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编特工”胡安·加西亚：二战中的奇葩间谍之王

作者：谢承汇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循迹晓讲

影视作品里有不少关于间谍的描写，最知名的要数系列电影007了，不仅捧火了詹姆斯邦德，就连帮女郎也连带着火了。最近，由丹尼尔·克雷格主演的《007：无暇赴死》即将上映，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前几年拍了一部电影叫《间谍之桥》，我认为是反映间谍的大作，里面的间谍在昏暗的阁楼里生活的场景让我记忆犹新。

◎ 电影《间谍之桥》中的Mark Rylance饰演的苏联间谍

影视剧里多少有夸张和不真实的成分，现实中，我们似乎又离间谍比较远，不过他们的故事还是经常出现在茶余饭后。

今天我要讲得这位西班牙人，他的职业生涯堪称“人类间谍电影精华”，人送外号“间谍之王”——胡安加西亚。他在二战中的间谍表现堪称完美，甚至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同时获得轴心国和同盟国荣誉勋章的人。

1912年2月14日，胡安加西亚出生在西班牙的一个富裕家庭，从小聪明过人，心思缜密。父母的宠爱，让他无忧无虑的活到成年。不过在小胡18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家里生活条件下降不少。

◎ 儿时的小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过几年，西班牙开始内战爆发了。

这场内战号称二战的序章，主要是因为虽然叫内战，但是交战双方背后是两大势力支持，一方是苏联支持的共和军，另一边是法西斯德国支持的西班牙国民军。战争肯定带来生灵涂炭，西班牙人民生活崩溃，小胡一家也没能幸免。

他们被人举报，家庭成分为大地主兼大资本家，之后遭到共和军的抄家，财产全无。

◎ 青年时代小胡和朋友合影

后来，他的母亲被怀疑是地主家阔太太，锒铛入狱，姐姐是大小姐自然也陪着进去了。小胡很聪明，找到一个破旧的阁楼，躲在里面逃过一劫，这一躲就是一年。躲避的一年中，小胡完全靠女朋友送饭过活。直到这阵风过了，小胡才敢重见天日。

此时的西班牙已经被内战摧残的满目疮痍，没有饭辙的小胡决定参军，毕竟可以混口饭吃。

于是他改了个名字，来到抄他家的共和军这边。共和军的成员都是一帮充满理想的左翼热血青年，小胡这个蹭饭的自然格格不入，加上伙食实在太差，早上蒸土豆，中午煮土豆，晚上土豆汤。小胡决定到国民军那边碰碰运气。

没成想，改投国民军的时候，小胡被怀疑是共和军派来的特务，经受严刑拷打，好在小胡嘴紧，把自己父母是资本家的情况告诉了国民军，这才被接纳。

他刚刚扛起国民军发的枪，西班牙内战就结束了，国民军取得胜利。

在战争中吃尽了交战双方的苦，小胡对两边都没有好感，在他的印象中，甭管你是想在全世界插旗还是法西斯，都是一丘之貉。不过他一个平头百姓，也没能力左右大局，只好找了个女人结婚，准备踏实儿过日子。顺便说一下，那个给他送了一年饭的女朋友，已经死在战火之中了。

◎ 1939年，从国民军退伍后，小胡在布尔戈斯（Burgos）遇到了他的第一任妻子阿拉西里·冈萨雷斯（Araceli Gonzalez），他们在马德里结婚并有个第一个孩子琼·费尔南多（Joan Fernando）。

好日子没过几天，时间来到1939年，随着苏德瓜分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此时的西班牙弗朗哥政府虽然表明上选择中立政策，但实际上倒向了德国，老胡作为被法西斯摧残过的人自然不能接受弗朗哥的做法，于是决定做点儿什么，为反法西斯效力。

不过此时为国效力是不可能了，老胡只能另辟蹊径。

当时德国的敌人是英法。法国没坚持几天就投降了，美国还没有参战，此时想反抗法西斯，只能找英国人。于是老胡就想着给英国人卖命，共同反抗德国。

1941年，老胡来到英国驻马德里大使馆，表示自己要当间谍，为英国人卖命，卧底德国。

但是，大使馆的接待员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只是跟他说：谢谢，您回去等通知吧。老胡知道这是面试不过的经典台词，但是毫不气馁。之后又去了三次，每次都是这种结果。原因也好理解，毕竟西班牙暗中支持德国的事儿人尽皆知，英国人不会冒风险在西班牙招募间谍，万一来个碟中谍就麻烦了。

◎ 老胡伪造的巴西护照

老胡面对失败没有放弃，他决定反其道行之，既然不能给英国人帮忙，那就给德国人捣乱去吧，顺便积累一点工作成绩，以后借此投靠英国人。想要打入德国内部，先要学习他们的文化，这个时候，德国上下都处在同一种文化中，老胡必须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狂热的纳粹分子。

于是，他买来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边看边苦心研究，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希特勒的狂热粉丝。之后来到德国大使馆，对里面工作人员一顿表演。老胡的演技，直接征服了使馆里所有人，德国人都傻了，没想到在异国他乡碰见一个志同道合之人。当时就把他收编，给了他一套间谍设备和启动资金，让他去英国潜伏。

◎ 已经成地中海的老胡

老胡拿了东西，准备离开西班牙，毕竟这里有他的上线接头人，呆在这有可能暴露。不过他遇到了一个麻烦，他没有英国签证，没法去英国。对英国也一窍不通，怎么办呢？

聪明的老胡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去不了英国那就去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这离西班牙最近，比较方便。至于给德国人情报，老胡的办法更绝，他买来一份英国列车时刻表以及一本英国旅行手册，开始分析里面的数据。他从列车时刻表的变化来判断分析英国人的行动。

比如说，有段时间某趟线路的火车班次突然增加，他就判断在这段时间英国人在这个路线上调兵遣将，然后通过旅行手册分析这段路线上的重要据点，结合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德国人编造假情报。

还别说，这些情报真的很准确，比如有一次，他对德国上线说：英国人马上要派出一支5艘军舰组成的舰队奔赴马耳他。德国人马上采取行动，打了英国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次去马耳他的行动属于高度绝密，英国人看到德国人攻击了这只舰队非常吃惊，当时判断军情五处被渗透了，于是展开了一次大规模政审，要把这个间谍揪出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间谍居然身在里斯本。诸如此类的事儿越来越多，德国方面对老胡相当重视，认为他的情报非常准确，英国那边却慌了神，他们的秘密总是被德国人轻易的发现，只能加强军情五处的政审力度。可双方谁也没想到，这个间谍，居然远在葡萄牙，靠着手中仅有的地摊儿货，分析出来的情报。

此时老胡不断加强坑德国人的力度，他说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在这边发展了很多下线，他需要更多的经费养活这个团队。德国人一听，当时支付了他大量工资，让他利用好这些资源，多给自己情报。

老胡也没闲着，一人扮演多个角色，把德国人忽悠的团团转。

◎ 老胡虚构的间谍网（部分）

老胡这个人最好的一点就是他不忘初心，虽然自己在德国这边的地位越来越高，但他牢记自己是给德国人添乱的这个初衷。加上自己有了不错的成绩，在德国这边也有相当多的人脉资源，他觉得这时候已经有了跟英国人谈判的资本，于是来到英国驻里斯本大使馆投诚。谁知道，西班牙的英国大使馆只是委婉的拒绝，而葡萄牙的英国大使馆压根没让老胡进门。

他心灰意冷，准备再敲一笔钱就跑路的时候，他媳妇儿劝他，既然英国人这边走不通，你可以跟美国人说说啊，毕竟在太平洋上，美国跟日本已经打起来了，德国人已经对美宣战了。老胡一听，对啊，真是家有贤妻，丈夫不做横事。

于是来到美国驻里斯本大使馆，跟他们说我就是英国人苦苦寻找的内奸，其实自己是曲线救国，给德国人的情报都是编的。美国人听后觉得事关重大，赶紧把这事儿告诉了英国人。英国人听完了都懵逼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寻找的奸细居然人在葡萄牙。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远在葡萄牙的人，居然是凭感觉猜到了这么多情报，终于认识到老胡的牛X之处，赶紧派人把老胡一家接到英国。等老胡到了英国，英国人决定把胡安·加西亚发展成双面间谍，迷惑德国人。

◎ 英国军情五处办公大楼

按理说，这种事儿应该是军情五处接手，因为五处主要负责国内间谍工作，可他们实在没脸接受这么一个人物，于是，大名鼎鼎的军情六处接纳了老胡，本来他们管的是收集国外军事情报，现在看到五处为难，处于种种原因，主动接纳了老胡。

老胡终于来到英国，情报更是源源不断的送回德国慕尼黑。在他的故事里，他的间谍网络人数多达28人，上至英军军官，下至街头小流氓，什么人都有，而且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因为他能定时给德国人关键情报，德国方面对他的故事深信不疑。曾经有一次，德国情报部门建议在英国再成立一套间谍组织，谁知道，德国情报部门负责人信誓旦旦的说“英国那边，有阿拉贝尔就够了”。阿拉贝尔就是德国人给老胡起的代号。

想必有人会问，这么准的情报，盟军岂不损失惨重？还真没有，情报准确不假，但是不同情报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假如一个情报无足轻重，老胡就会直接透露给德国人，让他们得点儿甜头。

◎ “火炬”作战是美英军进攻法属北非战役的代号

如果这个情报事关重大，那么他会在其他方面想办法，比如说送达时间。1942年11月，盟军准备在北非进行“火炬行动”，目的是派出舰队登陆北非。这个情报属于事关重大的，不能直接暴露给德国人，于是老胡的做法堪称一绝。

他先是按时送出详细的情报，这个情报用邮船送出，信上有准确的寄出时间。如果一切正常，那么德国人应该会在3天内得知这个消息，那就不能让一切正常。

于是在老胡的授意下，英国海军故意让邮船在路上发生一些意外，导致德国人收到情报的时候，登陆战已经开始了。面对准确无误的情报以及因为意外耽误的时间，德国人这边丝毫没有怀疑老胡的身份，反而给他邮寄了一台最新的德国密码电报机和密码本，方便他第一时间送出情报。

这个举动可以说改变了历史进程。

当时德国人的密码机“恩尼格码”已经被图灵破解，只不过每天需要大量时间，用排除法得知当天的密码机排列组合，之后才能获得情报。

在战争这种争分夺秒的事情上，这么做就有点儿不妥了。至于图灵怎么破解的“恩尼格码”，这是另一个精彩的故事。现在有了密码本，也有了密码机，德国人再也没有秘密了，希特勒赤身裸体站在丘吉尔面前，任他观看。

◎ 关于图灵是如何破解“恩尼格码”的故事，可以参看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主演的电影《模仿游戏》

老胡间谍生涯最巅峰之作，要数1944年盟军登陆诺曼底前的行动了。

在44年1月到6月这小半年中，他用28种不同文笔（因为他说自己有28个手下），给德国方面寄出了500多封情报，最多一次，一天发了20多条，就为了让德国人相信，盟军登陆地点在加来而不是诺曼底。

当然，欺骗德国人的行为是全方位的，比如说巴顿将军也参与其中，他组建了不存在的美国第一集团军群，在英国训练，大张旗鼓的准备登陆加来。还有很多人很多事儿都在为欺骗德国人行动着，

不过老胡确实演的太好，德国人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老胡特别善于揣测心里，他知道，如果最后德国人知道自己给的都是假情报，一定会暴露，那时候自己就危险了，毕竟英国这边也有大量德国特工和锄奸队，随时准备干掉叛徒。

◎ D日40周年，老胡（左二）与前同事一起

于是他在1944年6月5日深夜，也就是诺曼底登陆前一天夜里，他给德国情报部门发了一堆紧急呼叫，告诉他们盟军将要在诺曼底登陆。之所以找这个时间，是因为老胡知道，最近德国情报部门正在更换指挥系统，希特勒下令，由盖世太保指挥。而这个时间段正好最混乱，没人会收到这个消息。

当然笔者认为，就算这会儿知道了，也大势已去。果不其然，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盟军都进攻两个小时了（如果算空降部队那就是8个小时），德国方面才有回应。瞬间老胡奥斯卡影帝上身，在电报中怒骂德国人的无知，正是他们的无知导致错过重要情报。德国这边，被骂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只能频频道歉。

老胡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德国人不怀疑自己，而且他的地位变得非常高。还因为他的“出色”表现，希特勒授予他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同年9月，英王乔治六世签署一份文件，授予老胡大英帝国勋章。这让胡安·加西亚成为二战中唯一一个同时得到轴心国和协约国荣誉勋章的人。

◎ 老胡被希特勒授予“铁十字勋章”，同时被乔治六世授予“大英帝国勋章”

战后的老胡选择了隐退，为了防止被纳粹余孽报复，1949年，他在英国人的配合下，上演了一出假死剧情，自己带着全部家当来到委内瑞拉，开了一个文具店，隐姓埋名的生活着。

◎ 老胡与第二任妻子卡门·西莉亚·阿尔瓦雷斯及其儿子

直到1984年，英国保守党领袖罗伯特·阿拉森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老胡，邀请他回英国看看，这个普通文具店老板的真实身份才被揭秘。老胡来到英国，菲利普亲王热情接见了他。4年后的1988年，胡安·加西亚在委内瑞拉去世，享年72岁。

◎ 佩戴大英帝国勋章的老胡

老胡自己说过，假如没有战争，那么他一定是个成功的导演和编剧。我想说，正因为战争，他才能导演出这么精彩的一部大戏，让后人称他为间谍界的“圣杯”。

战争是残酷的，任何人卷入其中都是一场悲剧。后人在看待战争的时候，经常看到幸存者的故事，也正是因为他们是幸存者，所以会出现“幸存者偏差”，认为如果发生战争，自己也会如此幸运。

殊不知，假如你我卷入其中，谁也不会是胡安加西亚，更有可能是那个在奥马哈海滩，第一个走下登陆艇的美国战士，死亡是你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