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共济会起源探析

作者：冯亚

“共济会”在英文中写作Freemasonry，或Masonic，意为“自由石匠”。近代意义上的共济会起源于1717年的英国，目前已发展为最大的跨国秘密组织，且在世界范围内建有大量分会所，影响十分广泛。共济会成员必须是成年男性，且有宗教信仰，相信灵魂不灭，其成员身份也很少公开。 [1]

然而，与现代共济会略有不同，中世纪共济会是建筑师们的行业协会组织。无论在中世纪还是现代，共济会成员之间都使用秘语、符号和手势进行交流，因此与之有关的文献记载并不多见。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着眼于共济会的研究。但据笔者管见，国内学者大多专注于现代共济会，而与中世纪共济会相关的研究成果甚少。由于共济会的早期历史常与神话传说混杂在一起，因此从历史的角度对其进行考察并不容易。但是透过共济会的传说和现代共济会所保留下来的一些传统，还是可以从中看到某些历史因素的存在。本文意在讨论中世纪共济会的起源问题，以引起学界对共济会组织的更多关注。

一、神话传说

有关共济会的起源，一直众说纷纭。据1723年公开发表的《共济会宪章》描述，共济会的起源最早可以上溯到圣经中描述的亚当时代。“上帝创造了亚当，并传授给他高度发达的科学知识，尤其是自然科学和几何学方面。诺亚时代，上帝用洪水灭世来惩罚犯罪的人类，只有诺亚一家幸存下来。洪水之后的101年，一些人想要在示拿地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巨塔，以显示人类的力量。当这座塔建到令人匪夷所思的高度时，上帝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于是变乱了世人的口音，使他们彼此不能交流，遂放弃了这一计划。之后，这些造塔的工匠便去往世界各地。他们掌握了石匠技术的精髓……即使上帝变乱了世人的口音，也无法阻止古代石匠在世界各地的发展和交流。” [2]

【1723年版《共济会宪章》封面

《共济会宪章》将共济会的起源追溯到5000多年前的中东地区，并与古犹太教的传说联系在一起，但是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尚无法考证。

另有观点认为，共济会的产生可以上溯到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希腊大移民时期。由于当时希腊地区土地贫瘠，无法再养活日益增多的人口，于是希腊人便开始寻找新的适合居住的土地。其中，一部分崇拜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的希腊人来到小亚细亚地区繁衍生息，并承担了建造所罗门圣殿的工作，后来这些建造圣殿的工匠们便逐渐形成了“自由石匠”组织，即共济会。 [3] 这种观点的主要依据是，酒神崇拜与共济会组织都具有神秘性，而且古希腊人在文化、艺术、科技等方面均领先于同时期的周边民族，因此建造圣殿这种需要较高数学、物理知识的工程，理应由希腊人参与完成。 [4]然而，这种观点明显带有19世纪欧洲中心论的影响，只要涉及较为先进的设计、创造，便归于古希腊人的功劳，从而忽视了其他民族对世界文明的贡献。

还有观点认为，共济会的创立者是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德（Euclid），其依据是一份有关共济会的手稿。该手稿大约成文于1390年前后，是目前可知的最早的描写共济会的文献，题目为《欧几里德的几何学艺术章程》。这份手稿被收录于詹姆斯·哈莉维尔的《早期英国共济会史》中。据此手稿描述，“自由石匠”组织的创立者是欧几里德，他不但将几何学的奥秘传授给埃及人，而且将几何学变成一种技艺，秘传于建筑师内部。 [5] 依照这种说法，共济会的历史应该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世纪左右。

但是，从公元前3世纪到1390年第一份手稿出现，中间相隔1600多年，在此期间再难找到任何与共济会相关的只言片语作为佐证。因此，这种观点虽然来源于有关共济会的第一份手稿，但其可靠性仍值得怀疑。它可能与《共济会宪章》中的描述类似，也是其成员有意给本组织附会的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传说。

二、历史线索

剥去传说的重重迷雾，就现有资料来看，共济会出现的年代似乎是在12世纪中期左右。虽然最早的有关共济会的手稿出现于1390年前后，但共济会产生的年代应该要早于这份手稿出现的时间。笔者认为，共济会的形成与十字军东征之间有密切联系，它很可能产生于十字军东征过程中，由三大骑士团中的圣殿骑士团中的某些信仰异化成员发展而来。

首先，从时间上来看，1096—1291年的十字军东征发生在共济会手稿出现前的1-2个世纪，而共济会在12世纪中期已经以建筑师行业协会的形式示人了。 [6] 这种时间上的吻合，应该不是偶然，而是有其内在的因果关系。据说，十字军去往东方时，曾有很多贵族、市民和手工匠艺人加入其中，他们发誓要在圣地（Holy Land）建造基督教堂，但由于担心计划泄露，便相互约定使用密语进行交流。 [7] “圣殿骑士团”这一名称本身就来自于他们的驻扎地，耶路撒冷的圣殿山（Temper Mount）。该团体在小亚一带活动期间，承担了大部分建造基督教堂的工作，例如，托尔托萨（Tortosa）的圣母玛利亚教堂就是在1123年由圣殿骑士团修建完成的。 [8](P99) 这或许是后来共济会章程中要求入会者必须承担一定建筑工作的原因。

其次，共济会的某些教条、制度、仪式与十字军所到之处的某些神秘教派十分相似，可能是十字军中的某些人员将地中海东岸的神秘信条带回了欧洲，并组成了一个新的神秘团体——共济会。有文献表明，十字军三大骑士团中的圣殿骑士团（Knights Templars）中某些人士，曾与叙利亚、巴勒斯坦一带的神秘教派关系密切，这与另外两个军事修道团体明显不同。

当十字军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一带活动的两个世纪里，医护骑士团（KnightsHospitallers）和条顿骑士团（Teutonic Knights）都是公开活动的，只有圣殿骑士团中的某些团体是秘密集会，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教条和入会仪式。“当他们举行仪式或集会时，总是关闭所有的门窗，屋外有人看守，以防他们的秘密泄露。” [7](p229) 。就目前史料来看，可能与圣殿骑士团中某些人员有往来的秘密团体有：艾赛尼派（Essenes）、德鲁兹教派（Druses）和阿萨辛派（Assassins）。

艾赛尼派是古犹太教的一个分支，无论在组织形式还是入会仪式上，都与共济会极为相似。以新成员的准入制度为例，艾赛尼派的新人准入制度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三年的预备期；第二阶段为期两年，期间会员可以参加某些仪式，最后通过考验者才可以进入第三阶段。只有进入第三阶段的会员，才最终被接纳为正式成员。 [9] 共济会成员的准入制度与之十分相似，同样分三个阶段，有见习期、考验期，最后方能成为该组织的正式成员。 [10]

此外，共济会还与德鲁兹教派联系密切。德鲁兹教派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一个分支，曾被正统伊斯兰教徒视为异端。“该教派以牛犊作为崇拜的偶像，秘密集会时往往将牛犊摆上。中世纪的圣殿骑士团中部分信仰异化成员和现代共济会也都有类似的崇拜形式”。 [11]

最后，据保罗·诺登（Paul Naudon）研究，阿萨辛派在十字军东征时活跃于叙利亚地区，它曾与圣殿骑士团往来密切。 [9] 他们有着特殊的信仰和教导，且只把本派信条传给经过考验的正式入会者。他们举行仪式时要用密语宣誓和祈祷，这些密语是分辨本团体成员的标志。 [12]而共济会内部使用密语相互联系的做法，很有可能是受到了阿萨辛派的影响。

由此可见，无论是准入制度，还是牛犊崇拜，或是使用密语、手势相互交流的做法，共济会都与小亚一带的神秘教派十分相似。据此推测，共济会的产生应该与十字军所到之处的神秘教派有关。

最后，圣殿骑士团回到欧洲后的活动范围，与共济会组织在欧洲的分布基本重叠。医护骑士团从巴勒斯坦回来后，直接去了罗德岛，后又迁移至马耳他；条顿骑士团去了当时未开化的德意志地区，在那里和土著居民展开了长期的掠夺战争；只有圣殿骑士团回到欧洲后，分散在不同的王国里、城市中，和当地人混居在一起，融入其中，并对当地居民的观念品味都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医护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的影响范围都是局部的，而圣殿骑士团的影响却遍布西欧各地。这也是后来共济会组织能在西欧呈现出遍地开花之景象的原因。

虽然从表面上看，freemason一词似乎来自于英格兰，然而从词源上考证，该词应该由法语演变而来，其含义恰好与当时欧洲大陆建筑师们的社会地位相一致。当时的世俗建筑师团体，既非封建领主，又非真正意义上的农奴，他们有人身自由，但却受封建主的雇佣，依靠自己的石匠技艺为生。由此推测，freemason这一名称应该源生于欧洲大陆。换言之，共济会组织最初似乎是在欧洲大陆产生并发展起来的，后来又传入英国，这与圣殿骑士团回到欧洲后的分布状况较为吻合。

结论

综上所述，中世纪的共济会团体很可能产生于十字军东征过程中，由十字军中的圣殿骑士团中的某些信仰异化人员发展而来。据研究，共济会所使用的语言和符号最初是军队间进行交流的密语，且由不同国家的语言组成。 [7]这似乎可以解释为，圣殿骑士团成员本身来自西欧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这或为其部分成员的信仰其后逐渐呈异化趋势的因素之一），由于受到共同宗教热情的鼓舞，于是踏上了去往东方的征程。当十字军在小亚一带活动期间，圣殿骑士团中的一部分成员逐渐受到了当地神秘教派的影响，这一部分成员与之产生联系并且原先的信仰逐渐被异化，后来便将这些异化后的的教条、信仰带回了欧洲，从而形成了一个崭新的以建筑师为主的秘密组织“共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