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牛屎稀饭
我从上海下放到安徽寿县农村时,发现农户熬的粥特别的香糯,粘粘稠稠的,特别的美味,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香糯的粥。当地农民叫稀饭。
喝上一碗这样的稀饭感觉真的很享受。就是现在物质丰富的社会里,能喝到这样一碗稀饭,肯定也是一种美味的享受!
因为稀饭的味道特别的香糯,我问农家:“稀饭怎么这么好吃啊?”
农家道:“是牛屎稀饭啊。”
我一惊:“这稀饭是放牛屎烧的吗?”我很幼稚,没见过世面。
农家大笑:“是用晒干的牛粪当柴烧出来的稀饭。”
我释然明白,傻傻地笑了。
我下放到安徽农村时,当时是不通电的,农民家家户户的烧柴是个问题。那地方一年四季只种水稻和小麦,收割下来的麦杆是用来修缮草房或盖新草房用的,是舍不得拿来当柴烧的。而稻草还要留足用来喂耕牛,真正留下来用于烧饭烧水的稻草就不够生产队全部农户家一整年的烧火之用了。
于是,牛粪就成了上等的柴火了,是很金贵的。
当时的农村是人民公社,下面是大队,最下面是生产队,土地和农作物以及耕牛等都归生产队所有,是集体所有制。
生产队会定期组织农民把牛粪清理出来,用双手把牛粪拍成大小一样的饼,放在空地上经太阳晒干。然后生产队将晒干的牛粪饼分给每家每户,我们知青也分到一些,但谁也不会当柴烧,就没有要。反正我们烧饭烧水用的稻草到稻场上的稻草堆上随便拿便是,这是当地农民对我们知青善良厚实的照顾,是给我们知青的特殊待遇。农民的朴素感情我是亲身体验到了,他们都是好人。
有的农民私自背个粪筐到处去找别人放牛时一路牛拉的粪,叫拾牛粪,用来补贴家中柴火不够烧的缺口。
农民们实际分到手的干牛粪是很少的,一个生产队只有两头耕牛,两头牛拉的屎怎么能够整个生产队所有农户用的燃料呢。
农民们把干牛粪饼当成了宝贝,一是因为少,二是干牛粪饼耐烧且火又旺,所以稀罕。
他们在烧稀饭时取两张干牛粪饼架在灶堂里点上火,干牛粪块燃烧着,铁锅里的稀饭翻滚着,再放一点点食用碱,熬制出来的粥更是香糯粘稠。稀饭香气四溢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振。当时我能吃两大碗稀饭,肚子撑的胀胀的还不想放碗。
我这才明白,燃料的不同,食物的口感也不相同。用干牛粪和稻草烧出来的饭粥与现在的电饭煲烧出来的饭和粥绝对不是同一种口感,饭和粥的口感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我说不出什么科学原因,就是知道不同的燃料烧出来的食物口感会有不同。
“牛屎稀饭”我吃过了,后来我听过见过吃过“柴板馄饨”、“稻草饭”、“猫屎咖啡”等食品饮料,与“牛屎稀饭”比,它们的名字并不新鲜了。
现在的农村都用上电了,烧饭熬粥都用电饭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再去烧“牛屎稀饭”了?
“牛屎稀饭”已是知青往事的回忆了。
腊肉
冬至后进入了冬天,是腌制腊肉的好时节。我特别喜爱吃腊肉,以前每年冬至的第二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猪肉腌腊肉,年年如此,但不知从哪年开始,已经不腌腊肉了。
我喜爱吃腊肉的习惯原于下放农村时候。那时,由于生活贫苦,特别我们知青,平时吃的蔬菜都成了严重问题,吃肉更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那时,农户人家因为普遍贫困,过年过节才能杀猪吃肉,平时很少吃肉,吃肉是一件令人向往的舌尖上的享受。
当时上面领导规定,每户只能养一头猪,多养一头猪就是资本主义,要受到严厉惩罚的,就这样还有政治任务,要求生产队每年要把农户家养的猪以平价摊派几头猪卖给供销社,任务完成了才可以自己杀猪了,而卖猪的任务是强制摊派到户的,今年是这几户卖猪给国家,明年是那几户卖猪给国家,在每户只能养一头猪的政策下,摊到任务的只能把仅有的一头猪平价卖给了国家,自己就没有猪可杀了,只能等到其他农户家杀猪时去他们家买些猪肉,腊肉还是要腌的,年还是要过的。
农民们把腌制晒干后的腊肉一条条地挂在家里的土墙上,平常是决不舍得吃的,那是一道亮丽的装饰线,显示主人家是有肉吃的。
当时只有两种情况才能吃腊肉的:
一是家里来了客人或结婚生子等家宴庆贺之用,在那个贫困的年代里,如果用腊肉来款待客人是件非常慷慨豪爽的事,是对客人的极大尊重和热情,客人当然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谢热情款待。
二是将腊肉储备到双抢农忙季节吃,双抢是农民最忙最累的农忙季节,体力消耗巨大,所以用腊肉等一些营养食物来补充体力的巨大消耗,倒是很科学的。
那时候,腊肉是一种珍贵的奢侈品。
每当我走进农户家里,那墙上挂着的黄橙橙亮闪闪的腊肉,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诱惑,让我很馋的。好在有很多的农民都对我很好,谁家有个喝酒请客的,很多时候我都有幸被邀去打牙祭。
肥肥的腊肉切成手指厚八片,一大碗盛八块,四方桌坐满8个人,每人限一块,把腊肉叫“八大块”的菜名就端上桌了,每个人各自夹一块,瞬间盛“八大块”的碗就空了。每到这时,”八大块”会被我“若无其事”地送进了嘴里,轻轻一咬,嗨!香气四溢满口流油!香肥的腊肉顺着喉咙滑进了干涸无油的胃里,那种极其过瘾的肥润爽感,那种牵肠挂肚的馋欲感,瞬间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和享受!
从此,我对腊肉有了一份特殊的情感,无论何时我都吃不厌。现在商店里卖的腊肉其实都是咸肉,没有了那一道香气扑鼻的腊味了,更没有了那种强大的诱惑感了。
每年的冬至就是我亲自腌制腊肉的好时光,我也想门前屋里的墙上挂满一串串肥肥的腊肉,它们比墙上的装饰更豪华,更有英雄气概。但我腌制的腊肉已经没有了那一层厚厚实实的肥膘了,看起来瘪瘪的,腊肉虽然还是腊肉,但已经没有了那种英雄般的壮观形象了。于是,腌腊肉的习惯也终止了,能够炫耀于人的腊肉已成为历史。
贫困的年代过去了,现在吃腊肉只是一种生活改善,腊肉的身价已经不在,而那种诱人的肥润香气却萦绕在心里久久难以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