石子,巴里安的努力没有激起多大涟漪。阿尤布大军势不可挡的攻向十字军核心。

混乱战斗仍在持续,特别是真十字架周围。士兵和僧侣们顽强抵抗,他们毫无秩序对抗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的阿拉伯人。

作为真十字架的守护者,阿克里主教的身影不久便倒在了乱军之中。塔齐的部下们挥舞弯刀想要抢夺这无上荣耀,最后一批十字军守卫立即和他们展开拼死肉搏。两军士兵劈砍扭打在一处,血肉模糊的肢体,嘶鸣的马匹。长枪、利剑、匕首、甚至石块、双手,一切可用之物都成为杀戮工具。看啊,缠头巾的阿尤布士兵攀上了十字架底座。哦,他又被砸了下去。胸口绣着红十字的骑士用身体阻拦着对手,直到他被砍成肉块。一条接一条的生命消失于此,仿佛是为狂热信念奉献的牺牲。最终,阿尤布战士踏着双方堆积的尸首摸到了圣物,浪涛般呼喊声里,阳光炫目而迷幻。

巴里安发现面前的敌军不断汹涌向前,严整队列根本无法撼动。他明白反击已经归于失败,趁敌军合围未紧,他率领少数骑士向后脱走。战前夸下海口的雷纳尔德,只有靠怒骂手下来发泄愤怒。那位圣殿骑士团大师杰拉德,则混杂在人堆里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十字军步兵大多已经溃散,来自土耳其的雇佣兵深知自己被俘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和骑士们一起拼命抵抗。可每个人早已透支了体力,阳光毫不留情地暴晒着他们,一整天滴水未进的后果可想而知,极度干渴的喉咙几乎快要烧起一把火来。萨拉丁一面观望战况一面有条不紊投入部队。他们压迫着十字军仅有的防线,将其逼到围绕盖伊国王营帐周围一块小小区域

烈日终于西斜,大约150名骑士还在做最后抗争,他们来不及埋怨国王,因为国王根本没有在战场上展现出任何存在感。有的历战老兵甚至想起了被16岁麻风王带领所向披靡的日子。那以寡击重的魄力,身先士卒的勇气,让人们忘了他还是位身患绝症的病人。萨拉丁给两翼部队派去了传令,总攻击时机已经成熟。他和古拉姆重骑兵们呆在一起,望着眼前对手绝望挣扎的景象,他或许依旧清晰记得10年前自己是如何骑在一匹骆驼上全力奔逃,几乎不能幸免。现在,一切耻辱即将洗刷,统一阿拉伯世界,征服强敌的夙愿即将达成。

比起儿子阿夫达尔毫不遮掩的兴奋,萨拉丁抑制着狂喜,直到亲眼见到盖伊红色的帐篷垮塌在地。

日落天国王朝:

欢呼声响彻哈丁山谷,十字军王国和耶路撒冷的命运已经难以扭转。20000十字军仅有大约3000人得以幸免,他们再也无法聚集起如此力量。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想必耳熟能详了。

盖伊国王和雷纳尔德被带到萨拉丁的帐篷内。阿尤布王朝领袖递给盖伊一杯冰水,既是安抚这位惊魂未定颓丧不已的俘虏,也是用阿拉伯文化表示——他可以继续活命。对异域习俗全无所知的盖伊毫不客气喝了一口,接着顺手将高脚杯递给雷纳尔德。萨拉丁当即打落水杯,斥责道:

“我没有让这邪恶之人喝水,他这样救不了自己。”

根据编年史家记载,萨拉丁数落了雷纳尔德破坏休战的罪行,随后猛然拔刀,一击将其当场斩杀。在吓得丧魂落魄的盖伊面前,萨拉丁很有礼貌地向他保证:

“一君不弑他国之王。”(kings do not kill kings)

大批被俘贵族所受待遇也和国王相差无几,将被好吃好喝喂养着等待高额赎金到来。差不多200名被捉到的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就没这么好运气。杰拉德大师作为唯一被豁免者,无比恐惧的看着下属们被一个个排着队斩首。许多阿拉伯学者和信徒全都争先恐后请求萨拉丁能够允许他们亲手杀掉一个骑士,那种扭曲热情足以让勇敢之人动摇,被捆绑着在大坑旁等待命运的欧洲骑士禁不住于生命最后时刻面临崩溃。

(不知名网友的绘画)

至于土耳其雇佣兵,他们被视为叛徒处决。其他欧洲士兵和世俗骑士被集体卖往大马士革,他们的数量如此之多,导致奴隶市场价格急剧波动。最便宜的法兰克奴隶居然只能换到两三双凉鞋。

一天后,提比里亚城堡里的十字军升起白旗。雷蒙德的夫人被萨拉丁允许携带随从和财物平安离去。月底,西顿投降。8月初,贝鲁特陷落。9月,阿什凯隆、加沙打开城门。哈丁之战短短两个月后,十字军在中东的52个堡垒和城镇被萨拉丁征服。其实可以说只算得上行军,因为盖伊国王在哈丁豪赌里已经把本钱赔得一干二净

唯有在攻取圣城耶路撒冷的十余天时间里,萨拉丁遇到了巴里安的顽强抵抗。双方协商之后,耶路撒冷大门向阿尤布王朝敞开。萨拉丁没有像第一次十字军那般血洗城池,他给每个市民标了一个赎身以自由离开的价格,男人10第纳尔、女人5第纳尔、孩子2第纳尔。其实大部分贫民连这便宜的价格也无法支付,他们大部分实际上被无偿释放,6万居民中大约有4万5千人获得自由。

萨拉丁也没有摧毁教堂,他把耶路撒冷变为一个各种族群可以共同分享的圣地,无论他是基督徒、穆斯林、东正教徒、还是之前被视为异教徒的科普特人,或者黑皮肤的埃塞俄比亚住民。

尾声:

第二年,盖伊国王被放出了牢房,也许是妻子西比拉对萨拉丁的衷心求情起了作用,也许是萨拉丁认为他作为敌人完全人畜无害。获释的盖伊没有消停,他不断寻找关系打点运作,攀附上狮心王理查,继续不眠不休争夺着耶路撒冷国王的头衔。

尽管盖伊后来再次成为塞浦路斯小岛的“国王”,但他永远看不到,那王冠任由宝石金玉点缀装饰,不过只是一顶空空如也的头饰罢了

天国王朝覆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对普通人来说,它既不能救赎往日犯下的过错,也从未拥有人人平等。但或许就如同所有用语言描绘的理想国一样,它依旧会长存于相信他的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