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中国历史走向的弹丸之地

来源: 历史杂货间

在中国的地理版图之内，如果说有一片地区能够“因之以成帝业”，只怕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关中平原。从下面的山川走势图上不难看出关中平原位置的优越：陕北高原和秦岭从北南两个方向将关中与其他地方隔离，东部留下狭窄的崤函通道与洛阳盆地连通，使得这片地方进可攻退可守。黄河的支流渭水流淌其中，不仅哺育着陕地子女，也把关中变成了沃野千里的粮仓。从这个角度来看，决定中国历史走向的应该是关中平原才对，而且始皇一统六国、刘邦击败项羽、大唐定鼎天下都是以关中为基地进行的，那么这个河东又是什么鬼呢？

从地缘上说，关中平原的确可称得上“帝王之基”，但如果仅仅停留在这个阶段，我只能说你仍然对历史一知半解。接下来我们把地图放大来看，你有没有发现关中平原东北方向朝着山西那一面几乎无遮无拦？陕西是三秦大地，山西是三晋大地，两者之间唯一的阻隔就是黄河，而河东正是东岸紧邻黄河那一部分地区。前文说到河东决定着中国历史的走向，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河东决定了关中平原的命运，进而决定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河东，不管大秦也好、大唐也罢，最好的结果就是趴在渭河平原上打单机，根本不要说逐鹿天下，能自保就已经是造化了。

首先让我们来设想一种河东与关中分离的情况，这个时候秦晋两国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划河而治，秦国占河西，晋国据河东。如果这样的话，秦国东扩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出函谷关攻击洛阳盆地，要么渡过黄河与晋国决战。显而易见，此时的黄河天险为双方共有，秦军向东渡河的难度不会比晋军反其道而逆之的难度低。而且话说回来，晋国既然能够完全控制河东，双方的国力想必也不会相差太远，这个时候跨河东渡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如此一来便只剩下沿崤涵通道攻击洛阳盆地的方案，可事实证明在河东落入敌手的情况下，这纯粹属于“千里送人头”。公元前627年，秦穆公曾做过一次类似的军事冒险，当时秦军经崤涵通道长途奔袭郑国，结果不仅未能实现作战目标，反而在回师途中被晋人包了饺子，这便是著名的“崤之战”。

如果从作战实力上讲，秦晋应该在伯仲之间，但这一仗秦国却输得毫无还手之力，究其原因还是地势。崤涵通道介于中条山与秦岭之间，而且与山脉近乎平行，因而据有河东的晋人只需要南下封锁住通道的两端，进入其中的秦军便有来无回。崤之战的失利尽管在短期内打消了穆公东进的念头，但从长远来说却促使秦国不得不重新思考自身的战略方向，自此以后秦人开始收缩战线，集中全力对河东用兵。事实上河东对于关中政权的意义不仅在于能否逐鹿中原，更重要的是屏蔽山西高原对渭河平原的俯冲攻击。也就是说无法东扩是“癣疥之疾”的话，那么亡国不远就是“附骨之疽”。进入战国之后，魏国取代了晋国对河东的控制，秦魏两国隔河对峙。此时魏国进攻秦国有三个选择，分别是黄河上的三个渡口：风陵渡、蒲津渡和龙门渡。

从图上看，风陵渡最不可取，因为刚跨过河迎面就是潼关，这一脚就踢到了铁板上；龙门渡的好处在于黄河刚出陕北高原与吕梁山的夹道，河面较窄，可惜距离关中核心区太远；蒲津渡背靠河中城，对面是广阔的平原，因而也是河东打河西最理想的通道。历史上从山西进攻陕西十有八九都是从蒲津渡河：唐末时期，李克用攻破关中，从蒲津渡河仅用4天便兵临长安城下；北魏时期奚斤进攻胡夏，魏军前脚踏上河西，赫连昌吓得连长安都不敢呆，直接一溜烟跑甘肃去；西晋末年，刘曜同样过蒲津击长安，最终使得晋愍帝“肉袒衔璧”降于前赵。总体来看，关中一旦失去河东，靠黄河天险根本阻挡不了东岸的军队，我想这也是早期秦国屡屡被魏国按在地上摩擦的原因之一吧！既然黄河不足恃，那么关中若想高枕无忧，唯有东进占领河东，将防线前出至运城盆地北缘。（这一点与“守江必守淮”颇有相似之处。）

正因为河东的战略价值如此之高，元代以前的关中历来都是与河东连为一体的。举例来说，上面两幅地图分别是南北朝时期的东魏、西魏对峙和北周、北齐并立，可以看出整个山西唯有运城盆地（亦即河东）不在东部政权的掌控之下，而无论西魏也好，北周也罢，拼了命也要把河东拿在手里，为的就是确保关内的安全。那么元代以后为什么河东与关中分属山西和陕西两个行政单位呢？这就是蒙古人的地缘智慧，为防止地方出现割据势力，朝廷故意不按原有的山川形势划分省界，汉中从四川分离后归入陕西也是同样的道理。公元前242年，也就是秦王政五年，吕不韦置河东郡，自此秦国牢牢在河东站稳脚跟，统一六国的进程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