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战场番外:尼古丁上瘾和香烟的故事

作者:李某正在潜逃 来源:战甲网

编者注:这是舌尖上的战场系列的番外篇——虽然严格来说香烟不能叫食品,但是和巧克力酒精一样,是战场上为数不多的能快速提升士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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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兵》,1917年油画,记录了战壕内最常见的两种抽烟形式。

1853年到1856年间,英、法、撒丁尼亚王国、奥斯曼帝国与沙俄展开一场争夺小亚细亚控制权的交战。在这场史称“克里米亚战争”的冲突中,电报、电话、天气预报首先应用于战场,铁路变成了主要的兵员和物资运输手段,并催生出战地记者和战地医院,极大地改变了欧洲的军事政治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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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咬烟斗的祖阿夫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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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米亚战争的两个显著影响:一是战地摄影,二是烟草与战争的联姻。

直到如今,我们仍是这场冲突的间接受害者,只因克里米亚战争直接导致卷烟制造业的崛起:尼古丁可刺激大脑的多巴胺分泌量,让人产生一时的放松感和幸福感,对于在战斗间隙需要提神或镇定情绪的军人来说效果显著,甚至能变相延长作战时效。

土耳其人率先向兵员发放烟草,法国和沙俄随后,英军则在战争末期开始效仿。

1856年,英军老兵Robert Gloag回国后发现身边的退役者几乎全是烟民,于是便开了家起名“Sweet Threes”的烟企,生产携带方便、无须另备烟具的纸筒卷烟。虽说英国早就有像“W.D. & H.O. Wills”这样的烟草销售大户,却敌不过新颖卷烟在尼古丁成瘾者间的热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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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品卷烟常态化之前,这种锡罐是士兵们携带烟草的主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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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封装步枪弹,有些法国士兵会把子弹和火药倒掉,然后干脆拿纸筒当卷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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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上,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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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期的成品卷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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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伦敦的卷烟女工。

巨大的市场利润使得眼红者纷纷加入卷烟产业,连原本以咀嚼烟草为主的美国也迅速盖起多家卷烟厂。1881年,弗吉尼亚烟业推出了一款能取代人工卷纸的机器,将卷烟产量提升到一天十二万根。

紧接着人类迎来了一个卷烟越来越便宜、销售量越来越高的常态,烟民数量居高不下,各国都开始把烟草视作重要税收来源。

1914年一战爆发,人们本以为战争能在三个月内结束,结果后来士兵们却被迫要在战壕内度过圣诞节。对于无数这辈子从未离开家人如此长时间的年轻人来说,战场上过节是一种相当揪心的体会,拿到的礼物还是各种烟草、烟具为主——德军发放有皇帝头像的盒装雪茄或陶瓷烟斗,英军运来了大量装有卷烟、烟草、糖果和皇室贺卡的马口铁礼物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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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德军的雪茄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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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配德军士兵的陶瓷制“爱国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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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以卷烟吸食者为主,甚至乎抽卷烟起初是法军眼中最普遍的英国刻板印象。

战场能快速把抵触吸烟的人变成烟民——不仅血腥的鏖战会让人主动吸烟,来自后方的慰问品中数量最大的也是香烟。一战的民间团体慰问包也充斥着不同牌子的香烟,卷烟多得能塞满身上每一个口袋、每一条肩章绊,多得在冰冷潮湿的战壕里无处可放,不得不像悬挂火腿似地用网袋吊在掩体的天花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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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停火,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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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发放英军的圣诞烟草礼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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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联邦部队内的印度籍兵员起初大都抵触烟草,经历过数次战斗后也都变成烟民。

1914年的圣诞节也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停火,英德双方的士兵放下武器、爬出战壕,互相交换香烟和雪茄,一起吟唱圣诞歌和踢足球。

“圣诞停火”是很多反战文学时常赞颂的例子,只可惜这个故事被现代人过分夸大,要知道国土受战火摧残的法国人和比利时人大多提不起与入侵者一同过节的兴趣,接下来的一两年又将轮到重机枪和化学武器彻底磨光双方的同情心。

从此之后战斗中只有敌对,和依靠烟草维持着日渐脆弱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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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察部队的潘兴,1917年。

“你问我打赢这场战争还要靠什么,我的回答是‘跟子弹一样多的烟草’,必须跟口粮一样不可或缺,而且得每天成千上万吨地运去。”

——约翰·J·潘兴

1917年才加入战争的美军同样烟民激增,卷烟除作为放松神经的手段外甚至还变成战区的流通货币,军方的采购占比从7%直升到20%。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因为20世纪初的美国社会存在着认为烟草对道德有害的声音,很多保守家庭会以是否抽烟来当作个人的品行衡量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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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受敌视德国情绪严重打击的啤酒业,美国的烟草反而因爱国宣传极大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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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烟在美国不在代表行为不检,而是个人魅力的象征。至少烟草公司试图如此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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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当时社会对女性吸烟仍持苛刻态度,但无碍于1920年代女性烟民的增加。

1918年,纽约时报公开赞扬烟草业的战争贡献,并配上伤兵抽烟等待救护的画面。踏入“咆哮的二十年代”,年轻男性在街边抽烟不再被视作行为不检(虽说女性这么做会被攻击成是放荡、有碍风俗),烟草广告也向着以“抽烟可增加个人魅力”或“能吸引更多异性青睐”的描述期望引导更多消费者。

轮到下一场对德作战,美军几乎没怎么讨论便往单兵日均口粮里加入烟草配额,媒体同时鼓励民众捐赠香烟支持他们的军人。“骆驼”牌卷烟正是趁着二战成为当时的头号卷烟大户,并跟着各个战区的士兵变成美国的象征符号。

一时之间,那些自经济大萧条时代成长的美国年轻人们,发现自己在遭受战乱的地区俨然得到百万富翁般的待遇,他们可以用卷烟交换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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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二战扬名全球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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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出部战役期间的小息画面,据说1944年的冬季使得医疗部队内也烟民暴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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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国三方军人交换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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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烟、巧克力、口粮,让美军士兵在战区任何一处都有着百万富翁般的待遇。

在西西里,几包“骆驼”就能使唤当地人当跑腿、当向导;在意大利本土,“骆驼”和巧克力是褪下女孩子衣裳的普遍方法,不管对方自愿或非自愿;在中国,美国的卷烟比国统区的货币更有保值力;在战后的德国废墟同样如此,甚至乎每一个抽烟的美国士兵身后,常常跟着几个等着收集烟屁股去换取物资的难民。

说到德国,讽刺的是希特勒本人推行过强硬的禁烟措施,结果又不得不因战争放松对军队的烟草管制。为维持烟草供应,纳粹与土耳其签订了相关贸易协议,直到1944年还从后者采购烟草。

德国人对烟草如此执着,以至于库尔斯克战役前夕的部队发现香烟比食物来得更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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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发往前线的卷烟,烟草采购自土耳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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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原希望德军能成为清教徒般的无烟部队,现实却是战场上亟需尼古丁镇定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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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克斯坦5号”,纳粹德国民间最常见的牌子。人们囤积卷烟既用于交易,也在食物短缺时抽烟充饥。

在德国本土,因战争恶化的经济让帝国马克渐渐失去价值。物资短缺、黑市横行,民众囤积香烟,用香烟代替货币。比如1.5公斤的面包,10根香烟。1整只鸡,30根香烟。75克黄油,10根香烟。1整只鹅,250根香烟……,等。

如之前本系列的二战苏军篇所述,苏联红军每天能得到20克烟草,不吸烟的兵员(大部分是女性)则可用黄油、饼干、巧克力额外分配代替。俗称“马合烟”的黄花烟草据说质量粗糙、味道只有俄国人才能适应,连烟瘾最重的轴心国战俘也敬而远之,少数能容忍者在战后会通过从红军学来的卷烟动作表明自己身处过西伯利亚的战俘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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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合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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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第6集团军战俘从苏军手中接过烟卷。

不管怎样,马合烟的发配将伴随苏军贯穿20世纪的大部分,到阿富汗战争才渐渐开始用带滤嘴式卷烟取代。至于卫国战争时期的另一伴生物是各种即兴打造的打火机,通常为子弹壳所制。如果能从德国人尸体找到完整的打火机,在战友们间的夸耀感可不比捡到铁十字差。

时间推移到越南战争期间,美军在体能训练或行军训练的小息间隙中有这么一句流行话:

有烟的快抽!没烟的做俯卧撑!

就这样,原先不会抽烟的士兵,会赶紧向战友讨根烟以躲避惩罚,造成更多烟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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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高地上的美军伤兵,刚熬完一场北越的炮击,1968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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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战争在美军内部引起的另一问题:吸毒者,尤其是海洛因和大麻。

到1975年,开始重视烟草风险的美国国防部下令中断K口粮和C口粮里的卷烟配额。十一年后,时任国防部长卡斯帕·温伯格宣布各武装部队实施全面控烟,禁止新兵在训练期间抽烟,扩大各军营的禁烟区域,曾经“烟火气”最盛的美军瞬间变成特大型戒烟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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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美国和英联邦武装越抓越严的控烟政策,现在只剩海外战区还能相对自由地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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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烟区-禁止抽烟,也禁止行走”,美国驻科威特营地,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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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开始,美国海军向潜艇部队的烟民提供“替代品”:戒烟贴、口香糖或心理辅导。

尽管如此,海湾战争时的烟草行业继续向驻扎沙特阿拉伯的士兵寄送免费卷烟,美国防部最终忍无可忍勒令各烟草公司立即停止。军中烟民们自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比如美国海军要到2010年才惊觉先前的室内控烟条例留下漏洞,让潜艇上有人可抽烟而不受惩罚。

如今,世界各国基本都接受了本土部队禁止在军营抽烟的做法。抽烟有害健康,屏幕前的读者如果也是烟民的话,还是尽早戒了吧,别再受克里米亚战争的遗祸损害了。

可别说什么抽烟害己不害人这种话,下面就给您来个反驳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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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乔治·华盛顿号航母发生大火,37名舰员受伤。起因由抽烟和处理不当的化学品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