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中的鹰派与鸽派:林则徐和琦善
来源:文史天地
在鸦片战争的历史中,林则徐,是一个“爱国”的代表,流芳千古;而琦善则是一个是“卖国”的代表,遗臭万年。越过单一的“善”“恶”标准,重新审视他们的经历,也许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
林则徐画像
在持续两年多的鸦片战事中,清廷中“剿”“抚”两条路线一直在争斗。“剿”派以林则徐为代表,奋战沙场的关天培、裕谦、海龄等都视他为领袖,可以看作外交策略上的“鹰派”;而“抚”派的“始作俑者”是琦善,他的“羁縻”政策为以后的谈判大臣伊里布、耆英等沿用,在某种程度上是外交策略上的“鸽派”。“鹰派”据理力争,对外态度强硬,勇气和热血却阻挡不了英军的枪炮;“鸽派”看到了中英军事力量的差距,主张让步妥协,以为可以平息战事,却将中国推入了更可怕的深渊。
一、禁烟:鸦片一日未绝,本大臣一日不回
1836年,北京的朝堂上开始了一场持续两年多的是否禁烟、如何禁烟的大辩论。最终,道光帝采纳了禁烟派的意见。时年54岁的湖广总督林则徐凭借其卓越的人品政绩,被道光帝于各省督抚大员中选出,进京觐见,被命为钦差大臣,南下广州负责禁烟事宜。
林则徐(1785—1850年),出生于福州一普通汉人家庭,自幼聪颖好学,通过科举考试依次考取秀才,举人,进士,从而踏上仕途。他做事严谨扎实,为官清廉,很快得到道光帝的器重,官运扶摇直上,历任湖北布政使、江苏巡抚、湖广总督。如果没有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禁烟运动,林则徐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也许只是一个为官清廉,兢兢业业的传统士大夫的形象。但由他领导的这场掀起了中英之间的战端,并从此改变了中国历史进程的禁烟运动,使得他成为一个备受争议者。崇敬者有之,认为他是民族英雄,是清朝“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批判者亦有之,认为以往对林则徐的评价过誉,作为传统士大夫的他,同样无法承担起使中国现代化的重任。去掉史学家加在他身上的光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从小接受传统的儒家教育,在忠君爱国爱民的信条下成长的林则徐。正是出于这一点,当他看到了英国人向中国输入鸦片的行为给中国民众、也给清朝带来了无可估量的危害时,他毅然站在了严禁派的一边。在给道光帝的上书中慷慨陈词:“若(鸦片)犹泄泄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充饷之银。”并主动请缨,担当起禁烟之重任。
在广州的禁烟活动如果没有激起以后的战事的话,可以说是成功的。林则徐一方面严厉打击中国的鸦片贩子,并广寻医师,配置戒烟的药方;另一方面,为了断绝以后鸦片的来源,深思熟虑的他把目光投向英国商人,对他们采取了强硬的措施,逼迫其缴出所有鸦片,并写出保证书,声明以后永远不带鸦片来华,一经查出,货即没收,人即正法。在林则徐封锁商馆的威胁下,英国商人交出了所有鸦片,在虎门海滩上将所有缴获的鸦片销毁一空的林则徐,虽然预料到英国人不会善罢甘休,而增修了虎门的炮台,加强了防备,严阵以待英军的到来。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英军的实力远远在清朝军队的实力之上。
二、谈判:片言片纸,远胜十万雄师
英国舰队终于来了,但他们的目标不是广州,而是要震慑京师。十几艘英舰集结天津大沽口后果然引起了道光帝的惊慌失措,身为直隶总督的琦善奉旨与英人交涉。
琦善(1790—1854年),出生于一个世袭一等侯爵的满族贵族家庭。16岁就开始在刑部出入,18岁时正式补官,从此飞黄腾达,历任河南巡抚、山东巡抚、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擢文渊阁大学士,官居正一品。琦善的官运亨通,祖荫是一方面;他本身长期身处官场,练就一套处事圆滑世故的好本领也是另一重要方面。
▲琦善与英国人谈判图
琦善接收了英国人的投书,将它转呈给皇帝。亲眼看到英国舰队实力的他觉得中国简陋的船炮根本不能与之抗衡,便打定了“抚夷”的主意。这得到了本来就不想花钱打仗的道光帝的同意。于是,琦善担当起了谈判大权。
接到道光主抚的谕旨后,琦善马上给英军送去了20头牛和200只羊作犒劳之用,然后邀请他们前往大沽海边的帐篷里会谈。琦善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林则徐身上,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英国人答应撤离舰队回到广州继续谈判。
琦善凭着他在官场上练就的翻云覆雨的嘴皮子功夫,成功哄骗了义律回到广州,得到了道光帝的赏识,认为他不费一兵一卒就退却了“英夷”,被封为新一任钦差大臣赴广州谈判。与之对照的是,林则徐禁烟不成,反招来祸端,被道光帝下令革职,传讯到北京受审。
三、广州交锋
原本收拾好行装,准备进京听候审理的林则徐又接到了谕令,要他留在广东等候新的钦差大臣来查问原委。1840年11月,第二位派往广东查办事件的钦差大臣琦善,带着两项任务来到了广州:一是与英国人谈判,退敌立功;二是搜集林则徐筹办夷务不力的罪证。在广州数月的琦善,采取了与前任钦差大臣林则徐截然相反的措施:林则徐招募乡勇,训练海防兵丁,在珠江水底安置暗桩,加强广州海防;琦善则下令解散了林则徐苦心招募训练的数千乡勇,撤去了海防兵丁,拔除了用于阻止英舰进攻的暗桩。林则徐对英国人恩威并施,采取强硬立场;琦善则不停地向英军送去牛羊米水,同时与义律称兄道弟,一心致力于增进中英亲善。
琦善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完成与英国人的谈判,建功立业。戴罪之身的林则徐看在眼里,却大不以为然。他向琦善建议造船铸炮,加强防守,防备英军进攻。但已经确信英军坚船利炮力量的琦善没有采纳林则徐的建议,在英军的炮火威胁下,他口头承诺了包括赔款和割让香港岛的《穿鼻草约》,并希望能先对条约保密,等他向皇帝奏报后再签字。
但琦善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纸是包不住火的,林则徐很快得知了此事,并找到了广东巡抚怡良,劝说他密奏揭发琦善私许香港的行为。接到怡良密奏的道光帝果然大怒,斥责琦善辜恩误国,实属丧尽天良,琦善被革职锁拿,押解回京。
四、继续在宦海中沉浮
琦善锒铛入狱,1841年8月被定为斩监候,秋后问斩。但到了秋天,道光帝又改变主意将其释放,以苦役代之。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琦善重新得到起用,先后任热河都统、驻藏办事大臣、四川总督,1849年调任陕甘总督,终于官复原职。道光帝死后,太平军兴起,琦善奉旨主掌江北大营,1854年卒于军中。他因为鸦片战争而遭遇人生的最大变故,从一等一的高官沦为死囚,但从复出到病故这十几年中,他的经历几乎看不出任何战争带来的痕迹。
林则徐继续留守广州,等来了老将杨芳、靖逆将军奕经,但都无法扭转大败的战局。不久,林则徐被命前往浙江镇海军营协办海防,未过几个月,广州战事的败局传到京师,追究前任责任,林则徐被革去四品卿衔,发往新疆伊犁戍边。战争的后半段,林则徐都在前往新疆伊犁的漫漫长路上度过。林则徐在新疆3年,仍然尽职尽责,亲赴南疆库车、阿克苏、叶尔羌等地勘察,行程3万里,所至倡导水利,开辟屯田。又绘制边疆地图,建议兵农合一,警惕沙俄威胁。战争结束后,林则徐也重新得到启用,前后代理陕甘总督、陕西巡抚、云贵总督,但他始终未能再进京面见道光帝。道光帝死后,太平军兴起,1850年10月,林则徐奉旨为钦差大臣,抱病启程前往广西,途中卒于潮州普宁县(今广东普宁北)行馆。
琦善看到了中英两国之间军事上的差距,主张息事宁人,甚至不惜讨好英国,他因为一份没有签字的《穿鼻草约》,落了个百年来的卖国骂名。义律于1月21日单方面公布了这项草约,但事实上双方未正式签约,因为琦善未得到道光皇帝同意割让土地的谕令,不敢签字。事后,中英政府都不承认这项草约。道光皇帝以琦善擅自割让香港,令锁拿解京问罪,英国政府认为草约索取的权益太少,将义律撤职。也因中英双方并未达成和议,故英国再次从长江北上进攻,后来与中国签订了近代中国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相比中国全面战败后签订《南京条约》,除赔款割让香港岛外,增开四个通商口岸的结果,《穿鼻草约》在当时两国军事力量悬殊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说是对中国有利的,但没有人有预知未来的本领,抵抗总是比妥协更值得让人尊敬。林则徐之所以能征服时人及后人,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其人格的力量。工作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忠君爱国的他成为传统士大夫心中的一面旗帜,被誉为鸦片战争中的英雄,为后世所景仰。林则徐和琦善,在个人才干上,都有其过人之处,所以在鸦片战争中两人虽然先后被贬职受处罚,但在战后仍然受到道光帝的器重。两人在外交上的不同立场和做法,更表现了两人不同的性格和成长背景。不过在封建王朝的体制下,他们都只能听命,服从于皇帝的号令,无法发挥其个人的主动性,不管是主剿还是主抚,都只有符合皇帝的倾向才能发挥作用。然而,资质平平而又缺乏胆略的道光帝,显然无法充当起一个明智的最高决策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