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骑士异端案 | 以上帝的名义撒谎

圣殿骑士团的正式名称是“基督和所罗门圣殿贫苦骑士团”,它是法国十字军在耶路撒冷建立的。那个猖狂反对阿拉伯及其学生阿尔诺尔德、并狂热地策划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主谋之一——克莱沃修道院院长贝尔纳,是这个宗教骑士团的推动者,并亲自为它制定了章程。

不过名与实违,这个骑士团的成员,实际上是法国最富裕的封建贵族代表人物。圣殿骑士们在加入时要宣誓服从、保持贫困和贞洁,而他们朝思暮想并且为之忙得不可开交的,却是积累财富。圣殿骑士团按照军事原则组织,低级成员要绝对服从高级成员。它的领导者–骑士团长可以把不守纪律的成员关入监狱,锁上镣铐,用饥饿来折磨他。

各种慷慨的捐赠、施舍和不时的需索,从基督教世界的各个角落里源源不断地流入圣殿骑士团的金库。这个骑士团在巴勒斯坦一面作战,一面抢劫;它还建造船队,经商谋利,大放高利贷,是欧洲最有势力的早期银行家;它在西欧、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占有享受免税特权的大批田产;它剥削着以仆人形式在它的地产和城堡中操劳的成千上万农奴;它拥有的契约、账簿比宗教书籍多得多。这一切,使圣殿骑士团逐渐变成了天主教会最强大、最富有的僧团之一。

在法国,圣殿骑士团是国王的大债主。13世纪时,它拥有几千个城堡,还占有塞浦路斯。它拥有赫赫威势,但是也引起了僧俗统治者的艳羡和嫉妒。圣殿骑士案之所以离奇,是因为这个宗教骑士团历来被认为是天主教会最可靠的僧团之一,对教会的愚忠,正是它是最大特点,可以告发他随便什么罪行,却无法使它同异端沾上任何一点边。然而,法国国王腓力四世和罗马教皇合谋,恰恰是用异端这个罪名把它打翻在地的。

有些现代天主教士为摧毁圣殿骑士团辩护,说它暗地里企图使几乎整个世界受它支配,并暗示它的头目似乎同伊斯兰教,包括同伊斯马义派和受诺斯替派影响的亚萨辛(暗杀者)派领袖哈桑有秘密联系。

费尔南·海沃德说:“圣殿骑士们梦想有一个他们起突出作用的强国;因此,如果他们支持某种由基督教学说和伊斯兰学说的结合所造成的联合主义,这并不令人奇怪。”海沃德没有引用任何证据,他也不可能有这种证据。因为事实恰恰相反:圣殿骑士团直到取消为止,在一切方面始终是教皇制度的可靠支柱。

H·C·李说得对:“圣殿骑士是圣座的宠儿,因为圣座的政策是竭力使骑士变成只依赖罗马的军队,变成扩充教会势力和役使各种教会的驯服工具。因此它被广泛地授以各种特权作为奖赏;他们不缴食品税、什一税和任何赋税;他们的教堂和家庭享有避难权;他们本人同神职人员一样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他们不负担任何封建义务,并宣誓只受罗马管辖;禁止主教把他们开除出教……一句话,教皇们不放过任何一点来帮助它发展,把它牢牢缚在圣彼得大教堂的祭坛上。”

13世纪末,圣殿骑士团被赶出巴勒斯坦,许多人回到了法国。当时统治法国的是美男子腓力四世,他同封建领主们展开了连续不断的斗争,千方百计巩固对他们的统治,同时和弗兰德斯人和英国人长期作战。这一切使他的国库变得空空如也。为了搜罗金钱,腓力成了货币伪造者,大量投放劣质铸币;他没收了犹太人的财产,把他们驱逐出国。但这一切对于这位贪婪的国王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显然入不敷出。于是他把眼光盯住了圣殿骑士团。他欠骑士团50万利弗尔巨债,这使他宛如芒刺在背。

最初,腓力四世想让他的一个儿子当骑士团首领,但毫无进展。这就促使腓力四世及其顾问们决心采取更加危险但毕竟有成功机会的一步棋:控告圣殿骑士犯了异端罪,让宗教裁判所迫使他们交待,据此没收他们的财产归国库。而要使这种掠夺合法化,就必须得到教皇的同意,因为圣殿骑士直属教皇。

腓力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这一点。因为当时的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原波尔多大主教贝特朗·德戈是他的亲信,由他一手扶上教皇宝座。由于罗马不承认,克莱门特干脆把府邸搬到了实际上在法国控制下的阿维尼翁。教皇虽然不甘受控制,但不能不服从他的保护人的意志,同意用自己的威信来掩护国王镇压圣殿骑士团。于是,这个血腥镇压并残忍地处决多里奇诺及其信徒的克莱门特五世,又同法国国王合伙,决定了圣殿骑士团的毁灭。

有了教皇的同意,对圣殿骑士的无数珍宝垂涎欲滴的美男子腓力四世开始行动起来,派亲信大臣诺加雷和法国宗教裁判员安贝尔暗中收集有损骑士团声名的材料。两人对国王的委托都非常热心,在执行国王的计划时大加创造发挥。这里要补充一句,诺加雷是被宗教裁判所处决的一位“纯洁派”信徒的孙子,这一点很可能助长了他在摧毁天主教会的重要支柱——圣殿骑士团的案件中表现出来的那种超常的毅力。而宗教裁判员安贝尔是国王的私人忏悔牧师,对腓力四世死心塌地。两人炮制了使圣殿骑士团抬不起头的材料。

这一点并不难做到。因为民间早就广泛传闻,圣殿骑士团在接受新成员入团时行为乖僻,其他僧团都在白天举行授职仪式,而圣殿骑士的授职仪式却在拂晓,在严禁外人出入的密室内举行。由此,骑士团的敌人断定,在新成员加入时,有各种各样荒唐行径,骑士团成员大会要举行由骑士团长规定的反基督教仪式,而骑士团长则是巴比伦苏丹的间谍。

对此,宗教裁判员不愁找不到证人来宣誓证实这一离奇狂想,据以炮制出控告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报告。因为同任何僧团一样,圣殿骑士中也少不了形形色色无赖汉和冒险分子,他们随时准备为了适当的报酬而招出反对任何人的任何口供,卖身求荣。何况这一骑士团中有那么些因各种过失和罪行而被开除的成员,他们本来就在寻找着检举它的机会,借以报一箭之仇。

于是,一份控告书就这样产生了。他控告圣殿骑士团犯了五大罪行:一,指导者在新信徒加入骑士团时同他单独到祭坛旁或其他地方,强迫他三次抛弃救世主和唾弃十字架。二,新信徒脱光衣服,照一种说法,指导者三次吻他的屁股、肚脐和嘴,而照另一种说法,是吻他“所有八个孔”。三,暗示新信徒说,淫乱罪应得到赞美。四,圣殿骑士不分白天黑夜作为纯洁的象征系在衬衫外面的带子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它遮住了骑士团领导人崇拜的、以长胡子人头像为形式的偶像。五,骑士团神父在祈祷时不尊敬圣餐。

在上述五条罪行中,癖好阳龙之术或许是真实的。但这种丑事在教士中相当盛行,有些教皇及教会其他著名代表人物也有这种癖好,因而未必能够成为谴责这一骑士团的有利根据。其他罪行则显系捏造,是腓力四世及其同盟者诺加雷和安贝尔并不怎么出色的想象力的产物。

但宗教裁判所对圣殿骑士案所进行的秘密侦察,却“证实”了控告的全部内容。

1307年9月13日,美男子腓力应宗教裁判员的请求,发出了逮捕法国境内全体圣殿骑士的密令,并借口他们准备带着财物逃出法国,批示限制他们使用任何财产。密令的调子悲天悯人,活脱是那个时代的风格。它以下列一段话开始:

“这是一次应当受到谴责和蔑视的可悲事件,甚至使人怕去想它,而试图了解它会使人愤慨;这是一种必须受到种种指责的可耻现象,一种极端令人厌恶的行为;多亏值得信仰的人士的报告,我们才知道了这种可怕的、真正惨无人道的、坏得超出人类范围的卑鄙行径,它由于确实可怕而使我们深为震惊,令我们不寒而栗。”

不难想象,用这种语调写的命令给了法国警察当局以怎样的印象。铁骑按剑四出,突然下手。逮捕圣殿骑士的行动执行得严密而认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个骑士团的几乎全部成员,包括总团长雅克·德·莫莱(1244–1307年)及其副手雨果·德·佩罗统统押进了宗教裁判所的拷问室,只有8个月因自杀而免遭逮捕。国王命令严格隔离,单独监禁,单独提审,并许愿给予宽恕以换取招认;如拘不服从,接踵而来的使动用大刑,而等待着顽固分子的则是火堆。由宗教裁判所盖章的圣殿骑士的口供必须立即呈送国王。

不过,圣殿骑士团是那样强大,那样功勋卓著,从未有人告发它谋反,要使它的全体成员坐牢,甚至对法国国王和万能的宗教裁判所来说,也决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伴随着圣殿骑士案,宗教裁判所掀起了一场空前的宣传运动,目的是使舆论相信被捕者确实犯了异端罪。

就在以总团长莫莱为首的全部圣殿骑士落入宗教裁判所的第二天,宗教裁判员把巴黎大学的硕士和教堂神父们召集到巴黎圣母院,向他们介绍了对骑士团提出的控告。又过了一天,即9月15日,多明我会教会和王国官吏在王宫花园中向巴黎人报告了揭露圣殿骑士骸人听闻的反天主教会、反信仰阴谋的经过。16日,美男子腓力驰书基督教世界全体诸侯,通报揭露圣殿骑士的异端罪行的经过。国王的大臣诺加雷还动员歌星演唱揭露圣殿骑士罪行的歌曲。作家弗朗索瓦·德留还特为此写了一部小说。

与此同时,宗教裁判员安贝尔也忙得不亦乐乎。10月19日到11月24日,他和同事们非常成功地审问了圣殿骑士。除了三个人之外,他们全都承认了对他们的指控。外省的宗教裁判员也干得同样出色。大批圣殿骑士在侦讯过程中死去,巴黎有36人,桑城有25人,这足以说明圣殿骑士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招认的。

瓦康达尔说:“可能宗教裁判所从未使用过象在圣殿骑士案中使用的那种严厉措施和暴力。”

宗教裁判员安贝尔取得的最大成功,是迫使骑士团首领莫莱不仅招认了对他的大部分控告,而且签署了给骑士团全体被捕成员的信,通知他们自己已经招认,还呼吁他们追随自己的榜样,因为他们犯了和他同样的错误。莫莱的口供记录说:“被告宣誓,既没有对他进行过威胁,也没有使用过暴力”即刑罚。这种官样文章背后的真相如何,是不难想象的。

许多年后,发现了莫莱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朋友说,在宗教裁判所的拷问室中,刽子手在用刑时撕下他背上、腹部和脚上的皮。莫莱及其它骑士团领袖一招供,宗教裁判员就把他们押向圣殿骑士团原来的大本营塔姆佩尔神庙,强迫他们向巴黎大学硕士和学生们重复那些使他们声名狼藉的口供。

随着侦察的加快,原来提出的控告逐渐充实了有声有色然而荒诞无稽的细节。例如控告圣殿骑士叛国,仿佛他们同巴比伦签订了密约,答应在举行新的十字军远征时把一切基督教徒出卖;又如控告他们搞巫术,似乎他们焚化了自己的死于异端的同行,以炼制使新教徒变成基督教的敌人的药粉;当被圣殿骑士勾引的姑娘生小孩时,他们便把婴儿熬成脂肪,制成药膏,涂抹上述长胡子的偶像,如此等等。

然而审问记录本身就证明了对圣殿骑士提出的控告是荒诞无稽的。因为在单独审讯时,对一切圣殿骑士都提出了同一些问题,但回答却五花八门。一些人供称骑士团首领劝他们信仰自然理论,另一些人供称强迫他们抛弃上帝,第三部分人供称强迫他们抛弃圣母玛丽亚,第四类人则供称强迫他们抛弃基督。对上述“偶像”也有种种不同说法。

在招认见到过它的人中,很难找到两个把它描述得完全一样的人,即使告知有人供称它的样子象’头’。对这个头(说法各异),有时是白色的,有时是黑色的,有时长黑胡子,有时有斑斑白发,而有时则长着长长的灰胡子。一些证人看到过它有镀金的脖子和肩;一个人招供说,这是一个看了使人不能不发抖的恶魔;另一些人说,它有一种象痈眼一样的东西。……一个人证明它有两张脸,而另一个人证明有四张;一个人供称它有四只脚,两足在前,两足在后,而另一个人则说这是一个三头雕像。有时这个偶像看来是图画,有时是五彩金属牌,有时是不大的全身女像,导师把它藏在自己衣服下面,只有对信徒才出示;有时则是小手臂那么高的青年人像……一个人还供称这个偶像没有人形,而是公牛形的。有时称它为救世主,有时称它为瓦福默特或马圭默施–堕落的穆罕默德,在安拉名义下向它膜拜;有时它是神,是使树木开花、植物生长的创世主;有时它是神的朋友,能够向神祈求。有时这个偶像能预言;有时有恶魔伴随或顶替它,而恶魔则以黑猫、灰猫或乌鸦的形式出现,并回答向他提出的各种问题;同巫女狂欢晚会一样,仪式以装扮为绝世佳人的魔鬼到达而告终。

圣殿骑士的口供在其他方面也矛盾百出。但宗教裁判员和腓力四世对此一点也不感到尴尬。他们深知个中奥秘。他们唯一的目的是搞垮这个骑士团,占有它通过在东方的掠夺和剥削成千上万农奴积累起来的巨大财富和珍宝。这是重要的不是真凭实据,而是大鱼吃小鱼。只有一条是新鲜的:这种掠夺是在罗马教皇同意下打着根除异端的神圣旗号进行的。为了为难圣殿骑士,宗教裁判所并不满足于确定它们本身的异端谬论,而且还使用了教会惯用的方法,把教会谴责过的其他一切异端邪说和大逆不道的信仰,统统加到他们头上。例如控告圣殿骑士赞成摩尼教徒、诺斯替教徒以及诸如此类异端者的谬误。长期以来,教会的权威作家们企图证明根本无法证明的东西–圣殿骑士确实犯了异端谬误。

然而,即使假定圣殿骑士是异端者,那也是另一种性质的,同他们以前和以后所有真正的异端者毫无共通之处。任何一个被捕而且招认犯了指控的异端谬误的圣殿骑士,都不坚持这种谬误,而且非常乐意抛弃这种谬论。他们中有人所以烧死在火堆上,不是因为坚持异端观点,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承认犯了异端罪。

H·C·李指出:“对于腓力和克莱门特来说,一个顽固不化的事例比其他任何口供都宝贵,它将成为整个诉讼过程的中心,但是没有这种事例。所有上火堆的圣殿骑士都是另一种蒙难者,这是一些被刑罚逼得承认的人,但他们随后又拒不承认这种异端谬误,而认为与其可耻地坚持用痛苦逼出的招供,倒不如死在火堆上。一些精明的历史学家提出了复原圣殿骑士的秘密学说的目标,但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种异端的追随者不是为了信仰而蒙难,而是只要不把他们当作异端,他们就会数十次地同意蹈身火堆。”

因此,要是没有别的证据证实对圣殿骑士的控告纯属捏造的话,那么仅仅凭他们中间没有一个“顽固不化的”异端者,就足以证明这是一大冤案。要知道,圣殿骑士不是几个人,而是好几千人。如果他们真是异端者,而却没有任何一个愿意坚持异端观点,这是不可思议的。

克莱门特五世批准了法国宗教裁判所的活动,但有一个条件:要求把圣殿骑士的财产交给两位红衣主教掌管,因为他认为自己有理由从中捞取应得的一份。由于教皇推荐的这两名红衣主教同教皇本人一样是腓力四世的亲信,腓力慨然同意了。

克莱门特既然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参加瓜分圣殿骑士财产的某种保证,于是在1307年11月22日,即该案侦查结束前颁发训谕,为腓力的行动辩护,肯定对圣殿骑士团的控告已经查实,它的领导人已经招认了所犯的罪行。训谕在结束时呼吁全欧洲君主们效法腓力四世,着手追究这一宗教骑士团。

但是几个月后,克莱门特担心腓力四世不愿兑现许下的报酬,突然禁止法国宗教裁判员和主教们继续侦查圣殿骑士案,而把案件的审理揽到了自己手中。腓力四世勃然大怒,控告教皇姑息异端者。这等于控告教皇也犯了异端罪。腓力四世让法国宗教裁判所出面,迫使骑士团总团长莫莱和其他四名领导人向法国教阶最高的教士交待自己所犯的异端者。

莫莱再次肯定了圣殿骑士暗中抛弃基督,唾弃十字架,并被迫向圣殿骑士们发出新文告,解除了他们保密的义务,并命令他们根据服从的誓言“老老实实”向宗教裁判员坦白自己的异端谬论。接着,腓力同克莱门特举行了新的一轮谈判。两人同意在作出判决前把被没收的圣殿骑士团财产交给教皇和国王的经办人员控制。腓力四世指望最后能完全占有这笔财产,教皇则认为这一协定使他有机会得到相当大一部分珍宝。协定还规定把被捕的圣殿骑士交给教皇发落,由宗教裁判员和主教们作出判决。总团长莫莱和其他主要成员的命运由克莱门特五世亲自决定。

审判和解散骑士团预定在1310年进行。此外,腓力四世还允许以莫莱为首的72名被告由教皇本人和红衣主教团亲自审问。根据腓力四世的命令,72名人犯在协定签订后不久从巴黎解往驻在普瓦蒂埃的教皇那里。教皇怕同莫莱等人亲自见面,因为他们会翻供,不仅揭露他的活动,而且揭露他的保护者腓力四世的活动,于是他下令让莫莱等人逗留在半路上,而把其他人解往普瓦蒂埃,由腓力信任的红衣主教预审,威胁说如果不承认以前的招供,那么就把他们作为异端累犯烧死。只有当红衣主教们深信他们的阶下囚已经习惯于扮演给他们指定的角色后,以教皇为首的主教团才提审了圣殿骑士们。

这些不幸的人对主教团彻底确认了宗教裁判所以前向他们逼取的诬供。接着,教皇抛出了一系列新训谕痛斥圣殿骑士团,号召基督教诸侯予以严惩。但是追究圣殿骑士显然遭到了主教和封建主们相当大的抵抗。教皇不得不玩弄权术。1309年8月12日,他建立了由纳尔榜大主教主持的委员会,被捕者得到了向该委员会申述辩护的机会。总团长莫莱及圣殿骑士团其他领导人以他们只受教皇管辖和委员会没有担任骑士团律师的专门技能为理由,拒绝向它申诉。

但普通圣殿骑士中却有比他们的领袖更勇敢的人。其中许多人推翻了宗教裁判所用威胁和严刑逼出的口供。例如一个叫埃梅里·德维利埃的人向委员会声明:“如果我必须死在火堆上,我不会坚持,而将做出让步,因为我太怕死了。我向你们宣誓承认过、并且向不论任何人承认过加在骑士团头上的罪行。如果需要我那样做的话,我将承认杀死了上帝。”

但圣殿骑士向教皇使者宣誓无罪是徒劳无益的。主教们在腓力四世面前忐忑不安,他们怕因此获罪,因此随时准备把自己的教会兄弟–圣殿骑士押上火堆,而不管他们究竟有没有犯过被指控的罪行。

美男子腓力对有些被捕者向纳尔榜大主教委员会揭露宗教裁判所用暴力逼供耿耿于怀,决定不再对圣殿骑士案玩把戏。在教皇同意下,他下令举行地方宗教会议,对圣殿骑士们做出判决。最后时刻来临了。

1310年5月10日,桑城宗教会议在巴黎举行,主持者在腓力的大臣昂盖朗的兄弟菲利普·德马里涅,一位国王信任的大主教。会议宣布不承认原供和坚持无罪的圣殿骑士是异端累犯,命令纳尔榜大主教委员会立即把他们押上火堆。尽管委员会的代表企图拖延处决,但这一天有54名宣称未犯异端罪的圣殿骑士被装上大车,押到圣安东尼奥修道院旁的田野里,在火堆上用文火慢慢烤死。这些被处决者有一点是值得赞美的,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想用重新“承认”异端为代价,来换取自己的生命。

其他地方宗教会议也闻风而动。如兰斯宗教会议烧死了9名圣殿骑士,蓬德拉什宗教会议烧死了3人,卡尔卡松宗教会议也处决了好几名“顽固分子”。与此同时,各宗教会议让承认并抛弃异端的圣殿骑士服从教会,并把他们他们释放出狱。这种人占绝大多数。

不过,尽管腓力四世及其亲信克莱门特五世通过法国宗教裁判所所用酷刑和恐怖“证明”了圣殿骑士团是异端,但在其他基督教国家中却没有取得同样“有份量的”证据。基督教诸侯们并不乐意追究圣殿骑士。他们分明看到这个骑士团并没有犯加在它头上的罪行。在英国,最初没有收集任何揭露这个骑士团是异端的罪证。这时克莱门特五世指令必须使用体刑,于是即将同美男子腓力的姊妹结婚的爱德华二世才同意用刑,这样虽然收集到了圣殿骑士的一些“罪行”,却还是让他们保住了性命。在德意志等国家,也只有当克莱门特发出威胁以后,才对圣殿骑士使用了体刑,但他们很少被押上火堆。

在这种情况下,第15次公会议1311年在里昂附近的维埃纳举行。它的任务是最后决定圣殿骑士的命运。参加会议的有法国、意大利、匈牙利、英国、爱尔兰、苏格兰及其他天主教国家的300名主教。会议的气氛剑拔弩张。克莱门特五世害怕遭到谋杀,在周围驻扎了强大的卫队,并警告腓力四世采取预防措施。

后来梵蒂冈的代表宣称,维埃纳会议的文件遗失了。但众所周知,教皇争取谴责圣殿骑士团的希望遭到了与会者激烈的反对。只有在腓力四世率领大军君临会议后,才迫使与会的神父们服从克莱门特五世,而教皇也被迫做出了重大让步:在提交会议的训谕中指出这一骑士团犯有异端嫌疑的同时,承认从教会法规角度上看,已经收集到的罪证并没有证明谴责圣殿骑士团是正确的。然而教皇却仍然要求禁止这一骑士团,理由是它的领导者永不光彩的事业玷污了自己。

教皇断定说,这个骑士团是有害的、不受欢迎的,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加入它。会议批准了克莱门特五世的要求,禁止这一骑士团继续活动。它的成员的命运交给各地方宗教会议决定,而圣殿骑士们的财产则交给医院骑士团。许多圣殿骑士死在宗教裁判所监狱中。另一些人——“累犯”则死在火堆上。那些得到自由的人则以乞食为生,聊度残年。

总团长莫莱等领导人的命运又如何呢?他们在侦查期间由于害怕火刑而出卖了自己的兄弟,确认了宗教裁判所提出的一切荒谬的控告。前已指出,教皇答应亲自或由他的全权代表来审问他们。莫莱等人不得不蹲了长达7年的监狱,以等待教皇开庭。审判一直拖到1314年3月18日才举行。这一天,在巴黎圣母院前面的断头台上听审的,有总团长莫莱,诺曼底分团长儒弗鲁瓦·德夏尔尼,法国巡视员雨果·德佩罗,阿基坦分团长戈特弗鲁瓦·德贡维尔。

考虑到4人都招认了异端谬误,并已悔过,由代表克莱门特五世的3名红衣主教为首的教会法庭判处他们无期徒刑。但是,当这个离奇案件的最后一出戏眼看就要拉上帷幕时,命运却作弄起人来。一位红衣主教还没有来得及宣读判词,穿着悔过的罪犯应穿的小丑服的莫莱和儒弗鲁瓦·德夏尔尼,却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宣布他们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异端者,而认为自己的罪行是可耻地背叛了骑士团,为了保全头颅而招认了捏造的罪行。他们断定骑士团是纯洁的、神圣的,加在它身上的控告和他们以前的招供全是撒谎和诽谤。

不难想象,莫莱和德夏尔尼如此英雄的行动尽管为时已晚,却使法官们惊慌失措。公审仪式中断了,两名“重新陷入异端”的罪犯被根据把他们押上火堆的命令移交给巴黎城法官。于是匆匆忙忙地设立了火堆。太阳还没有来得及爬下山头,这两个“顽固不化的”异端者已只剩下一堆骨灰。腓力四世从毗邻的一座宫殿窗口中观看了处决。而雨果·德佩罗和戈特弗鲁瓦·德贡维尔则不在乎蒙难者的光荣,在宗教裁判所的囚室中苟延残喘,悄然死去。

至于圣殿骑士的财产珍宝,维埃纳公会议虽然决定交给医院骑士团,实际上却仍然在法国国王和世俗王公手中。腓力四世除了占有圣殿骑士的全部珍宝外,还强迫医院骑士团付给他20万利弗尔赔偿。有人统计,法国国王靠取缔圣殿骑士团掠夺到142万利弗尔巨款,而他的继承人路易十世心犹不足,又巧妙地从医院骑士团那里得到了5万利弗尔。

不过圣殿骑士案的炮制者比死在他们手下的牺牲者多活了没有几天。就在莫莱和德夏尔尼被烧死的下一个月(4月20日),克莱门特死于红斑狼疮。同年11月29日,美男子腓力在打猎时丧命。当时纷纷传闻,莫莱把他们勾到地狱受神的审判去了。然而还有更加辛辣的玩笑。在1789年革命中,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被监禁的地方,恰巧是圣殿骑士团的总部–塔姆佩尔神庙,并且就是从这里出发被送上了断头台。取缔圣殿骑士团促进了法国王权的巩固,但是几百年过去了,这个王朝腐朽了,路易十六不得不为自己先辈的罪行而奉献生命。

法国历史学家勒内·吉尔针对这种巧合感慨地说:“圣殿骑士诉讼案是其后果影响到几百年、而且不可能预见最终结局的历史事件之一。吞噬雅克·德·莫莱的火堆,竟然把四百年后使路易十六和当年圣殿骑士团总团长的毙命同样悲惨地一命呜呼的断头台作为自己的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