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不喜欢肖邦,但是肖邦肯定不朽!
文:送信的人走了
第一乐章 肖邦与中国
1954年1月17日,翻译家傅雷一家人到上海火车站送傅聪赴波兰参与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次日晚,傅雷开始给傅聪写家书,《傅雷家书》中,肖邦是出现得最多的音乐家。在傅雷父子的书信往返间,肖邦仿佛就是一位生活在他们当中的亲人。
傅聪获得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名后,渐渐享誉国际乐坛。1966年,政治的暴风骤雨来临,傅雷配偶一起含恨弃世,留在国外的傅聪则背擅馨叛国”之名。这一家人的名誉要在十几年后才得以恢复,《傅雷家书》在中国也成为经久不衰的名著。
欧洲乐评人曾以“钢琴诗人”为题评论傅聪演奏的莫扎特与肖邦的钢琴协奏曲:“许久以来,我们未曾听到过这样的触键,使钢琴能显出最奥妙的音质层次。在傅聪的思想与实践中间,有一股灵感,到达了纯粹的诗的境界。他在琴上表达的诗意,不就是中国古诗的特殊面目之一吗?他镂刻细节的手腕,不是使我们想起中国画册上的画吗?”傅聪则说:“我觉得,肖邦呢,就似乎是我的命运,我的天生的气质,就似乎肖邦就是我。我弹他的音乐,就觉得似乎我自己很自然地在说我自己的话。”
在中国,感觉自己的命运与肖邦紧紧相连的不只是傅聪一家。单以钢琴烟台钢琴调律家而言,李云迪和郎朗就仿佛与肖邦心心相印。李云迪曾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最年轻冠军得主。郎朗在波兰成功演出之后,被当地媒体称为“长着中国眼睛的肖邦”。以色列钢琴大师阿里·瓦迪说:“中国人与肖邦天生亲近,中国人是最热爱和最适合弹奏肖邦音乐的民族之一。”
第二乐章 肖邦与祖国
古典音乐迷辛康年(著有《乐迷闲话》)和鲲西(著有《听者小札》)不约而同地说:肖邦虽然短命,但在音乐史上足以不朽!
关于肖邦的生日,现在存在两个版本,一说是真实生日1810年2月22日,另一说是官方生日1810年3月1日。肖邦生于波兰首都华沙郊区,父亲原籍法国,是华沙一所中学的法语教师,后来开办了一所来华沙学习的外省贵族子弟的寄宿学校。母亲是波兰人,曾在一个贵族亲戚的家庭中任女管家。肖邦7岁即能写乐谱,8岁开始公开演奏,1826年中学毕业后入华沙音乐学院学习,同时开始创作,很早已是一位声名远播的天才音乐家。
那时的波兰多灾多难。俄国、普鲁士、奥地利三个强国对弱小的波兰进行了三次瓜分。1830年11月2日,20岁的肖邦离别了亲人,离开华沙出国深造,师友们背他赠送了一只盛满祖国泥土的银杯。波兰诗人维特维茨基在给肖邦的信中写道:“你只要经常记着,民族性,民族性,最后还是民族性……正像波兰有祖国的大自然一样,也有祖国的旋律。高山、森林、河流、草地都有自己内在的、祖国的音响,虽然并不是每一颗心都能听到它的声音。”肖邦12月初在维也纳得知华沙爆发起义,他为未能参加此次起义而焦心,曾想返回波兰参加斗争,被友人劝阻。次年初在赴巴黎途经斯图加特时得知起义遭沙俄镇压、华沙陷落的噩耗,肖邦的精神受到强烈震撼。他曾写道:“我还在这里,我不克不及决定启程的日子。我觉得,我离开华沙就永远不会再回到家乡了。我深信,我要和家乡永别。啊,要死在不是出生的地方是多么可悲的事!”终其一生,国恨家愁影响了肖邦的音乐创作。音乐史家认为:肖邦音乐的思想反映了欧洲资产阶级民族运动总潮流的一个侧面,喊出了受压迫受奴役的波兰民族愤怒、反抗的声音。肖邦的音乐具有浓厚的波兰民族风格,对民族民间音乐的态度非常严肃,反对猎奇,同时又不被它所束缚,总是努力体会它的特质并加以重新创造。
音乐史家将肖邦的创作分为华沙时期(1830年前)与巴黎时期(1831-1849)。在巴黎,肖邦完成了一生最重要的创作,很快就名扬四海。据说,最早是李斯特慧眼识英雄,把肖邦引进了巴黎的沙龙。当时流传着一句名言:“李斯特让所有的钢琴家黯然失神,除了钢琴大师肖邦。”
尽管在巴黎获得了荣耀与爱情,肖邦始终不能忘怀自己的祖国波兰。一直到1849年,39岁的肖邦受尽了身体和心灵的折磨,在巴黎去世。临终前,他对姐姐说:“请把我的心脏带回祖国,我要长眠在祖国的地下。”
第三乐章 肖邦与乔治·桑
肖邦的一生,华沙和巴黎的生活各占一半。而在巴黎的时代,肖邦几乎被乔治·桑占有了。乔治·桑是一个颇不简单的女人。她比肖邦大6岁,行为惊世骇俗:与丈夫分家,弃家出走到巴黎,不久以文学创作名世。雨果说:“她在我们这个时代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特别是,其他伟人都是男子,惟独她是女性。” 乔治·桑带着两个孩子定居巴黎后,身边经常围绕着许多跟随者。在别人的眼里,乔治·桑只有1.54米高,抽雪茄、饮烈酒、骑骏马、穿长裤,终日周旋于浩繁跟随者之间。当有人批判乔治·桑不该同时有四个情人时,她回答:“一个像我这样感情丰富的女性,同时有四个情人并不算多。”
在肖邦传记中,他与乔治·桑的爱情总是被戏剧化地渲染一番。
乔治·桑第一眼就对肖邦产生了兴趣。肖邦却没有对她一见钟情,他甚至对伴侣说:“那个乔治·桑是令人讨厌的女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女人,我非常怀疑这件事。”此时乔治·桑与诗人缪塞刚刚分手。她对男人了如指掌,肖邦是一个男子,却有女性气质,体质荏弱,忧郁伤感,此前的两次失恋使他怀疑女人的情感,又无法摆脱对爱情的渴望。在乔治·桑的强攻之下,肖邦的感情防线很快就崩溃了。无论外人如何评价这段爱情,肖邦毕竟在这时迎来了另一个创作的高峰。
辛康年不无深意地写道:“‘钢琴诗人’的写作生涯,在乔治·桑这位浪漫派女作家笔下被浪漫化了。她说什么,肖邦过于追求完美,总是改了又改,每写一页要耗上整整一星期的时光。说什么肖邦冥思苦想,呕心沥血,有时苦恼于笔不从心,竟会撕扯自己的头发,哭了起来,甚至将手中鹅毛笔一折两段。然而虽然反复涂改,终于还是恢复原稿。其实从手稿上来核实,并不能证实她这些记述。”
肖邦喜欢安静,乔治·桑却是生机勃勃。她曾称他:“我亲爱的尸体。”在别人记载中,乔治·桑的庄园里接待过的名人不计其数,包括音乐家肖邦和李斯特、诗人缪塞、文学家福楼拜、梅里美、小仲马和巴尔扎克等,还包括拿破仑的小弟弟热罗姆·波拿巴亲王。值得玩味的是,“他们中的许多人成为她庞大的情人队伍中的一员”。
肖邦和乔治·桑共同生活9年之后,不得不分手。此后,肖邦再也没写出重要的作品,临终时说:“我真想见她一面。”而乔治·桑多姿多彩的生活和爱情仍在进行着,赓续有作品产生。乔治·桑一生长寿而且著作等身。
第四乐章 肖邦与时代
辛康年说,肖邦所生的时代,是世界音乐名人辈出的时代,像文艺复兴时代产生大画家一样,可谓一时多少豪杰。与肖邦并世齐名,同样与钢琴结下不解之缘的作曲家兼大演奏家是李斯特。“肖邦忠于一己,只表现自我,而且连这也深自矜惜,不喜卖弄。相反,李斯特是极愿将自己的才气向广大听众宣示无遗的。”辛丰年认为,“有些人不喜欢肖邦的作品,但是肖邦肯定不朽。同时代的竞争对手李斯特就很难说了,显然,他比不上肖邦。”
肖邦所生活的巴黎时代,正是世界文化史上的黄金时代。肖邦在巴黎结识了不少音乐大师,但是他不想成为“钢琴家”,果为当时的“钢琴家”意味着用各种的表演技巧来取悦听众,争得名利。肖邦甚至说:“这里有最辉煌的奢侈,有最下等的卑污,有最伟大的慈悲,有最大的罪恶。每一个步履和言语都和花柳有关;喊声、叫嚣、隆隆声和污秽多到不可想象的程度,使你在这个天堂里茫然不知所措,也就是说谁也不过问一个人是怎样生活的。”尽管音乐的天才使肖邦名利双收,他却不快乐。
在音乐史家看来,肖邦在华沙是愉快、开朗的,这一时期创作的基调是乐观的,但思想深度却有限。肖邦在巴黎的创作很快进入成熟期,音乐所表现的,一方面是对祖国兴亡的缅怀与思念,一方面是他在巴黎的生活与爱情。傅聪认为:“肖邦很自我,个人的痛苦与喜乐都非常重要,他在音乐中把这些情感夸张到最大,不过肖邦的灵魂非常热情而且有深沉的哀思,但是没有一点感伤或是无病呻吟的味道。”
在鲲西看来,傅聪始终不忘他父亲的教诲:第一做人,第二做艺术家,第三做音乐家,最后才是做钢琴家。有文化、有涵养和有思想,这样弹琴就一定有品位。李云迪是诗人,浪漫主义作品或许更适合他,特别是肖邦的。郎朗则是活力超凡的钢琴演奏家。在肖邦身后的一百多年来,每一位音乐家都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演绎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