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精神病的13天:广东小伙在外国遭老乡囚禁,天天往窗外扔钱求救

来源:老金和小伙伴

一桩绑架案。案子不大不小,但至关重要。这件发生在清末1895年的案子,这案子前前后后,也包含一连串偶然,改变了中国历史走向。

造成这些偶然的人,有英国女管家、仆人,私家侦探、清国大使、国家政要、地下黑社会、伦敦警察和全球通缉犯。

事件的发生地,则是伦敦波兰特大街49号大清国驻英使馆。这条街附近,出现过很多名垂史册的人和事。

柯南道尔的眼科诊所就开在使馆附近,他一边上班一边写福尔摩斯探案故事。使馆案发的时候,他已经在《最后一案》里把福尔摩斯写死了。

中国青年

1896年10月11日晚上11点半,波兰特大街49号大清国驻英使馆。

霍维夫人跟往常一样,给四楼一间屋子整理床铺。她是大清驻英使馆的女管家。她发现,这天使馆气氛异常紧张。所有人都板着脸,坐立不安。

这帮守卫平时吊儿郎当的,今天却给腰上挂了刀。

霍维夫人推开房间门,木桌上有一些面包和水,墙角堆了一个装满煤的竹筐,窗户被铁栅栏封死。

一个瘦小的年轻人站在房间里,是个东方人。他留一头整洁的短发,穿着精致的大衣和西装。要在街上,霍维夫人肯定会以为他是日本人。不过,霍维夫人知道,这年轻人虽然没有留着长辫子,但他是个中国人。他是上午被两个守卫抓进来的。

后来她听说,年轻人名叫林音仙,几天后将被送回中国处死。

熟悉近代史的都知道,这个林音仙,就是孙逸仙,原名孙文,又名孙中山。

外包造反

孙文之所以来到伦敦,是因为在国内摊上大事了——他造反了,大清国正全球通缉他。

孙文原是个医生。1892年,孙文26岁,刚从香港西医书院毕业,来澳门谋生。

孙中山在香港西医学院合影

刚毕业的学生都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孙文也一样。他借钱创业,开了间中西药局,还在报纸上打上广告。但没多久,孙文就把药局这摊子事甩给别人,忙活别的去了。

他参加了一个组织“少年中国党”,喊话政府改革,振兴中国。这种事,有大志向的学生都爱干。

当时,他们已经有组织有计划,但还没剪辫子,心中并无“革命”的概念。

留辫子的年轻孙文合影,前排四人分别是:杨鹤龄、孙中山、陈少白、尤列,四人被合称“四大寇 ”

1894年,中国没振兴,孙文的药局先倒闭了——这一年,他可能还没想到过自己不久后会逃亡到伦敦。

生意黄了,孙文只能先回广州再做打算。回广州后,孙文依然热血沸腾,对政府不满。他写了一份改革方案递给朝廷,要面见李鸿章。

澳门海防官员还真给孙文写了推荐信,因为孙文治好了困扰他多年的痔疮。

但孙文还是没见上李鸿章,改革方案也石沉大海。

好好说话没人听,孙文决定来硬的——造反。

造反得花钱,孙文当时却是个穷光蛋。他先在檀香山街上宣传革命,向路人筹钱,钱没搞来几个,还让人当成疯子。

路演不行,孙文又想了个新法子,创立了一个革命社团——兴中会。

因为孙文是基督徒,因此所有人入会都要像美国总统就职一样,手按圣经宣誓。此外还要按年交会费,价格可不低——5银元。

孙文在宣传上很有一套,不到一年,就发展了一百多忠诚会员。有会员为给孙文筹钱,把自家农场,商店,饭馆全卖了。孙文他哥孙眉也把牛卖了支持老弟。

兴中会总共筹了一万三千港币,交给孙文回国闹革命。

孙文回香港时,认识了香港本土革命团体辅仁文社,双方一拍即合。于是,孙文等人秘密筹划在广州起义,时间定于重阳节。他的战友陆皓东为起义军绘制了一面军旗——青天白日旗。

孙文负责在广州指挥,辅仁文社在香港调度支援,并给孙文提供三千敢死队。

年轻人有朝气,说干就干。但年轻人经验不足,容易干砸。起义刚开始就出问题了。起义军调度失当,几路人行动总踏不到一个点上。更重要的是,那三千敢死队出乱子了。

在《走向共和》里面,组织敢死队的头子收了孙文钱,却放了孙文鸽子,压根没来,起义由此失败。

事实比电视剧更荒诞。起义军图方便,把招募敢死队的活外包给香港三合会了。三合会哪有谱,收了钱就胡来,继续外包。

他们对外宣称广州有个工作缺人,每月10块银元。薪水不低,一下招到四百多个苦工。

问题是,香港这鸟蛋大的地方,一下走了四百个苦工,街上一下连个拉车的都没有了。香港警察局立刻觉察,跑到码头检查。

虽然过程磕磕碰碰,但苦工们还是上船出发了。船走到一半,三合会的人跳出来,要这些老乡从船上拿枪造反。老乡当然不干了,船一靠岸,就到官府鸣冤,还把孙文举报了——这是孙文革命道路上第一回被老乡坑。

清政府马上开始追查乱党,起义军也一哄而散。准备这么多天,结果起义还没开始就失败了。孙文成了通缉犯,开始逃犯生涯。

徐克导演有一部电影《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背景就是孙文起义失败出逃的这段历史。电影中为了掩护孙文出逃,广东老乡黄飞鸿先打白莲教,再打大清官员。孙文这才逃脱清军的追捕。之后,黄飞鸿再保护陆皓东和青天白日旗。电影里,陆皓东为了保护革命旗帜,不惜性命。后来,孙文称陆皓东为“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革命而牺牲之第一人”。而青天白日旗,则成为之后国民党的党旗。

但现实中,孙文可没这么好运气。据美国汉学家高美士说,孙文几经周折,最后男扮女装才逃到澳门。

到澳门也不敢停留,马上又到了神户。他到神户第一件事就是剪辫子,换了身日本式的西方服装,留上标志性的八字胡,改头换面,全然一副西方人装扮。

革命尚未成功,孙文还要继续努力。

孙文先后到美国檀香山、旧金山、纽约这些城市,哪有华人就在哪举喇叭宣传革命,为革命事业拉赞助,还是没筹到几个钱。

革命资金不够,没法回国,孙文从纽约去了伦敦,继续旅行众筹。1896年10月1日,他抵达利物浦港口。刚下船,就被一个英国私家侦探盯上了。

中国鬼使

这个私家侦探是大清国驻英公使龚照瑗雇佣的,就等着孙文到来。

龚照瑗来英国前,是四川省布政使,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响当当的一方大员。

龚照瑗

他本有机会谋上四川巡抚一职。但因耽搁了给慈禧身边太监行贿的时间,被太监“举荐”成外交官——驻英公使。

清朝的外交官可不是啥好工作,属于临时职位,经常一放出去就是好多年,官员在官场关系生疏甚至中断,对升迁很不利。

更重要的是,在当时人看来,外交官是在服侍外国人。因此,士林称外交官为“鬼使”,民间直接叫汉奸。一个湖南外交官曾因出使英国,被老乡开除湖南籍。里外不是人。

可以说,龚照瑗是被“发配”到英国。

龚照瑗科举出身,从中国官场摸爬滚打起来,对英文、外交一窍不通。让他当公使无异于赶鸭子上架。更麻烦的是,他来英国后水土不服,病不离身。后来,还突然中风了,右脸颊、舌头右边、右臂肌肉明显萎缩,话都说不清。因此,龚照瑗基本不跟英国人见面,外交工作也干得稀烂。

一年前的甲午海战中,一艘英国商船路过战区时被日舰击沉。李鸿章借此机会,拼命把英国拖下水,指望抱上英国大腿跟日本再干一场。

1896年李鸿章出访欧洲

清政府起草好对日宣战的诏书,就等英国开炮了。朝廷希望龚大使给英国人吹吹耳边风,鼓动他们跟日本人翻脸,但龚大使啥都没干。

后来,英国人没什么动静,李鸿章联英抗日的计划落空,丢尽脸面,连看都不想看到龚照瑗。

龚大使却还想着搞出些政绩,这样才有机会回国。听说朝廷要犯来了英国,他觉得立功的机会到了,于是雇了伦敦本土私家侦探。

确认孙文人到伦敦,龚照瑗请求英国外交部引渡孙文。但中英没有引渡协议,因此被拒绝了。合法手段行不通,龚照瑗压根没往心里去。他在中国官场沉浸多年,有的是办法。

老乡你好

10月1日,孙文到了伦敦,马上拜会香港西医书院的恩师康德黎。

康德黎

在康德黎的帮助下,孙文被安顿在斯屈朗路的霍尔班格瑞旅馆。

来伦敦也没啥事,孙文每天就到处溜达,看看名胜、博物馆和历史遗迹。

伦敦真是了不起。交通井井有条,市民从容得当。跟拥挤、嘈杂,肮脏的中国街头完全不同。

有一回孙文在康德黎家吃午饭,康德黎告诉他清使馆就在附近,叮嘱他出门小心。孙文倒是心大,毫不在意。

10月11日星期天,孙文约康德黎家人一起做礼拜。早上10点半,孙文从德文榭街向康德黎家走,听见后面有人喊他。

“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孙文扭头看见一个中国装扮的人。听到这人的“皮钦”英语,孙文就知道遇见同乡了。

老乡见老乡,俩人都很高兴,用粤语聊上了。

没走几步,孙文另一侧又来了个中国人,把他夹在中间。这两人说他们就住附近,要带孙文去那抽烟。

这时出现了第三个人,三人把孙文引上人行道边。孙文被连推带劝迎进一座大楼里。

刚进屋里,大门立刻被关上了,旁边闪出仆人给门上闩。

孙文心里一沉,完了,这儿一定就是清使馆了。果然,门后闪出来几个穿官员制服的中国人。其中一人上前,把孙文半请半推到四楼一间屋里。

过不一会,一个满头白发,留着长须的英国人走进来。他环视了一下屋内环境,走到窗户边摇了摇铁栅栏。回过头一指孙文,“对你而言,这就是中国。你现在就在中国。”

孙文一屁股坐在床上。

精神病人

这个英国人叫马格里,是清使馆的二等参赞。

大清使馆参赞马格里

他不是真的想关孙文。私自抓人违反英国法律,要被人发现,他也得倒霉。但龚照瑗是领导。胳膊拧不过大腿。

马格里跟中国官员打过近四十年交道,他知道龚照瑗心里只有讨好上级,法律、公众舆论这些压根不在乎。

抓孙文后,龚照瑗立即发电报给北京,要尽快把孙文送回去。

北京方面对这事却很小心。刚输了甲午战争,他们不想再在国际事务上出乱子。嘱咐龚照瑗一定咨询好律师,别整出幺蛾子来。

马格里很满意这个回电。但龚照瑗立功心切,坚持要送走孙文。马格里无奈,只能服从老板命令,找去中国的船。

为说服轮船公司接单,马格里一再强调运到中国的是个“精神病人”。最后,格兰轮船公司同意7000英镑送孙文回国,出发时间定在10月20日。

届时孙文将被送回国,然后处死。

人间蒸发

伦敦10月份天气转冷,为不让孙文冻着,使馆给孙文屋里供足了煤。只要他抱怨冷,马上有毛毯被子送过来。有一个叫科尔的仆人每天进来,给孙文送煤,打扫卫生。

此外,还准备了报纸和英文小说,“孙文读得很起劲”。尤其在吃上,清使馆几乎提供了英国最好的中国菜了。

清使馆里雇有中国厨子。被抓的头一天晚上,孙文就吃到了炖羊肉在内的四道湖南菜。据马格里说,孙文吃得“既多又精”。

吃完饭,孙文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处在危险中。饭里要有毒,他不是没命了。

他开始后悔大吃大喝。他是医生,能简单识别食物是否有毒。往后的十几天里,他再不吃那些复杂的中国菜,只吃最简单的面包、牛奶和生鸡蛋。

但光不被毒死可不行,他得尽快找人救他。

仆人科尔每天进屋打扫卫生,孙文把写好的信塞给科尔,求他带给恩师康德黎。

几天过去了,那些信一点反应都没有。

实际上,这些信根本就没出过大使馆,全送到马格里手里。孙文跟外界彻底失联,人间蒸发了。

10月14日,骗他进使馆的老乡又出现了,他进门就说,10月20日上船,你回去就要死了。

老乡还告诉他,求救信都没送出去,没希望了。铺垫充分,老乡说,只有我能救你。

孙文慌不择路,按老乡说的做了——他亲手写个材料,说自己来使馆证明清白,却被使馆囚禁了。

老乡拿到材料,心满意足离开房间后,孙文才意识上当了——这个材料足以证明他是主动来的清使馆,而不是被抓来的。

年轻的革命领袖这下真急了,使馆里谁都不能信,他要自救——往窗外扔纸条。

孙文扔出的求救信

孙文写了一些小纸条,包在硬币上,扔到旁边的屋顶,希望被人发现。

纸团很快到了仆人科尔手里,他马上给马格里打报告了。科尔爬上屋顶收走所有纸团,还用螺丝把孙文房间的窗户封死,带走孙文屋内的所有纸和笔。

这天是10月15日,距离被送上船还有5天。孙文彻底绝望,唯有向上帝祈祷。

飓风营救

10月17号夜里11点半,终于到了霍维夫人登上历史舞台。

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睡了。但今天,她心里放不下那个中国年轻人。她听仆人说,还有两天,年轻人就将被偷运回国杀掉。一些资料记载,她曾经劝过仆人帮帮他,但遭到拒绝。

深夜,街对面屋里的灯已经全熄了,霍维夫人悄悄来到德文榭街,走到一座房子门前。这正是孙文恩师康德黎的家。霍维夫人不认识康德黎,但她知道,那个年轻人想让仆人送信到这家人那里。她蹲下身,把信从门底空隙塞进去,起身连按几下门铃,裹紧大衣快步离开。

闻声开门的是康德黎夫人,她开门发现空无一人,地上躺着封信。打开信封一看,康德黎夫人吃了一惊,赶紧叫醒康德黎。

您有一位朋友自上星期日起,一直被囚于清使馆内。他们想把他送回中国,到那里肯定要绞死他。

这可怜的人够悲惨了。如果不想办法救他,他就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

我不敢在信上签名,但我说的是真话,请相信我。不管您想什么办法,最要紧的是马上行动,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想他的名字是林音仙。

康德黎马上知道是孙文,立刻穿上衣服,出门找人营救。

康德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马格里。马格里在清使馆上班,应该能帮忙——他不知道马格里也参与了囚禁孙文。

但康德黎没找到马格里,就租了个马车,到玛丽庞分区警察局报案。

值班警察打着哈欠听了康德黎的描述,一脸不相信。他们记下康德黎的供词,也坦白告诉康德黎,单靠一封匿名信,警察局啥都不会做。

警察们劝康德黎赶紧回家,喝醉酒就不要乱跑了。

出警局时,天都快亮了。想到孙文随时可能被秘密处决,康德黎如坐针毡,在街上来回踱步。

天刚亮,康德黎就跑到法官、海关代表等人的住所,请求他们营救孙文。可能他们都不相信,没人愿意做点啥。

到了中午,距离孙文被送上船只剩一天半。康德黎再次收到孙文的求救信,这次却是科尔送来的。孙文将衣服兜里最后的20英镑全部给了科尔,求科尔帮他带信。他保证如果能出去,他还将再付科尔一千英镑做报酬。

有钱能使鬼推磨,科尔这回竟然答应了。

我于星期日被绑入中国使馆并将被偷运出境,送回中国处死。速来救我。

已向C.L(格兰轮船公司)租船一艘,送我返中国。

沿途我将被锁禁,不得与任何人联系。呜呼!

收到这封信,康德黎完全确认了孙文身处险境,他再次冲进警察局,却发现他昨晚报案的事已成了警局一个笑话。没人相信他的话。

康德黎去了外交部——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当天是礼拜天,外交部只有一个值班员。他听完康德黎的故事,表示天大的事也得等明天了,领导今天不上班,要康德黎回去等回复。

半夜12点,康德黎又找到《泰晤士报》社,把这消息告诉他们,期盼尽快登报。

但《泰晤士报》刚吃了一桩诽谤官司,对这类事敬而远之。只做了简单记录,没想调查或登报。

这会已经半夜了,康德黎还在为孙文奔波。

康德黎路过清使馆回家,突然想到孙文可能被秘密运走。他去一家侦探所找了个私家侦探,监视清使馆。一旦孙文有啥动向,随时跟进。

康德黎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心才稍微定下一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家。

谁都没想到,康德黎找的侦探所,竟然正是之前帮清国使馆监视孙文的那家。侦探所老板对清使馆熟。康德黎为营救所做的一切,使馆都知道了。

此时已是10月19日凌晨,距离孙文被当做“精神病人”运回国,只剩24小时。

英雄诞生

最后时刻,英国外交部起了作用。10月19日上午,外交部官员看了值班员报告,直接跳脚了,马上跟内务部取得联系。

内务部立即派人找科尔调查,录完口供后,派了6个警察监视清使馆,发现任何偷运孙文的迹象,马上采取行动。

另一方面,清使馆这边出了意外状况。龚照瑗和马格里眼看就要成功,负责押送孙文的格兰福号却误了船期,10月20日走不了了,再走要到20天后了。这其中的细节,已经无从查证了。或许也是哪个环节的工作人员出了偶然差错。

10月21日,警察局找到格兰轮船公司,确认清使馆确实要偷运人回国。康德黎说的所有信息都坐实了。警察局马上监控了所有前往中国的船只,孙文没可能出英国,看起来已经安全了。

康德黎还有一个担心,孙文会不会被秘密处决。

清使馆的人确实考虑过在厨房秘密解决掉孙文。但马格里拼命反对,如果孙文死在这儿,清使馆绝对“关门大吉”,他也得失业。这才留了孙文一条命。

10月22日,英国外交次官传唤了马格里,要马格里放人。马格里赶紧报告龚照瑗。

当天晚上,龚照瑗就收到英国外交部一封言辞激烈的外交通知。与此同时,孙文受困的消息已经在伦敦传的满城风雨了。《环球报》也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在22日晚发了一份号外,立刻在伦敦引起轰动。

两个小时后,《每日邮报》、《每日电讯报》等数十家报纸倾巢出动,冲上去跟进报道。所有报纸都能看到——《惊人新闻!密谋者在伦敦被绑架!囚禁于清使馆》。

康德黎、孙文房东也被来采访的记者包围了。10月23日早上,一大群记者找到大门紧闭的清使馆。记者们一边用拐杖砸门,一边要求采访马格里。

清使馆很不配合,惹恼了围着的人群。正好有仆人、厨师等人从门口出来。愤怒的人群往这些人身上扔屎。一个厨子还让死猫给砸了——可能是种诅咒。

英国外交部和媒体都施加了巨大压力,清使馆万万没想到惹了这么大的众怒。

23日下午,马格里来到英国外交部,同意释放孙文。当天下午五点,乌泱乌泱的人群把使馆前门堵死,所有人都争着目睹孙文走出那一刻。

警察局处于安全考虑,悄悄把孙文从后门接走了。没走多远,人群就跟过来了,甚至有人爬到孙文坐的马车顶上。一千多人伸着脖子,每个人都想跟他讲话。那一刻,孙文变成了对抗旧势力,引导新文明的“大英雄”。

历史拐点

事情到此还没结束。路透社将孙文获释的消息传到世界各地。全世界的媒体都开始登载这则消息。

美国的《纽约时报》,澳大利亚的《时代报》、《布里斯班邮差报》、《悉尼趋晨报》,香港《德臣西报》,上海《万国公报》、《时务报》,新加坡《海峡时报》、《叻报》,日本《神户又新日报》、《大阪朝日新闻》、《国家学会杂志》等等,都参与了这次报道。

孙文接受采访时称自己出生在香港。英国人一听,觉得勉强也算自己人,必须罩着他。而且孙文能说英语,马上就获得了英国媒体的喜爱。伦敦甚至开始流传关于孙文的歌谣。

更重要的是,一个西化的东方人,要掀翻传统的东方长辫子王朝,没有比这更能体现西方文明优越的故事了。

在媒体的助推下,孙文从一个声名狼藉的逃犯,一跃变成世界闻名的大英雄,成了最大的革命旗帜。

孙文穿西装的英雄形象,给日后的革命道路和政治生涯帮了大忙。一个女管家的善心,促成了一个影响全球的历史拐点。

历史的拐点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

常见的历史书一般都说历史走向是必然的,有其内在规律。这种说法是事后诸葛,过于简单粗暴。后人分析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当然是种「必然」,因为其他可能性都无法再验证。

历史事件的细节处,全是偶然,毫无规律。其中某个偶然,能引发剧变,是因为「大势」到了。

女管家发善心,能引发全球舆论偏向革命,那说明大清的公众形象确实不行了。

甲午战败让大清搞了十年的洋务漏了底儿,不但“师夷长技”名不副实,而且腐败的掉渣。

大清黎民希望过得安稳自在,能好好吃饭,好好说话,好好挣钱,好好过日子。民意就是「势」。

百姓本来就苦,你还拿纳税人的钱乱糟蹋——比如挪用海军经费修颐和园,就是逆了「势」。

孙文伦敦蒙难之后十几年,一个英国人叫麦边,在上海炒股时玩套路,把股市整崩盘了。

清政府为救市,宣布铁路国有,要收回民间的铁路,由政府借外债修建,导致了四川的保路运动。

清政府把湖北新军调去平定四川,结果湖北空虚,辛亥起义顺势而起。

民心所向,就是历史走向。

「大势」一到,说不准哪个偶然就突然引爆了,大清岂能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