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龙无首终相残,细说原护国一军诸将在四川发动的两次大火并
自从蔡锷逝世后,竟然发生了原在护国军旗帜之下的兄弟部队自相残杀的惨剧,并且发生了以省城为战场的两次激烈战争。
四川督军罗佩金、四川省长戴戡、四川第一军军长刘存厚都是讨袁时期蔡锷的部将。罗所统率的滇军,戴所统率的黔军,战后都不肯撤回本省,并在四川占了统治地位,因此以刘为首的部分川军将领起了“鸠占鹊巢”的一种反感。
川滇黔三角斗争是以罗、戴不和为其起点的。罗不愿有一个手握兵权的省长,曾与刘联合起来反对戴。戴在重庆就省长后,经过一番疏通,直到一九一七年一月十四日才率领黔军熊其勋一旅到成都。随后,罗又因裁兵问题与刘发生龃龉,滇军顾品珍师与川军第一军公然在成都城内互放步哨,互相戒备,形成了“同舟敌国”的严重局势。
川军共有五师一混成旅。第一军包括刘存厚自己所统率的第二师和刘成勋所统率的第一混成旅。此外,第一师师长周道刚、重庆镇守使兼第五师师长熊克武驻重庆,第三师师长钟体道驻顺庆,第四师师长陈泽霈驻成都。四川的财力是养不起这样多的军队的,当时北京段内阁也责成罗大力进行裁军。一九一七年一月,罗与由北京派来的四川检查使王芝祥会商决定,留在四川的滇黔军一律改编为中央军,归中央陆军部直接统辖,军费由中央直接负担。随后段内阁核准在川滇军改编为一师一旅,在川黔军改编为一混成旅一独立团,并内定以顾品珍为中央军第十四师师长。这个改编计划是有利于罗、戴的,因为滇黔军改编为中央军,就取得了驻军四川的合法地位,不能再谈什么“客军驻境”和“鸠占鹊巢”的话了。
关于改编川军的问题,罗、刘之间发生了很大意见。后来根据川军的控诉,罗裁兵不是采取公平合理的办法,而是实行“强滇弱川”的计划。罗奉行着唐继尧的大云南主义,利用四川为其外府,置四川于云南势力的控制下。控诉电说:“滇军去年入川只十七营,战事平后,所存者十一二营,而罗电告诈称二师,随即在滇招来徒手七千余人。滇军增而川军四五两师各缩编为一旅,其余三师,每连减为九十人。兵工厂出品全给滇军。”刘存厚另有电报控诉说:“罗一方减川军饷项,每师八十万元,一方增滇军饷项,每师一百二十万元。”
罗第一步想调开刘,曾一再密请段内阁调刘到北京给以虚位闲职,并保荐滇军梯团长刘云峰调任川军第二师师长。段回电予以核准。段对罗并不存有好感,他是采取一种挑拨离间的手腕,一方面竭力怂恿罗放手裁减军队,并且批准他缩编川军的计划,另一方面却又暗中指使川军反抗罗的裁兵计划,借以挑拨川滇军的恶感,造成北洋军再开进四川,坐享“渔人之利”的机会。段虽然同意调开刘,但是调职的命令迟不发表,并以参陆办公处的名义把罗的秘密计划密告刘,又用“川中为该师长桑梓之地”的说法,煽动刘对罗进行反抗。此外,还有密电说,罗要求更换的川军将领不止刘一人,其目的是在煽动全体川军将领对罗进行反抗,引导四川内战更大规模地进行。
在此时期,罗、刘两人都把段当作自己的后台。刘指使第二师军官拒绝刘云峰调任,自己也拒不交卸。段的阴谋,正如滇籍国会议员王祯等所指出的:“罗督电请更换师长刘存厚,无论或准或不准,均无与刘商量之余地。乃院电径将罗电直达刘,使之闻知,不啻使刘与罗横生意见。”
罗赶不走刘,便想先去掉刘的一只臂膀,下令裁撤第一军所属的第一混成旅。旅长刘成勋表示“服从”,要求先发清欠饷。事实上,刘成勋明明知道罗是拿不出这笔解散费来的。
罗的裁兵计划两次碰壁,就只能选择另一“弱者”进攻,下令将川军第四师缩编为一旅。该师师长陈泽霈原属于滇军系统,但自调任川军师长以来,就与川军将领日益靠拢,与罗的关系日益疏远。他对缩编命令采取了讨价还价的态度,要求缩编为一个混成旅及一个团,比罗所规定的超过一团以上,同时也要求发清欠饷。到此时期,大部分川军将领认为这不是单独对待第四师的问题,而是与全体川军生死存亡有关的问题。因此,五个川军师长联名通电反对罗的裁兵计划。
实际上,五个川军师长的意见和态度是有差别的:钟体道、刘存厚、陈泽霈打成一片;周道刚是两面派投机分子,熊克武则因立场的关系,不能站在刘存厚的方面,因此周、熊二人在重庆以中立姿态出现。
罗因裁兵计划一再受挫,不能再容忍川军五个师长集体反对的行为。四月十五日,他突派滇军包围第四师驻省的两团,没有发给欠饷,就勒令缴械遣散,同时还以武力压迫该师省外各团一律缴械遣散。这一行动引起了川军人人自危,集体反对将发展为集体反抗,罗又逐步软化,宣布第四师省外各团均无变动。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四月十八日,滇军一部由灌县新都押送川军第四师所缴枪械来省,刘存厚下令予以截夺,于是引起了在成都的川滇军开炮互击。这一天,成都炮声隆隆,杀声四起,双方都把“戎首”责任归之于对方,罗说刘首先下令炮轰督署,刘说滇军首先在成都西北角开炮。刘电调各路川军来援,罗也调动自流井、泸州、叙州及绵阳等县的滇军到省接应。成都城内划分为川军、黔军、滇军三个不同的壁垒,黔军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在川黔军两个壁垒内,居民可以自由往来,但与滇军的壁垒断绝交通。
十九日是战争最激烈的一天。退守皇城的滇军在城墙上发炮阻止攻城川军,同时又以煤油注入皮管内,向皇城周围市巷及后子门一带民房喷射,并用火弹引起燃烧,借以扫除障碍,辨明开炮目标。这一天,成都城内火光烛天,炮弹横飞,军队的喊杀声与人民的号哭声交织在一起。警察及消防队驰往火场救火,被无情的炮弹击死了好些人,大家只得纷纷退下来。省议会议长胡骏急忙打电话邀请商会和各国领事冒险向川滇军双方交涉,要求停止炮击,才能派人前往救火。二十日天明,川黔军开放栅门准许灾区人民逃进来。当天据红十字会调查,人民被烧死、击死和击伤的有一千余人,被焚民房有三千余户。灾民多向“中立”的黔军防区逃命。火势一直延烧到二十二日才被扑灭。
二十日,由省议会、商会、英法日三国领事分途向双方进行调停,停战一天。黔军开驻川滇军防区之间以阻止双方开炮互击。
就在这一天,北京政府已经接到四川内战爆发的情报,当天下令任命罗佩金为超威将军,刘存厚为崇威将军,令其停止战斗来京供职,又令戴戡“暂代”四川督军,刘云峰为四川陆军第二师师长。北京政府不分曲直地处理四川问题,全国各方无不引以为奇。事实上四川内战是段的阴谋酿成的,他准备派北洋军吴光新由宜昌带兵到川“平乱”,预定以吴继任四川督军,在北洋军准备开拔的过程中,命戴以省长地位“暂代”四川督军。同时,依附段的进步党(研究系)则极力运动戴由“暂代”改为“实授”,戴属于进步党,自从蔡锷逝世后,进步党在西南地区建立武力基础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戴的身上。此外,政学系也想建立一个武力基础,极力推荐该系领袖岑春煊继任四川督军,以此为国会通过对德宣战案的交换条件。但是段在四川放起一把野火,是为北洋军控制四川创造条件,而不是为任何人或任何派系白白“效劳”的。段不允许派岑春煊到四川,他说:“此人太坏,有我在位一天,决不与之共事!”以上情况说明,从北洋军阀以至投机政党,都想在四川的战火中捞一把,对于四川人民的生命财产,是不肯放在脑子里考虑一下的。
成都发生冲突后,川军旅长刘湘、刘成勋、但懋辛,团长邓锡侯、田颂尧、赖心辉、向传义、吕超等发表联名皓电(十九日),痛斥罗“在任数月,酷嗜淫赌,勒提税款逾七百万,本省军饷数月未发”。唐继尧也发表皓电说,“川省实行裁兵,原属正办,乃刘师长竟令所部围攻督署,实属不顾大义,应请主持公道,迅予解决。”此外,四川和云南两省省议会和两省国会议员纷纷发表谈话或通电,有的说“侵略邻封”,有的说“争权叛变”,伐异党同,各执一说,充分表露了他们的疆域观念和门户偏见。
战争时间,成都滇军派有武装兵士把守电局,川军方面的电报都不能发出。战争不仅在省城进行,省城外内江一带也有川滇两军喋血鏖兵的情形。
二十一日,罗接到北京政府的调任令,即将督军印信送交戴,表示愿意交卸。二十二日,成都绅商与外国领事邀请罗、刘两人在省长公署举行调解会议,罗派代表韩凤楼,刘派代表徐孝刚参加。滇军要求垫发开拔费六十万,并由英、法、日三国领事担保安全退出省城,双方签订了停战协定。但到是日夜晚,又各自开起炮来,双方都委称对方背约,戴竟欲解除调停责任,离开成都,经英、法、日三国领事极力劝阻乃止。大战到半夜才停止下来。当晚北京政府电催罗、刘两人迅速交卸来京。
二十三日,北京政府派王人文为四川查办使,并严令川滇两军停战。二十四日,黎元洪接到戴的密电,报告罗愿意遵令卸职,但川军仍于二十三日炮攻督署,滇军并未还击。黎盛怒之下,下令罢免了刘存厚的崇威将军,并令听候查办。
二十四日,罗率领滇军由东门退出,刘率领川军由西门退出。罗临走发出敬电说:“佩金遵令移交,乃刘存厚仍复施放大炮,并令所部搜捕滇人,受害之家,不知凡几。……刘存厚自称为四川临时督军,广出布告,并调第一师周道刚所部由东路西上,第三师钟体道所部由川北赴省。现驻简阳、新都等处滇军,均被围攻甚急。……在川滇省军民,是否徒手听其屠灭?”这个电报所称川军屠杀滇人,是罗用以打击对方的一种宣传。
罗还有电报指摘北京政府从中挑唆,以致引起成都事变。国务院发表有电(二十五日)否认其事。
唐继尧也有敬电(二十四日)指摘北京政府处理四川问题不公。他说他和罗、刘两人都是士官老同学,又曾共事多年,但是“公谊所在,不能偏徇私见”。他认为北京政府如此处置,“国家法纪何在,政府威信何在?长作乱之风,开凌上之渐。”他准备出兵昭通作为在川滇军的后援。北京政府接到这个消息,便又去电阻止他出兵,以免引起事态的进一步扩大。
四月三十日,四川省议会通电指摘戴戡“假中立之名,阴谋取利”。该会主张以岑春煊继任四川督军。
一直到五月九日,滇军退驻简阳,川军完全撤出城外,戴戡就任代理督军,城内警察恢复站岗,黔军将城内市区的防线全部撤除,成都人心才趋于安定。但罗、刘两人都未遵照北京政府的命令卸职北上,川滇两军也仍然在省城以外的某些地区时打时停。随后刘又回到成都城外设立军司令部,把以前对待罗的手段对待戴,引起了川黔军的战事,成都人民又一次受到严重的战争灾难。
川黔军战争是从七月五日夜半三时开始的。在此以前,北京城实现了复辟政变,张勋以伪谕任命刘存厚为“四川巡抚”。七月三日,戴在皇城军署召开军事会议,请刘出席表示对北京伪谕的态度,一面派兵把守电局,非经检查允许,不准任何人拍发电报。刘派代表吴绍良出席了会议,请先撤去电局的检查员,戴不予接受,并提出驻省川军应即移驻川北的反要求,刘也不予接受。四日,刘部川军从近省一带源源开到省城北门外,战争就在第二晚爆发了。
川黔军战争几乎是两个多月以前川滇军战争的翻版:双方互相推卸“戎首”责任,戴说刘存厚首先下令炮攻督署,刘说黔军首先开炮猛攻城外川军。戴也像罗佩金一样,捏造谣言攻击对方,坚称刘存厚接受巡抚伪职,刘则称绝无其事。刘的电报被电局扣留不发。七日,在重庆的周道刚、熊克武两师长发出阳电说:“本月六日,渝电局报称:麻日午前三时,成都川黔两军发生冲突,江门一带火势甚烈,枪炮声不绝。次日接贵阳刘督军鱼日电开:顷得成都戴督军电开,刘存厚甘受伪职,已举兵围成都,戡誓死不降逆,不叛国,祈代飞电各省等语。昨晚(六日)十一时许,炮声忽起,北门火光烛天,炮弹均向督省二署乱射。炮声隆隆,至今未息,街断行人。……据戴兼督电传,则指刘存厚附逆,然据积之(刘)电称,又系拥护共和。兹拟由刚等及顾、赵(滇军)、钟(川军)三师长酌带卫队,兼程赴蓉(成都),公评是非,共谋解决;先在资州会齐,再为前进。若积之果系附逆,自应一致讨除,否则言归于好,速筹北伐。川中秩序,仍由戴兼督军主持一切。所有滇黔军队,务恳唐刘两督军立饬停止前进,免滋误会。……先后得顾、赵、钟三师长复电,表示赞同。道刚等决于蒸日(十日)起程西上。”
周道刚、熊克武也正如以前川滇军战事爆发时期一样,在川黔军战争中采取了中立态度。所不同的,就是他们在这次战争中联合川滇军将领发起武装调停。贵州督军刘显世正如以前唐继尧出兵援助罗佩金一样,准备派三个梯团开入四川援助戴戡,并且接二连三地通电痛斥刘存厚的“叛变”行为。退驻川南的罗佩金也正如以前戴戡的态度一样,发表青电(九日)请各军各驻原防不得移动,并以调人自居。云南督军唐继尧却想乘机恢复滇军控制四川的局面,劝刘存厚离开四川,出兵北伐,否则将令罗佩金进兵成都,先平川乱。川黔军战争爆发后,云南方面从昭通运往叙州的军火源源不绝,其数量超过了讨袁战争时期。北京政府也仍然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想派吴光新带兵入川“平乱”,进步党(研究系)则在这次战争中千方百计地企图维持戴戡的地位,并解成都之围。
四川和贵州两省省议会和两省国会议员也都根据畛域之见,发出内容完全相反的呼吁和控诉。
川黔军战争从七月五日到十七日,前后共计打了十二天。从六日起,黔军被围在皇城内,由英、法领事从中调停,戴愿意率部退出成都。十三日,川军开放南门让黔军退走,黔军疑有伏兵,在掠夺南门粮食后,仍然退回皇城,固守待援。十六日,戴将督军省长两印咨交省议会保管,次日黔军向南门突围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