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老兵生存故事在美大热

路易斯.任贝里尼先生穿著他二战时的空军服,手拿当年在第三帝国总理府偷来的纳粹旗

白花花的头发浏海从他的南加州大学棒球帽下冒出,而湛蓝的眼睛在老花眼睛后仍旧犀利。这位高龄93岁的二战英雄路易斯.任贝里尼(Louis Zamperini)是依然不愿服老,每天要工作好几个小时,在他位于好莱坞山丘(Hollywood Hills)住屋的院子内,把叶子扫到大袋子、攀爬楼梯,偶尔还会用链子锯来修剪树木。他的外表非常有精神,甚至可说太过好动。“我脸上看起来无时无刻都很开心,”他说道。“当你的情绪非常正向,你的免疫系统就会增强。”

不过,当你读到他在萝拉.希伦布兰(Laura Hillenbrand)所写回忆录的故事,这本厚达496页的《绝不屈服》(Unbroken)可是没有任贝里尼先生当前展现的快乐心情。

《绝不屈服》在11月16日上市,而首版就印刷了250,000本。出版社兰登书屋(Random House)希望能够继希伦布兰女士所写2001年畅销书籍《奔腾年代》(Seabiscuit)后,再次成为一大卖作品。《奔腾年代》刷了六百万册,在2003年被改编为同名卖座电影,(编注:由蜘蛛人主角托贝.马奎尔主演,讲述美国大萧条时代名为“海洋饼乾”的赛马故事)。“我们把它定位为年终假期的巨作,”连锁书店巴恩斯与诺伯书(Barnes & Noble)表示。

关于《绝不屈服》这本书最值得一提的事实之一,就是作者从来没有和她写的主角碰过面。由于希伦布兰女士患有严重的慢性疲劳症后群(CFS),她没办法从华盛顿特区的住所搭飞机到加州来看任贝里尼先生。不过,她确实用电话做了很多研究、以及上网来将物理距离压缩到零,例如在互连网中阅读美国国家档案馆的资料。

《绝不屈服》的作者,萝拉.希伦布兰女士患有严重的慢性疲劳症后群,所有采访都是在家中进行完成

《绝不屈服》详细描述一个从开始就非常动荡不安的人生。身为南加州蓝领工人的小孩,任贝里尼先生是经常与法律冲突。在19岁时,他把精力转向了运动,变成刷新记录的长跑健将。他曾经在1936年参加德国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当时多次登上报纸头条。虽然只在五千米长跑中拿到第八名的成绩,但他最后一圈速度之快让希特勒都来握手致敬、邀约私下聚面,而他则在戒备森严的帝国总理府(Reich Chancellery)偷了个纳粹旗。不过,这本书的核心,仍是在讲他在二战时于太平洋服役的经历。

他在二战时为空军轰炸队少尉,在1943年5月一次搭乘B-24派往夏威夷的任务中,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坠毁,成为飞机上11个美国陆军航空队员中仅存的三人之一。他和驾驶罗索.艾伦.菲利浦斯(Russell Allen Philips)在海上飘了47天(另一位机尾射击员在第33天过世),两人躺在一个狭小简陋的救生橡皮艇,靠著雨水,和双手抓到杀死不幸鸟儿的血维生。

鲨鱼不断在四周环绕著,而背鳍经常划过他们背部躺靠的橡皮艇。唯一发现他们的就是日军飞机,对著他们两次进行猛烈射击,但最后都失手没打到人。在向西边飘了2,000英哩后,满是子弹孔的破烂橡皮艇终于被冲到马绍尔群岛,而任贝里尼和菲利浦斯两人被日本人俘虏。当时离战争结束还有两年的时间。

任贝里尼有长达25个月时间,活在日军当时恶名昭彰的大船、大森,和直江津的战俘集中营里,在身心上饱受折磨与凌虐。他被痛打、禁食,不给任何药物治疗疾病,包括脚气病与慢性出血性腹泻。他的同伴如菲利浦斯的遭遇也没好到哪里,不过任贝里尼受到变态看守人渡辺睦弘(Watanabe Mutsuhiro)的“特别对待”。战俘们称渡边为“飞鸟”(The Bird),是因为名字并没有影射到他容易失控的怒火。

飞鸟想拿任贝里尼这个有名的奥林匹克运动员来杀鸡儆猴,经常用皮带扣鞭他的脸,逼他做一些屈辱的动作,例如在一堆人类粪便上做俯卧撑。飞鸟的目的是要逼他在广播上做反美国宣传,但贝里尼先生坚决不干。在日本投降后,渡辺成为通缉战犯排行第七(头号是东条英机)。由于二战战争罪犯审判在1950年代暂停,此人从来从来没有被绳之以法。

在上个月时,当任贝里尼首次拿到《绝不屈服》的稿子后,所有的回忆都历历在目。“我在读的时候,”他说道,手指著窗外平静棕榈树景色,“我必须要不时地抬头看窗外的风景好确定我不是还在日本。当我看完后,我打电话给萝拉告诉她说把我拉回了监狱,她说,‘我很抱歉。’”

“这真的很让人难以想像路易斯到底经历什么,”希伦布兰女士在一天下午接受采访时说。她为了写《奔腾年代》所做的研究里,发现了任贝里尼的故事,而这部做品也是记述一个个体(一批马)对抗长期的苦难考验。“路易斯和海洋饼乾两者都是加州人,而且两个都出现在1930年代的体育新闻。”她说道:“我著迷上了。当我发现他的二战经验时,我想,‘这人如果还活著,我想要见见他。’”

在《奔腾年代》出版后,希伦布兰女士写信给任贝里尼先生。紧接在此,他们俩人首度通话,而之后则是经常用电话长谈。他的生存故事吸引了她,不仅是因为故事的本身,同时也是因她个人的经历产生了共鸣。“我会被打动,”她说,“看到战胜巨大苦难,而且学会在心理上适应的那些人物。”

现年43岁的希伦布兰女士在读肯尼恩学院(Kenyon College)时就被诊断出患有慢性疲劳症后群。这个奇怪的疾病虽然是从病毒繁衍出来,却会使人软弱无力,而且无药可医。希伦布兰女士现在形同被关在家里软禁。她不断地会感到虚弱与头昏(晕眩是副作用),最近甚至要在她屋子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装一个电动升降椅。她现在与先生博登.费拉肯(G. Borden Flanagan)住在一起,丈夫是位美利坚大学(American University)政治哲学助理教授。

对于别人来说很简单的小事,她都得要审慎考虑。“我今天没有洗澡,”她说道,“为了要有力气来被采访。我的病很折磨人,很难应付。它已经占据了我整个生命,造成的苦不是我能形容的。”

希伦布兰女士在写作上的研究因疾病而更加困难,不过她喜欢提醒人们,她是在当起作家前就得到慢性疲劳症候群,而且学会怎么样找出一条应对的路。“对于《奔腾年代》,”她说道,“我采访了100个从来没碰过面的人。”至于在《绝不屈服》,希伦布兰女士不仅追踪到许多任贝里尼在战俘集中营的战友,和菲利浦斯的姻亲,还包括俘虏他们的日兵中较友善者。她也采访了许多太平洋二战的专家(书尾资料来源相当长),而任贝里尼的个人资料则是特别从加州寄到华盛顿特区给她使用。“他是一个最棒的收破烂,”她写道。“路易斯真的保留下来他生命中每一个物品。”

在任贝里尼从军的年代,希伦布兰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如何克服困难。“关于路易斯最奇妙的,”她说,“就是他从来不让自己成为苦难的消极接受者。这就是为什么他活了下来。当他被凌虐时,他不是只躺在那边被挨打。他永远想办法在心理上与肉体上逃离这一切。”

任贝里尼从小就桀骜不驯

希伦布兰女士认为任贝里尼之所以有这么强的忍耐力,应该是归功于他反叛的性格。“桀骜不驯是路易斯的最佳写照,”她说,“在童年时他是个小魔头。他拒绝被圈养起来。如果有人推他,他就会推回去。这使他变成一个问题儿童,但也造就一个绝不屈服的男人。”

虽然任贝里尼身体完整无缺的回到加州,但心理是被彻底摧毁。在晚上,他的心魔会以渡边的形象在恶梦出现。他严重酗酒,几乎毁了他的婚姻。在1949年,在妻子辛西娅(Cynthia)的督促下参加比利.葛拉罕的布道团(编注:Billy Graham,美国当时最具有政治影响力的宗教界人士,目前已是12个美国总统的心灵指导)。在洛杉矶的布道会上,他变成了基督教徒,而葛拉罕牧师与这位二战英雄的对话,则让此新进基督教徒成了公众人物。

最终,任贝里尼先生原谅了折磨他的人,在问题青少年中心有一个成功的事业。他甚至主动联络渡边。“在你毫无预警与没有道理的惩罚下,身为一个战俘的经验,”任贝里尼先生在1990年写给当年那位看守人,“我的战后生活变成一场恶梦…但感谢和上帝的接触…我把生命献给了主。爱取代了我对你的恨。”一个第三方团体承诺会把这封信给渡边,但他并没有回信,也没人知道他是否收到。渡边在2003年过世。

任贝里尼内心的交战和最终的救赎,是《绝不屈服》和希伦布兰女士先前撰写书籍最关键的不同处。“海洋饼乾的故事是讲成就,”她说。“路易斯是讲生存。海洋饼乾的故事在全世界人面前展现出来。路易斯则是完全独自面对苦难。他是在心理上做挣扎。”她强调这个考验在2010年是特别能得到回响。“这当下这时候,人们需要抓住什么来好不沉下去,而路易斯的故事为他们带来一股春风,使人们了解能够克服不认为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由于希伦布兰女士的疾病,未来将不会有作者巡回签名会。在2007年,她的慢性疲劳症后群更加严重,至今都无法恢复。“日子会变得很艰难,”她说。“我很害怕,我没办法再正常运作。我要非常小心以免再陷入谷底。”下个星期将在“今日”(Today)节目播出的专访是在她家里录制。

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任贝里尼重回赛场担任传递火炬手

至于任贝里尼先生,他的问题只是在接收血管修复手术后要服用抗凝血药物,现在已经准备好出动。他的太太在2001年过世,而尽管他和两个小孩和一个孙子很亲,但现在是一个人住。简单说,他准备好迎接这趟冒险。他告诉兰登书屋说他会代替希伦布兰女士来宣传此书。他还和旧金山的发言人代理机构签约,目标是成为轮船上激励人心的标竿。他将在战俘营所学变成是寓言(“希望需要有个理由,信仰需要个对象”),希望减少人的压力,特别是在此充满焦虑的年代。

无需讶异,这本书也吸引了电影制片的兴趣。《奔腾年代》在全球有1.5亿美元的票房,只是《绝不屈服》拍成电影的希望不是特别被看好。在1950年代,任贝里尼先生出版了自传名为《我足下的恶魔》(Devil at My Heels)。环球制片公司拿到任贝里尼先生的授权,原本想找托尼.柯蒂斯(Tony Curtis)演出。这个计划最终没有任何下落。到1990年时,环球又再次改角,这次换成尼古拉斯.凯奇(Nicolas Cage),只是计划又再度失败。到2003年时,任贝里尼先生和作家大卫.任森(David Rensin)把《我足下的恶魔》重新改写出版。

代表任贝里尼的娱乐业务律师安德鲁.里格罗德(Andrew Rigrod)认为,现在授权应该要重回到他的客户。环球发言人表示认可,但解释制片公司仍然拥有先前的计划,而且正在发展它,强调希望事情最终能让每个人都满意。里格罗德律师指出,任贝里尼先生希望与希伦布兰女士(由CAA经纪公司代表)两人都加入制片计划。“他希望电影是依据萝拉的书来拍,”律师说道,“他将会合作和参与。”任贝里尼则说:“她出了这么多力,她值得拥有这部电影。我告诉她我什么都不要。”

在希伦布兰女士奋斗撰写《绝不屈服》的七年时间里,她与任贝里尼先生成为好朋友,尽管两人从来没亲眼见过对方。“我叫他快乐大师,”她说道。“当事情变糟的时候,我就会打电话给他。”任贝里尼先生则说,“每次我和她说掰掰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爱你,而她会回我‘我爱你。’我从来碰过任何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

“萝拉把我的老战友赋予了生命,”他说。“萝拉受到如此大苦难的事实,让她能够把我们的痛苦付诸于文字。”

(本文取自《华尔街日报》,美国中文网朱泽人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