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戛尔尼使团访华的秘密：在清廷的落日余晖中，盗掘了常山茶种

文：刘国庆

清乾隆58年（1793）8月，英国国王乔治三世派往大清王朝的特命全权大使乔治·马戛尔尼，乘坐“狮子”号军舰，由天津大沽登岸，进入北京。

马戛尔尼使团一行在承德避暑山庄万树园觐见了乾隆皇帝，在澹泊敬诚殿参加了乾隆皇帝83岁的万寿庆典，并献上了英国政府的祝寿礼品。这是18世纪中英外交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国封建统治者有史以来接待最为庞大的一个外交使团，更是当时世界上两个最强大帝国的一次文化碰撞。

从杭州到常山的水路，行走艰难

在这个庞大的使团中，马戛尔尼是国王的亲戚，在柏林获得硕士学位，精通法语、拉丁语和意大利语。27岁被封为勋爵，历任爱尔兰事务大臣、加勒比地区和西印度群岛总督、马德拉总督、孟加拉总督。由于他长期从事外交事务，经验丰富，是一位具有远见卓识的学者与外交家。同时，他还是爱尔兰王国极为荣耀的枢密院顾问、白鹰荣誉团骑士、伦敦王家自然科学促进会会员。因此，英王乔治三世对他非常信任。

使团主要成员有副使乔治·斯当东，他博学多识，是牛津大学的法学博士、蒙彼利埃医学院的医学博士，伦敦王家自然科学促进协会会员；特使的副秘书爱德华·温德；使团外科医生吉兰博士、斯科特博士；使团机械师丁维提博士；使团审计官巴罗；使团绘图员亚历山大；翻译兼画家多马斯·斯当东以及教师赫脱南等。

其中，多马斯·斯当东是副使乔治·斯当东之子，人称小斯当东，曾是一位中国文化的朝拜者，因年幼即通晓汉语，被乾隆皇帝青睐，并曾亲自解下挂在腰间绣着五爪金龙的黄色丝织荷包赏赐给他。这是一种特殊的恩宠，也是西方人在东方文明古国受到的极高的礼遇。

时隔23年后，即嘉庆二十一年（1816），小斯当东作为阿美士德访华团的副使再次来华，后来定居广州。在鸦片战争中，他作为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代理人，直接掌控东印度公司乃至整个远东的政治经济命脉。史料表明，他也是发动鸦片战争的叫嚣者，最终成为大清王朝的政敌与掘墓人。

马戛尔尼率领的这个拥有76人的庞大使团在回国途中，并未由海上原路返回。而是沿着京杭运河，南下广州。他们进入到中国内地的东南地区，在杭州逗留了六七天后，于11月14日离开，并在太子少保、两广总督长麟的陪同下，沿钱塘江逆流而上。

据乔治·斯当东《英使谒见乾隆纪实》记载：这支换乘后的船队，“船只约十二呎宽，七十呎长，船头和船尾俱是尖形。船底是平的，吃水很浅。帆是布做的。”他们经富阳、桐庐、建德、兰溪而入衢州。

由于正值秋冬枯水季节，途中历经艰难险阻。船队离开杭州后，即依靠拉纤航行。富春江上水流湍急，两岸高山叠嶂，挽纤十分艰难。“船过严州府以后，江水越来越浅，船只虽然只吃一呎深的水，还得由船夫下水拖着船才能走。”到达衢州境内，则是滩多水更浅，甚至遭遇泥沙淤塞，再加上船体自重、乘客与行李物件，“最后拖着都走不动了，不得不雇佣当地农民把水底大量石子搬走，挖出一条道来，船只才得通过。水底石子大部是碎石英和硅石。”这支船队从杭州到常山，一共走了7天时间的水路，可见行进极其艰难。

马戛尔尼使团画师眼中的晚清中国。

在衢州境内邂逅琉球使臣

11月17日这天，在衢州江面上，英国使团的船队还曾与琉球国使臣的船只相遇。乔治·斯当东在《英使谒见乾隆纪实》中记载： “他们是琉球国使臣，特地赶来与特使见面。两人所穿衣服的样式同中国差不多，宽大的上衣好似一个披肩，系琉球布制成，染成棕色，上面再缀以松鼠皮。他们不戴帽子，头上缠着丝巾，一人是黄色，一人是紫色。全身衣服都是单层布，不用衬里，不铺棉花。二人的相貌相当漂亮，深色皮肤，口才很好……琉球国自有一种语言，但二人都懂得华语。他们说，欧洲船只从未到达琉球。假如西洋人愿意去，在该国一定受欢迎……从琉球群岛的地理上看，天然不能独立，不附属中国就要附属日本。日本人当时对这群岛并不在意。中国政府最初派一个使节访问琉球，借此探悉该国虚实，随后大军压境，将其降为自己属国。该国新王登基，要专差专禀中国政府，由中国皇帝降敕承认后才算合法。”

根据中、琉藩属关系文献记载，乾隆五十八年（1793），恰好是琉球国派使朝贡的年份。此年，琉球国王尚穆特差正使紫金官毛国栋、副使正议大夫毛廷柱率领使团向中国政府进贡。他们从福州海湾入港，于11月11日从浦城县翻越仙霞岭，经江山县，正好在衢州府境内与英国使团不期而遇。

我们不得不佩服马戛尔尼作为一位杰出外交家的政治远见，他对琉球国归属的判断，后来果然应验。清同治年间，由于清政府统治的昏庸腐朽，琉球国最终被日本所吞并，今被称之为冲绳县。

18世纪时，只有中国种植茶叶。由于茶叶在国外的热销，英国不断向中国采购大量的茶叶，当时的茶叶甚至比丝绸和陶瓷等中国特色产品还要畅销得多。印度阿萨姆、大吉岭两大地区所产著名红茶，其茶种均源于中国。图为印度影星阿米尔汗在都江堰采茶。

“沾花惹草”的背后

马戛尔尼使团一行终于抵达了衢州。审计官巴罗在《中国行纪》中描述了衢江两岸的风光：“经过7天冗长航行。可说是主要力量用来打捞船只时时搁浅和遭遇激流的河底卵石，我们到达了江的源头，近常山县。但两岸不乏旖旎风光。地面山峦起伏，幻化莫测，但凡农夫使得上劲儿的地方都充分耕作。7天旅程中只出现一个城市（指的应该就是衢州府），但我们经过许多坐落在山间峡谷中的村落，渔夫的茅屋时时可见。这里不乏树木，其中最普通的是乌桕树，以及樟脑（树）、松、杉和高大的柏树。柑橘、香橼和柠檬树大量散布在江边的小山谷中，茅舍很少。”

乔治·斯当东《英使谒见乾隆纪实》也记载：“船只航到常山镇（即常山县），江水太浅，绝对无法继续航进了……使节团在常山上岸，走一段旱路，然后再搭船……使节团为了尽量少走旱路，多走水路，因此不经过南京，改到杭州。使节团在所走的这条路线，过去欧洲人从未走过。这使我们有一个难得的机会实地考察这部分中国内地的实际情况。”

翌年（1794）2月28日，马戛尔尼从澳门给英国驻印度总督康华里勋爵的信中写道： “如有可能，我想弄几株优质茶树的树苗——穿越了中国最好的茶叶种植区——我得以观察和提取优质样品。我责承丁维提博士把这些树苗带到加尔各答……”

事实上，使团从杭州府到常山县的航行中，沿途景色美丽，土地肥沃，物产丰饶，钱塘江两岸的稻田、甘蔗、橙树、柚树、石榴树、栗子树、蔬菜、茶树、樟树和竹子等，向这些英国人展示了中国的财富。尤其是常山县的乌桕树，曾引起了小斯当东的好奇，而衢州的橘子树，则更令使团感到惊讶。

马戛尔尼使团的所需经费虽然名义上是英国政府支出，但实际则是由东印度公司资助。使团根据东印度公司的旨意，在衢州、常山等地得到了中国的蚕卵、漆树、乌桕和茶树的标本，并将其考察的生产过程等相关情报送到了东印度公司。

在常山境内，马戛尔尼经过一片精心种植了漆树、乌桕和茶树的平原时，偷偷地叫人挖掘了这些茶树苗，盗取了茶种。马戛尔尼在日记里记载：“吾随员中有喜研究博物之学者数人，沿路见奇异之虫鱼花草，即采集之。余则见一处种茶树甚多，出资向乡人购其数株，令以泥土培壅。其根作球形，使人舁之以行，意将携往印度孟加拉种之，果能栽种得法，地方官悉心提倡，则不出数十年，印度之茶叶必能着闻于世也。”

后来，法国作家佩雷菲特在《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中评论此举，马戛尔尼“把优质树苗引入印度，光这一项也就不枉此行了，而且在下个世纪将要百倍地偿还这次出使的费用”。这如实反映了马戛尔尼使团访华的首要经济价值及其历史作用。

常山茶种的被盗取，这是中国巨大的经济损失，实在令人震撼，令人扼腕。马戛尔尼使团此行，没有在政治上取得外交的胜利，但却达到了窃取经济植物与农桑情报的目的。

大清天朝陶醉在“万邦来朝”的歌舞升平中，却对西方的先进科技文明麻木不仁。这直接导致了康乾盛世的历史滑坡，从而引发了“鸦片战争”，也因此影响了中华民族的历史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