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 | 德川家康的英格兰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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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异乡人，来自远方的另一片大海，在日本成为一名武士，最后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后半生。这样的故事曾出现在几部电影和游戏里。其实历史上真的有过这样一位欧洲血统的日本武士，同时他也是第一个来到日本的英国人，威廉·亚当斯（William Adams）。

1564年9月威廉出生于英格兰东南部肯特郡（Kent）的久灵汉姆镇（Gillingham）。他确切的生日不清楚，后人只能查到他在9月24日接受了第一次洗礼。按照基督教传统，这应该是孩子出生后一两天内的事。肯特郡位于泰晤士河口，英吉利海峡的东端。从威廉出生的那一刻起，大海便伴随了他一生。亚当斯家是渔民，并不富裕。尤其是12岁时丧父后，威廉便在伦敦附近莱姆霍斯地区（Limehouse）的一家造船厂做事。

在船厂，威廉开始接触造船的技术。这家船厂的规模不小，工艺也精湛，甚至为贵族造过船。看着新船一艘艘地出厂，威廉也想乘上一艘船，去过劈波斩浪的生活了。当时正是“大航海时代”，大海对欧洲人而言意味着机遇。无论是远洋经商，还是去开疆拓土，大海总是和富贵联系着。他开始积极地学习航海、地理和天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水手。

后来，威廉参加了海军，服役于佛朗西斯·德雷克爵士（Sir Francis Drake）的部队。德雷克是著名的海盗将军，曾经乘“金鹿号（Golden Hind）”环游世界。1588年威廉作为一艘补给船的船员参加了英国海军在英吉利海峡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著名战役。西班牙是个强大的帝国。信奉天主教的国王菲利浦二世（PhilipII）在位期间积极迫害新教徒，吞并了葡萄牙，还想入侵新教国英国，却在海峡栽了跟头。这次战争成为英国历史的转折点，甚至被视为近代的开端。

退伍后，威廉先是在柏柏利贸易公司当一名舵手。就是在这段时间，威廉和一个叫玛丽的女子结婚了，日后还生有一女。但是作为一名远洋海员，他们团聚的日子并不多。而且威廉的生活也不安全，他们航行的目的地北非被敌国奥斯曼帝国所把持。在此期间，他还参加了探索东北新航路的航海活动，历时两年。探索新航路的原因正是土耳其人和伊比利亚人占据了地中海南部，北欧诸国要寻找新的贸易点。东北新航路就是从欧洲出发，沿着西伯利亚海岸通过北冰洋，最终到达远东的路线。

1598年，34岁的威廉被一家位于荷兰鹿特丹的公司雇用。这家公司从事着对东印度的贸易。这一年6月初威廉乘坐希望号（Hoop）离开鹿特丹港。他是这艘船的大副。然而这次航行却改变了他的一生。24日，希望号与其他四艘船博爱号（Liefde）、信念号（Geloof）、忠贞号（Trouw）和欢乐信使号（Blijde Boodschap）会合，组成了一支开往远东的舰队。希望号是旗舰。这支舰队，最小的船75吨，最大的250吨。

船队从欧洲出发之后，先是在西非佛得角停歇。接着他们南下进攻安诺本岛（Annobon）掠夺补给物。然后他们横穿大西洋，到达南美洲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因为春季的天气不利于航行，他们被迫停靠在智利。南美大部分地区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而威廉他们又大多来自跟这个国家敌对的荷兰与英国。在此地他们遭受了最惨重的损失，包括希望号的船长在内的许多人在与当地人的交战中被杀。威廉也从希望号转移到博爱号上。

博爱号最先启航，在圣玛丽亚岛等待其余的船，然而只有希望号回来。1599年11月，两艘船向西驶去。由于害怕西班牙人，他们决定直接穿越太平洋中部到亚洲，而不是沿着美洲海岸。1600年2月下旬，一场台风令希望号不幸遇难。后人从威廉他们留下的航海日志推断，威廉等人也许来到过夏威夷，有几人还留在了当地，比后世公认的“发现者”库克船长（James Cook,1728-1779）还要早178年，只是他们没意识到这是一个还不为欧洲人所知的地方。而希望号遭遇风暴的地方可能就在在夏威夷群岛以西海域。

1600年4月19日夜里，历经艰辛的博爱号终于登陆。此时船上的补给早已耗尽，每个人都是极度虚弱。24个人里只有6个还能站起来。而求生的希望转眼间又为恐惧所取代。因为他们发现，这是个从未见过的文明，不知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他们。他们登陆的地方是日本，九州岛丰后国的臼杵。这是一个对威廉甚至所有的英国人来说都陌生的国家。虽然在此之前，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已经在日本传播天主教有几十年，不过还没有英国人曾来到过日本。

博爱号靠岸的地方马上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在确定威廉等人没有反抗能力后，就马上冲上船抢夺值钱的东西。不久差人闻讯赶到，喝住了抢东西的人。威廉作为博爱号的代表被带走了。

葡萄牙传教士们被日本人找来作翻译。但是，传教士却对日本当局说这群人是海盗，因而威廉一行被逮捕了。为何一向以“劝人向善”为己任的传教士会对这群同样来自欧洲的落难者如此狠心呢？这是因为老帝国西班牙与新兴的英国、荷兰的矛盾，导致人们相互仇视。传教士们有耐心把“不识真神”的日本人转化为天主教徒，却视新教徒为该死的异端。

然而审问威廉的官员（在英国人Giles Milton所著的《Samurai William》里说是长崎奉行寺泽志摩守广高）听了葡萄牙人的指控，却犹豫着该不该杀这群“海盗”，因为他发现这些人和此前见过的南蛮人不太一样。于是他将这件事报告给了大坂。这个时候的日本正值“桃山时代”。早先，丰臣秀吉于16世纪末统一了大名割据混战长达百余年的日本，受封关白，在大坂建立了新的中央政权。他已于威廉到日本的前两年死去，由幼小的儿子丰臣秀赖继承。内大臣德川家康，作为丰臣家的首席大老，在大坂城主持国政。

西方插图中威廉.亚当斯受到德川家康接见

家康下令将威廉押送大坂。然而他并没有杀威廉。不久，威廉就受到了家康的亲自接见。当威廉应家康的要求叙述他们跨越两大洋的航行经历时，家康非常惊讶，还反复问威廉是不是真的。显然家康没有想象过这种生活。当他了解到威廉通晓造船，也懂点数学后，对威廉变得友善起来，饶有兴趣地询问其许多关于外国的问题。几天后，家康主动问威廉想不想回博爱号上和同伴会合。这意味着释放，威廉当然愿意了。

从牢房里出来，威廉发现博爱号早些时候已经停泊在堺港。回到船上，同伴们都已经得到恢复，大家都很高兴。但是博爱号已经没有钱也没有补给了，威廉于是向家康寻求帮助。家康答应会归还博爱号上被抢走的东西，并要他们先把船开到德川家的根据地江户。到达江户后，威廉他们本来还想得到经商批准，卖掉船上剩余的一点儿货物，然后攒钱回家的。可是从家康那边没有传来回音。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家康正忙于更重要的事情。他正处在人生的转折点，也是日本历史的转折点。丰臣家内部的矛盾此时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丰臣秀吉生前的大红人、担任奉行的石田三成正试图联合其他几个大老与家康作对。而三成本人也是早已和一群丰臣家的谱代们积怨至深。1600年10月，烽烟升起在美浓关原。全日本的大名们围绕着三成和家康两人分成了两个阵营，双方都打着保护幼主秀赖的旗号，互相指责对方是反贼。最终家康领导东军击败三成组织的西军，三成兵败被斩。已经无人可敌的德川氏从此确立了全日本的统治权，后来于1603年开设幕府。日本进入了江户时代。而丰臣秀吉的继承人丰臣秀赖反而失去了权力，只剩下大坂城一带的小块领地。当然，威廉是没机会亲眼见证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

博爱号的人仍在江户焦急地等待着。人们希望有一艘荷兰船或者英国船出现，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当时在日本的欧洲人只有伊比利亚人。虽然德川家仍然定期给船上的人救济，但是没有任何来自家康的消息。一些绝望到极点的水手们甚至要强行出航，发动了叛乱。终于有一天，得不到妥善维修的博爱号彻底崩溃了。也不知家康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时候他才回来关注船员们。他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笔钱，要他们自谋生路。但对威廉这个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的人，他给予了特别的关照。

1604年，就是德川幕府建立的第二年，威廉奉家康之命在伊豆半岛的伊东制造西式大帆船。起初威廉不敢接受这个任务。他虽然早年在造船厂打工，却从未当过设计师和工程师，况且他也不是对每道工序都熟练地掌握。家康对此表示理解，要威廉只需尽力而为，还说“做不好也没关系”。威廉的上进心强，而且做事认真。在博爱号的修理工派尔特·杨孙（Pieter Janszoon）的帮助下，几个月后一艘80吨大船建造完毕。这艘船是参照博爱号做的，不过规格比它小。威廉很兴奋，他认为结果比他预料的还要好。家康亲自到船上来验收，他也是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临走时告诉威廉，以后可以随时来见他。从这一刻起，威廉才真的感到家康不会杀他了。

不久，威廉又受命建造另一艘船。这次家康要求船大到能够进行远航。有了上次的经验，威廉这回造出了120吨的。家康对威廉非常满意，竟然封他为武士，佩戴两把刀，领有相模国三浦郡逸见村250石，还亲自给他取名“三浦按针”。三浦按针成为幕府的外交顾问，还是家康的地理和数学老师。家康给他“三浦”这个苗字，是因为威廉的封地在三浦半岛；“按针”就是指南针，也有航海家的意思。

看着按针越来越受家康信任，而且他的日语也在进步，天主教耶稣会和圣方济各修会的教士们相当恐慌。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一样，他们骨子里不喜欢天主教，却为了和欧洲通商又要拜托洋和尚们从事外交。在按针之前担任家康外交顾问的正是耶稣会士胡奥·罗德里格斯神父（Joao Rodrigues）。而按针的出现令家康觉得不必再依靠洋和尚了。这令洋和尚们为自己在日本的前途担忧。洋和尚们尝试过把按针转化为天主教徒。但是无论他们如何费尽口舌，按针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政治立场。按针虽然受过的正规教育不多，却也拿着《圣经》跟天主教徒们激烈地辩论着。

至于博爱号的其他落难者，他们收到家康给的钱后就各奔东西了。不少人彻底心灰意冷，饮酒度日，不久便在绝望中死去。也有人把日本当作新家，开始了新生活。和威廉·亚当斯一样，原博爱号二副荷兰人耶扬子（Jan Joostenvan Lodensteijn）积极服务于幕府。原博爱号会计，苗其尔·凡·桑梧特（Melchiorvan Santvoort）做起了东南亚与日本之间的贸易。但是威廉无疑是最受家康宠信的。

按针为他的高官厚禄所付出的代价是，他不能回英国与他的家人团聚了。海水早已融入了按针的血液。他的梦想是大海，所以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归宿是大海。他尽力为家康做好每件事，就是希望家康答应让他回国，甚至还想继续航海。可是每当他提到回国一事，家康的神情就变得不悦。不过家康没有对按针发火，反而更加优待按针，令按针觉得自己亏欠家康很多。

按针很无奈。他喜欢在日本的生活。毕竟在此地他有地位，衣食无忧。他积极地融入异乡的文化中，甚至开始在英文日记中使用日本历。后来，他和武士之女阿雪结婚。阿雪的父亲是日本桥大传马町的取缔役马込勘解由。按针和阿雪后来生有一子一女，英文名字是约瑟夫（Joseph）和苏珊娜（Susanna）。按针也十分想念远在英国的妻子和女儿。但直到荷兰人来日本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把信寄给英国。

荷兰与日本之间的往来是在按针为家康效力的时候开始的。荷兰人得知博爱号在日本获救的消息后，雅戈斯·斯皮克（Jacques Specx）于1611年来到日本。家康很积极地要跟荷兰建立外交关系。而斯皮克也被家康平易近人的作风和诚意所感动。会说荷兰语的按针在其中担任了翻译。日兰关系对近代日本的影响是深远的。即使是日后闭关锁国的年代，荷兰与日本的来往也没有完全中断。江户时代的日本人称西方科学为“兰学”，就是因为他们从荷兰书里学习了不少近代科学。

日本同荷兰建立经贸关系，使得长期垄断日欧贸易、而且也是荷兰敌国的西班牙相当生气。西班牙派出了以谢巴斯臣·维西亚诺（Sebastian Vizciano）为首的访日使团。家康起初仍然以礼相待，然而维西亚诺在家康面前表现得傲慢无理，要家康赶走所有荷兰商人，赶走三浦按针，还提出测绘日本海岸线等要求。西班牙人的态度激怒了家康。按针趁机对家康说西班牙帝国有统治世界的野心，耶稣会士们就是侵略先锋，而英国也是西班牙的敌人。按针的这些话深深地影响了德川幕府的外交和宗教政策。此后的1613年幕府正式发布禁教令。日本的天主教徒，遭到了比丰臣秀吉时更严厉的迫害。例如著名的高山重友就被流放到了菲律宾。不过，家康时代幕府禁教还只是针对本国的大名和武士。信仰天主教的武士们，尤其是关原之战中加入了西军的，很多人后来投奔了大坂的丰臣家。

1611年，按针从荷兰人那里听说有英国人在爪哇岛（今属印度尼西亚）西部的万达姆（Bantam）建立了据点，于是便写信给他们。此前按针曾几次拜托荷兰船把他给妻子的信捎去英国，但都没有回音。现在可以断定，准是荷兰人没有把按针的信送到目的地。然而这次他的信却顺利地到了万达姆的英国商人们那里。英国人从此知道了威廉·亚当斯这个传奇般的英格兰日本武士，也开始真正地接触日本。英国与日本的交往比欧洲其他几个航海大国都开始得晚，在此之前，英国人只是在意大利人马可波罗（Marco Polo）的ZG游记中知道“日本”这个国家。当威廉的事迹和关于日本民风的记述传到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JamesI）耳中时，起初他还说这是他听过的最大的谎言。然而，也正是这时候，英国和日本开始了第一次官方往来。

1613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船长约翰·萨利斯（John Saris）乘“丁香号（Clove）”在平户登陆。他带来了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致德川家康的信，并打算建立据点与日本通商。得知消息的按针立即赶往平户与之会面。而当萨利斯得知按针还活着，且真的如人们所传的那样身居高位，亦很高兴。这是按针在日本居住了13年后第一次与来自英国的同胞相见。然而，几乎是从见面的那一刻起，萨利斯与按针产生了裂痕。首先，萨利斯看不惯按针的日本武士装束。而且萨利斯感觉按针跟日本的官员和商人们，甚至跟荷兰人都挺亲密，而对他们这群英国商人和水手似乎就没这么热情。当按针看过丁香号带来的货物后，当时就说这些货在日本市场不抢手，令萨利斯很不高兴。之后，按针给萨利斯讲解日本的礼法，萨利斯却听得心不在焉。他最不满的就是按针要求他按照日本的规矩如何如何。好歹他也是英国国王的使者，而威廉·亚当斯不过是条“海狗（指水手）”。而按针所担心的却是丁香号的船员们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来，给英国丢脸。后来果然有几个船员在萨利斯离开平户拜见家康期间惹是生非。

按针和萨利斯的冲突在家康准备接见萨利斯的时候彻底爆发了。萨利斯和按针经水路从平户来到大坂，再走陆路到达东海道。此时的家康已经把将军之位让给了儿子秀忠，改称大御所，居住在骏府城。当萨利斯一行即将入城之际，幕府重臣本多正纯首先前来迎接。按针要萨利斯先将英王詹姆斯的信交给本多正纯，与家康会面时再由正纯上呈家康，因为外人都不准接近家康。可萨利斯却说这封信是他亲手从英国国王手中接过的，自然也应当亲手把信递给家康。于是两个英国人当着本多正纯的面吵了起来。最后结果是萨利斯在会面时做出个将信递交给家康的动作，然后当他靠近家康时本多正纯再把信接过来送到家康手中。

德川幕府赠送给英王詹姆斯一世的武士铠

詹姆斯一世的信中首先称赞家康“威名扬世界”，并语气诚恳地表达了两国长期互市的愿望。家康欣然答应了英国人的请求，允许英国商人在公平交易的原则下在日本各地自由经商，还承诺幕府和各大名会保护英国商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在家康给詹姆斯一世写回信的这段时间里，萨利斯前往江户会见将军秀忠。秀忠将一套盔甲和一柄宝刀赠送给英王。此后萨利斯还游览了关东的其他一些地方。回到骏府后，家康交给他们回复詹姆斯一世的信，信中表示对英王的问候感到“极为喜悦”，还说贸易往来将使两国“虽隔万里海天却成为近邻”，并赠送了礼物。英王和家康的信都是由按针翻译的。

就在按针准备送萨利斯回平户时，家康还带给了按针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他被允许回国了。按针自然是非常激动。但是转眼间他又踌躇起来。他在日本有封地、有地位，然而回国他便一无所有。虽然他想念自己在英国的妻女，却也不愿看到他们继续受苦。再说如果他马上就回国的话，就要跟讨厌的萨利斯一起乘船几年。最后，按针决定先留在日本跟东印度公司一起赚点儿钱再说。就这样，按针跟东印度公司签署了一份雇用合同，参与英国商馆的建设和经营。

按针本来提议将商馆建在靠近江户和三浦郡的浦贺，但是萨利斯执意要建在平户。11月，萨利斯和“丁香号”回英国了，只留下七个人经营商馆。理查德·考克斯（Richard Cocks），被萨利斯任命为商馆的领导。本来按针熟悉日本的国情和语言，又与当地商人们和幕府关系密切，但是萨利斯故意要压制按针，不让他担任领导。还好考克斯为人比较厚道，很多事情都和按针商量。

正如丁香号初到平户时按针所说的，英国人带来的货物真的在平户不好卖。商馆的货物有衣物、印度棉花和象牙，这些东西在当地或者是不受欢迎，或者是有替代品，或者是数量不少。于是商馆人员们被分别派往大坂、京都和江户等其他大城市调查行情。而精通航海的按针则前往东南亚。1614年11月，按针开一艘日式帆船前往暹罗（今泰国），不巧半路遇到风暴，被迫停留在琉球。因为水手们在当地酗酒闹事，一行人被赶回了日本。

1614年末，德川家康终于对始终不肯臣服的丰臣家不耐烦了，挑起了目的在于消灭丰臣家的战争。德川家为此还向荷兰人和英国人购买了许多铁砲和大筒。很多皈依了天主教的武士，如后藤又兵卫、明石全登等人站在丰臣方对抗幕府。大坂城上赫然飘扬着一面面十字架图案的军旗，这些教徒们把这场战争当成了光荣殉教的机会。正是这样一群不要命的人，使得大坂之战力量差距甚大却非常惨烈。最终历经“冬之役”和次年的“夏之役”，丰臣氏灭亡，德川氏正式统一了日本。

英国商馆的生意仍然不好。1615年初又有英国船从爪哇来，可他们带来的也是蜡烛之类不好卖的货。商馆里有人甚至干着中饱私囊的事情。这使得商馆员工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坏。这一年按针再次前往暹罗。1616年，德川家康去世。此时的按针正在从暹罗归来的路上，他在家康死去还不到一周时回到日本。家康的去世令英国人感到不安，因为家康曾经是他们在日本的靠山，却不知秀忠是否亦如此。而受家康恩惠最大的按针更是感慨良多。

第二代将军秀忠对待外国事物的态度和家康截然不同。家康反对天主教，但是对欧洲的科学技术是很感兴趣的。他不希望大名们信教，但没有处死过外国传教士。然而外表温和的秀忠却有着比家康强烈得多的排外思想。如同家康一般，秀忠对按针仍然相当优待，可他对按针的商人同胞们却显得不信任。确切地说，他对所有的欧洲人、基督徒都不信任。

当考克斯向秀忠请求允许英国人在日本继续经商时，秀忠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英国人讲清楚天主教和新教的区别。尽管考克斯解释他们新教徒不拜罗马教皇，而且在他出生前英国政府就把国内的耶稣会士全赶走了，但秀忠说他还是不明白，因为英王詹姆斯一世给家康的信中也自称为“基督信仰的保卫者”。考克斯只能强调英国跟天主教国家葡萄牙、西班牙的敌对关系。这样，秀忠才似乎比较满意。几天后秀忠对英国人的答复是：允许他们在日本经商。但不久幕府又宣布：所有的欧洲人只能在平户活动，不得在大坂、堺和京都等其它大城市经商；平户以外地方的欧洲人将被驱逐。这对本来就经营困难的英国商馆打击很大，考克斯苦苦哀求秀忠对英国人放宽限制，但是秀忠始终没有答应。这之后秀忠甚至对待按针都冷淡多了。

此后按针的活动都与日本的政局关系不大了，他主要专注于商馆的事务。1617至18年间，他前往交趾（Cochin China,今越南南部）调查市场。在英国与荷兰爆发海上冲突期间，按针利用自己跟日本荷兰社区和幕府的关系努力维护英国在日本的利益。他还曾经将3名被荷兰船抓获并带至平户的英国俘虏营救出来。

1620年5月16日，56岁的威廉·亚当斯病逝于平户。在他病重期间，和按针有过来往的欧洲人都纷纷来看望他。他也将自己用过的地球仪、航海图和佩剑等物品送给了他的朋友们。在他的遗书中，他仍然没有忘记分给在英国的女儿一笔遗产。最终没能回英国看看女儿，这成了他终生的遗憾。虽然是一名日本的武士，他却始终对自己的祖国英国保持着忠诚。

竖立在日本的威廉.亚当雕像

在他平户的家里，悬挂着一面他亲手制作的英国国旗。可是，从一个英国的平民变成日本的贵族，他对于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的德川家康也怀着感激之情。他曾经说过，死后要将他葬在靠近江户的地方，这样他的灵魂可以永远保卫德川家。所以今天日本有两个“按针冢”，一个在平户，一个在伊东，都是同时立着按针和他日本妻子阿雪的墓碑。约瑟夫继承了按针的领地。按针去世后的第一个圣诞节，考克斯和其他几个英国人来到逸见村看望阿雪和约瑟夫。当考克斯等人把按针留下的佩刀交给约瑟夫时，他抱着刀哭了起来。但是很遗憾，我找不到亚当斯后人的事迹。

三浦按针墓

按针死后，幕府加快了锁国的进程。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做得比前面两个将军还要彻底。1623年，英国商馆被驱逐了。按针当年建造西式帆船，现在的幕府却不准制造大型船只了。至于传教士们，更被威胁不得踏足日本，否则将被处死。只有荷兰人没被全部赶走，但他们也只能停留在长崎外海的出岛上。从此日本闭关锁国长达两个多世纪。当年和按针一起乘博爱号漂泊到日本的耶扬子，就在英国商馆撤走的这一年，他在从东南亚回日本的途中船触礁遇难。理查德·考克斯病死在回国途中。当年丁香号留在日本建立英国商馆的七个人只有一人回到了英国。

但是，三浦按针并没有被人们遗忘。当幕府还统治着日本的时候，在江户，当年三浦公馆门前的那条街道被命名为按针街。而每年在伊东，人们都会举行“按针祭”，以纪念这个传奇人物。在英国，他更是被誉为日英两国的桥梁，向英国打开日本窗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