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首任上海都督： 陈其美

来源: 历史深处的民国

在民国历史上, 陈其美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辛亥革命胜利以前, 他的身份是同盟会会员、青帮大哥和反清战将;民国建立后, 他贵为一方大员, 却毅然投入反袁斗争。他长于暗杀, 参与策划了多宗民国大案, 最终自己却也难逃厄运。1916他惨遭刺客行刺, 不治身亡, 实现了自己“扶颠持危, 事业争光日月;成仁取义, 俯仰无愧天人”的誓言。

陈其美

从当铺学徒到同盟会会员

陈其美（1878—1916），浙江归安（今湖州市）人。生于湖州城内五昌里。父陈延佑，字眷仓，是个秀才，屡试不第，弃儒从商，在钱庄做些文字笔墨事务，家境小康。家中三子，长子陈其业，次子陈其美，三子陈其采。三人都是民国赫赫有名的人物。陈其美的侄儿陈果夫、陈立夫日后也是国民党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陈氏家族在民国可谓风头无限。

陈其美从七岁到十四岁，入家塾读书。十五岁那年，其父病故，家境日趋困窘，由亲戚吴小舫介绍，到石门县城（民国为崇德县，今为桐乡县崇福镇）善长当铺做学徒。当铺的升等制度很刻板，只有在上一级职员缺额时，才能升补，陈其美进当铺时，学徒名次排列第十二，过了十多年才升到第三，仍然是学徒。他机警、聪敏，有抱负，对当铺生活早已厌烦。

1903年，小弟陈其采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后被派任驻沪新军的统带（团长），陈其美就到上海寻找机会，进了一个商店做助理会计。陈其采后来被调到湖南，陈其美在上海没了依靠，于是就效仿弟弟，在1906年去了日本留学。

由于条件差，陈其美没能进入正规军校，先后在东京警监学校和私立东斌陆军学校学过警政、军事，但时间都很短。1906年冬，陈其美加入了同盟会。

在加入同盟会初期，陈其美并非迅速脱颖而出，亦未受到孙中山的青睐。他在信念方面仍存在困顿与波动，乃至对清廷抱有甚多希望。 不过，在日本留学期间，陈其美不仅结识了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胡汉民等，亦结交了一批江浙籍的革命党人，如：秋瑾、徐锡麟、张静江等，以及当时的小字辈蒋志清和黄郛，三人还结拜成了兄弟。

陈其美的崭露头角始自1908年。在前一年，两广、云南的起义先后失利，同盟会内部发生严重分歧乃至分裂，而光复会竟然自立门户去了。与此同时，徐锡麟、秋瑾被清廷杀害后，上海的革命力量受到严重挫折，几乎停止了一切活动。由此，陈其美奉派从日本回国，负责联络上海、北京、天津、杭州等地的会党，以重振旗鼓。

交友天下，重返上海滩

陈其美回国以后，流浪了很多地方，办过一些报纸，但效果一般。1909年，他在上海设立机关，经营革命。上海原本主要是江浙籍的光复会在活动，徐锡麟、秋瑾起义失败后，清廷大肆清查上海，革命党人纷纷躲避，革命陷入低潮。

陈其美长期混迹社会，办事能力、交际能力很强。因为他的弟弟陈其采当年在上海驻军时有恩于秘密行会“青帮”中的一些湖州同乡，陈其美就利用他们来开展革命。以秘密会社作为武装力量是革命党人早期的主要策略，孙中山就加入过洪门（天地会），黄兴也与哥老会关系密切。陈其美曾说，对秘密会社要“以黑暗之境导入光明”。

陈其美性格豪爽，喜欢冒险，以四捷（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著称，在上海滩混得很开。他经常出入戏院、茶馆、澡堂、酒楼、妓院。革命成功后有人批评他“杨梅都督”，他坦承“昔日为秘密结社之故，偶借花间为私议之场，边幅不修，无须自讳”。

陈其美支持大侠霍元甲创办精武会，计划以50名青年拜师霍元甲，半年学成，然后每人再分散培养弟子50名，以此类推，造就革命力量，不幸该计划因霍元甲被日本人毒杀而搁浅。陈其美还吸收大批上海绅商加入同盟会。

成功发动上海起义

1911年春，同盟会集合全会骨干力量，发动广州黄花岗起义，陈其美积极参与，起义最终失败。孙中山一直专注于华南革命，倚重胡汉民、汪精卫、廖仲恺等广东同乡。湖南的谭人凤、宋教仁对孙中山不以为然，主张在中部发动革命。陈其美也倾向于长江流域革命，几个人于是决定在上海组织同盟会中部总会，以别于孙中山的南部分会。

1911年7月31日，同盟会中部总会在上海湖州会馆成立，会员有几十人。由于谭人凤、宋教仁经常在外活动，会务实际由陈其美负责。

武昌起义爆发后，中部同盟会和陈其美在上海筹划江浙起义。鉴于上海驻军较少，开化较早，暴动首先从上海开始。陈其美组织了同盟会的力量，包括国民总会体操团、帮会组建的敢死队等，又联络了立宪派的武装商团。

恰在此时，武汉方面派光复会成员李燮和到沪发动新军起义。李燮和在上海军警中有很多熟人，很快组织了一支光复军。陈其美担心光复会抢占革命头功，于是提前一天便带领以帮会人员为主的数十人，去攻打清廷最顽固的堡垒江南制造局，以控制武器库，在两度失利的情况下，他竟只身进入制造局，试图劝说总办张士珩放弃抵抗，结果被扣押。光复会领袖李燮和、商团首领李平书闻讯后，随即率领光复军驰援，并攻下制造局，救出了被捆缚的陈其美。在紧急情况下，起义者一面将陈其美送回驻地休养，一面推举李燮和为临时司令，并主持一切工作。

上海光复后，起义者开会推举沪军都督，而李燮和成为陈其美的最大对手，甚至连李平书也对大家推举李燮和表示赞同。不过，陈其美竟然鼓动“青帮”弟兄大闹会场，甚至扬言要用手榴弹与其同归于尽。最终，陈其美坐上了“都督”的宝座，而且推举会议结束伊始，街头就贴出了安民告示，上面赫然盖着沪军都督陈其美的大印，显然他早就做好了掌权的准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开会推举上海都督，大家几乎一致推李燮和，连李平书也表示赞成。”但陈其美利用其青帮弟兄，哄堂鼓噪，大闹会场，反对李燮和”，为了顾陈其美全大局，李燮和力示谦逊”，陈其美就这样被举为都督(也有说李燮和因为疲劳睡着了，等他醒来陈其美已是都督，推举都督的大会没有一个光复会成员参加)。会议一结束，街头就出现了安民布告，上面盖着沪军都督的大印，原来他早在起事前就已准备好了。

谋取江浙定都南京

上海起义前，陈其美已去杭州组织浙江新军中的革命党人暴动。杭州方面有些畏缩，提出招募一些敢死队员打先锋。陈其美就派人到自己相善的奉化，以招沪杭铁路工人之名，从渔民中征募了一百二十名敢死队员。陈其美又电召在日本的好友黄郛、蒋介石回国，派他们到杭州。

蒋介石

11月4日夜，蒋介石担任敢死队长，率敢死队进攻浙江巡抚衙门，新军的两个团也同时行动，5日，杭州全城光复。同时，在陈其美所派革命党人的劝说下，江苏巡抚程德全也于11月5日在苏州宣布独立。

陈其美加紧了对南京的谋取。他致电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倡议组织江浙联军会攻南京。他命令江南制造局、龙华火药厂日夜生产军火。他从上海筹集经费六万元现银作为军饷。

经过二十多天的努力，江浙联军于12月2日攻克南京。孙中山后来评价道：“汉口一失，英士则能取上海以抵之，由上海乃能窥取南京。后汉阳一失，吾党又得南京以抵之，革命大局因以益振。则上海英士一木之支者，较他省尤多也”。

当时武汉起义军和上海起义军都在筹组临时政府。武汉方面通电各省派代表到武昌集会，陈其美成立了“各省都督府联合会”，双方你争我斗。南京攻克以后，武汉方面被迫同意中央临时政府设在南京。

12月25日，孙中山从海外回到上海，陈其美组织了盛大欢迎。12月29日，孙中山当选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1912年1月1日，在陈其美的护送下，孙中山前往南京就任，中华民国成立。

刺杀陶骏葆

南京被攻占后, 南京的江浙联军司令部参谋长陶骏葆怂恿镇江都督林述庆自称“江苏都督”，还说什么“上海是江苏的一部分，沪军都督应该取消”。这下，可是严重触犯了陈其美的利益，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1911年12月12日, 参与光复南京之役的陶骏葆因公抵沪访谒宋教仁和黄兴, 其后前往都督府拜会陈其美。当陶骏葆在客厅坐候不久, 陈其美即指派卫兵将他逮捕, 反剪双手, 用布包其面, 当场在沪军都督府大堂上将其杀害。陶骏葆遇害后, 他的哥哥陶逊为此还发表了一封很长的电函, 质问陈其美何以“同类相残”“任意屠杀同志”, 并谴责陈其美如此“刃弹交错、从心所欲”, 使都督府沦为“绿林盗窟”。

刺杀陶成章

浙江光复后，陈其美又看上了浙江都督一职。但这次他遇到了比李燮和更难对付的陶成章。陶成章和陈其美是同年同月生，只比陈小10天而已。陶成章的“光复会”成立于1904年，比孙中山的“同盟会”其实还要早一年。而且“光复会”也是人才济济，首任会长是蔡元培，成员有徐锡麟、秋瑾、章太炎等一批青史留名的人物。

陶成章

在一开始，“光复会”和“同盟会”还是精诚合作的，两个会的人都可以加入对方的盟会。但渐渐地，两个盟会在革命理念和一些其他地方发生了分歧，比如“光复会”强调的是汉人天下，驱除鞑虏只是“改朝换代”，而“同盟会”提出了更高的“平均地权，创立民国”，已经超出了旧式会党的认知和水平。

在同盟会的革命陷入低谷时期，光复会与之在理念上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和公开化，陶成章甚至公开罗列孙中山的“罪状”，说他贪污革命经费，要求罢免孙中山在“同盟会”的领导职务。

事实上，当时陈其美抢“沪军都督”之位，也是为了避免上海这块重镇落入“光复会”的手里。陈其美坐镇上海，对孙中山敢把南京作为临时政府地点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对同盟会而言，陈其美是立大功的。

不过很快，光复会和同盟会在“沪军都督”之争之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爆发点：“浙江都督”之争。按陈其美的计划，“浙江都督”之位，也是势在必得，但却碰到了最大的竞争对手：陶成章。

和陈其美相比，陶正章为人正直，生活俭朴，对革命工作更是报以极大的热情，经年为革命四处奔走。再加上陶成章性格耿直，为人仗义，又守信诚实，因此在江浙一带的革命军中威望很高。

反观陈其美，却大不一样。他经常出入赌场和妓院，因此有好赌好嫖的名声，还得了个“杨梅都督”的外号。再加上他争夺沪军都督一事很不磊落，因此他在革命军中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

有一次，陶成章从国外筹集革命款归来。陈其美提出革命款应该联合使用，并由他负责管理和支配革命款。结果陶成章不但一口回绝了他，还极严厉地斥责他说，这是国外华侨拿来支持革命的血汗钱，不是给你嫖妓用的钱。自此，陈其美便对陶成章深以为恨。

陈其美深知自己没法和陶成章争夺都督一职，于是他再次决定暗杀陶成章。陈其美找到一直追随他的蒋志清，秘密地将暗杀任务交付给了他。

蒋志清向来视陈其美是他的伯乐，所以对于此事，自然言听计从。经过跟踪摸查，在摸清陶成章的住处后，于夜间骗得陶成章开门，随后枪杀了陶成章。案件发生后，革命党人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惩拿凶手。孙文也极为震惊，强烈表示务必“严速究缉，明正其罪”。

陈其美担心真相败露，所以他故意贴出高额的悬赏公告，以示“清白”。同时，又以“出国学习军事”的理由，将蒋志清送到日本留学。虽然革命党人义愤填膺，但由于当时政局混乱，最终陶成章暗杀事件不了了之。

孙中山的忠实追随者

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后，陈其美也辞去沪军都督，但他没有去北京就任工商总长。直到1912年秋天，他才与黄兴继孙中山之后进京。孙中山曾乐观地向袁世凯建议，请袁练兵十年，自己修铁路十年，黄兴开矿十年，陈其美兴工商十年，就可以富国强兵。孙被委任为全国铁路督办，黄为矿务总办。据英国外交官的报告说陈其美”将被派往国外调查政治制度”，袁世凯曾经要送陈其美17万元，作为出洋游历之资，劝他勿问国事，遭到他的拒绝。

不久，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被暗杀，孙中山提出诉诸武力，陈其美当时是支持黄兴”法律解决”主张的。孙中山最终也表示同意，在此期间坚持了四个月司法解决，并未武力行动，但袁世凯却率先攻屠九江，发动内战，挑起内乱，江西都督李烈钧在一周后被迫宣布自卫抗暴，二次革命爆发。陈其美被举为上海讨袁军总司令。由于军事实力悬殊，二次革命失利，袁世凯出五万元的赏格缉拿陈其美。1913年11月，陈其美被迫流亡日本。

自己被刺杀

1915年5月，袁世凯与日本签订了《二十一条》卖国条约，彻底暴露了他复辟帝制的真面貌，孙中山悉知急电召陈其美赴东京商议大计。之后，孙中山任陈其美为淞沪总司令。当时，上海镇守使郑汝成是袁世凯的悍将，袁依靠他以保障东南。陈其美认为:欲控制长江，必先取得上海，欲取上海，又必先除去郑汝成。1915年11月，他布置王晓峰、王明山两位志士将袁的忠实爪牙郑汝成击杀，并于12月5日策动驻沪的肇和舰起义，一度攻下制造局，对袁的统治造成极大的威胁。在袁世凯驻有重兵之地的上海，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发生了刺杀郑汝成和肇和舰起义这样的重大事件，使袁世凯大为震惊，狠狠地打击了袁的反动气焰，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斗志。为此，袁世凯更加仇恨陈其美，认为非除掉陈其美不可。

袁世凯一开始是想收买陈其美的。他派去说客，承诺给陈其美数十万元经费（版本较多，17万，70万，50万美元的说法皆有），请他出国去考察游学，不要再管国内的事。陈其美断然拒绝，表示这笔钱用作革命经费倒是可以的。说客说：“如果你不要这笔钱，这笔钱就会成为刺客暗杀你的经费了！”

陈其美哈哈大笑。结果，袁世凯通过冯国璋，冯国璋再通过张宗昌，最终出手了。

刺杀陈其美的版本有好几个，目前比较通行的版本是：

袁世凯先是让人办了一个叫“鸿丰”的煤矿公司，然后收买了一个在陈其美身边帮忙筹办党务的李海秋（李海秋是否被收买，也有不同说法），让他传话给陈其美，说鸿丰公司准备开一块矿地，已和中日实业公司达成借款协议，但需要陈其美这样的社会名流作保，作保的酬劳是20万元。

正在苦于筹措革命经费的陈其美一听之后怦然心动，几乎没有考虑地就答应了这件事，并让李海秋带人带合同来签约。

当时陈其美的几个兄弟都觉得这件好事似乎来得太简单了，劝陈其美谨慎一些。但陈其美一来可能觉得从来只有他暗杀人，没有人敢暗杀他，二来确实革命需要用钱，他表示自己愿意冒这个险。

1916年5月18日，陈其美在上海法租界的萨坡赛路（今淡水路）14号公寓会见来人。李海秋带了几个人一起前来，但一见面就说，因为出门匆忙，忘带合同底稿了，要回家去拿。

李海秋刚一出门，早已埋伏好的杀手就掏出了手枪，对着陈其美头部连开数枪。陈其美当场殒命，时年只有38岁。孙中山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痛心地说了四个字：“失我长城！”

蒋介石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收敛陈其美尸体，嚎啕大哭。在此之后，蒋介石悉心照顾陈其美的两个侄子，他们一个叫陈立夫，一个叫陈果夫。

而38岁的陈其美，再也无法看到民国之后的万千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