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卢斯视角：斯大林格勒之战，不仅应该投降，还应该打回柏林

古今名著探讨

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过程，大体上讲并不复杂：

德国最精锐的军队在1942年下半年杀入了斯大林格勒，被勇敢的苏联军队拖入了巷战。几个月后，德军遭到苏军巨大优势兵力合围，一番苦战后，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德军前线的最高指挥者保卢斯，下令所部第6集团军投降。

保卢斯投降后，为苏联工作了很长时间，斯大林生前答应放他回国，不久后自己却去世了。斯大林死后保卢斯也真的回到了德国居住，德国人对他太过愤恨，这令保卢斯在忧愤中早逝，保卢斯的儿子一生都在为父亲恢复名誉，最后却无法说服别人，最后选择自杀。

这场载入史册的战争，因为战争的结局，也由于立场原因，很少有人愿意从保卢斯以及部分德国将领的角度回顾……

保卢斯儿子是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被自己的父亲用飞机送回德国的，这是父子二人避不开的污点。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如果真的贪生怕死，保卢斯儿子后来大可以悄悄地改名换姓生活就好了，何必与众人为敌一生，后来自杀呢？

我们现在来到1942年10月的斯大林格勒战役，视角在纳粹德国第6装甲集团军的指挥所里，这里有一些平常人懒得了解，而德国人不愿意去看的答案……

保卢斯发现局势危急，但柏林没有人相信他：

1942年7月，保卢斯带领第6集团军的38个师冲到斯大林格勒的时候，苏军准备不足，把两个正在组建的坦克集群投入战斗，瞬间被击溃，按照今天的话说，就是德军1个坦克集群秒掉了苏军两个坦克集群。这样的情况下，德军方面认为斯大林格勒指日可下。

当苏军62集团军司令崔可夫下令所属部队不离开斯大林格勒，分散隐蔽在城市各个要害点，整个集团军化为敢死队，摆出巷战姿态时，德国方面只有保卢斯明白，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德军的机械化部队在城镇里毫无优势，而且很多机械化武器也被冻住了。

这是一场没有俘虏的战争，双方士兵在城市中只有两个选择，守住阵地或者死亡。双方都缺乏补给，也都不能够给对方致命一击，等待援军到来才是战争结束的唯一答案。

保卢斯一再请求支援，但是德国方面认为保卢斯的军队是德军最强的，所以只是调遣了周边意大利、罗马尼亚等战斗力不是特别强的军队支援，这期间意大利军队什么时候逃走的，莫说德军不知道，就算在斯大林格勒周边与他们对峙的苏军都不知道，意大利人是怎么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而罗马尼亚军队虽然没有逃走，战斗力却非常有限，罗马尼亚元帅安东内斯库在遥远的后方就知道危险来临，多次跟德国将领们抱怨自己不该把军队全权交给德国人指挥……

罗马尼亚二十几个师很快连败带逃，在苏联军队大合围来临之前消失在斯大林格勒周围。无论是意大利军队还是罗马尼亚军队，走的时候连德国后方将领可能都不是特别清楚，深陷斯大林格勒巷战的保卢斯更不清楚，他周围的军队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在减少。

巷战进行到11月19日的时候，斯大林格勒周围传来了低沉的炮声，大地都为之颤抖。原来在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保卢斯没有叫来援兵，而苏联则组织了100多万军队，以及消耗不完的防冻液和炮弹，对斯大林格勒展开了狂轰滥炸。

许多不归保卢斯指挥的德国军队，也提前跑掉了。保卢斯因为之前接到了希特勒死守斯大林格勒的命令，因而在他即将被合围的时刻，仍然决定向希特勒请示……

保卢斯要求突围，希特勒拒绝了：

1942年11月22日，保卢斯请求向苏联西南方向突围，遭到拒绝。后来负责去营救第6集团军的德国元帅曼施坦因在回忆录里说，希特勒为了自己的威望绝对不可能下令撤出斯大林格勒，保卢斯唯一的希望就是制造一个撤出斯大林格勒的事实——冒着自己人头落地的风险。

就差一天，11月23日，第6集团军就被苏军合围了。

这个时候，德军众多将领也明白了第6集团军根本守不住了，上书希特勒要求同意保卢斯率领部队突围。而且突围的前提还是得打出一条补给通道，给保卢斯足够的燃料和弹药，否则突围也不可能成功。

但是德军在柏林的最高统帅部认为，既然能打开补给通道，那么有了补给，保卢斯就能够守住斯大林格勒。

1942年11月30日，希特勒发表演说，表示绝对不会撤出斯大林格勒。德国空军司令戈林则在演讲中告诉德军，德国空军有能力搭建一条“空中桥梁”为第6集团军提供补给。

但是很快德军就发现，戈林只是说说而已，德国空军只能提供承诺补给数量的10%。这期间斯大林格勒内的德军已经开始宰杀战马为食，加之坦克和摩托车都没有燃料，就算苏军放出一条口子让他们先跑一天，他们恐怕都跑不掉了。

但是保卢斯还是体现出了强大的指挥才能，苏军从12月2日开始突击斯大林格勒，连续一个多周，都在保卢斯那里吃了亏。

苏军方面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已经不急于吃掉第6集团军了，他们正从苏联各地集结更大规模的兵力，等待德军营救保卢斯。

德军将领支持保卢斯突围，希特勒给了他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成年人并不容易崩溃，尤其是对一个历尽杀戮的军人来说。

12月3日，希特勒发表绝不撤出斯大林格勒演讲后的第四天，他改变了主意，同意了曼施坦因有关接应保卢斯的计划。但是他在回复曼施坦因的信中含糊其辞，他显然已经知道第6集团军身处危险之中，也知道这支军队保存下来对于德国战局的重要性。

这一时期，他给保卢斯众多的命令当中，有一条是从斯大林格勒突围，但是同时要守住斯大林格勒的。

——这显然是令军事指挥员崩溃的命令。

关于当时斯大林格勒德军指挥部内的情况，后世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资料，但是希特勒的这封电令却留在历史上了。

如果允许去想象一个局部的、不影响历史大格局走势的历史场景，我相信此时被闷在斯大林格勒某处地下室里几个月之久的保卢斯上将内心是崩溃的。而且有理由相信，他的参谋部大部分人也已经崩溃或者接近崩溃了，因为这些人之前就有人立主撤出斯大林格勒。投降后，他们中还有人表示要参加苏军，对德军作战……

当然，保卢斯身边也有一部分人对此无动于衷的——这类人是纳粹战争的一部分，他们绝对效忠于柏林，他们追随保卢斯前接到的唯一命令就是监视保卢斯执行命令的情况。

此外要说一下，关于“突围且必须守住斯大林格勒”这一荒唐命令，绝对不能简单地归于德国纳粹军事最高指挥部某一个人，这种情况是他们一群人在“折中”了各方激烈争论后的结果，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所以说如果后来斯大林格勒里的德国将领们有所愤恨，他们恨得面积很大……

保卢斯的救命稻草曼施坦因，掉头逃走了

到了12月12日，德军方面终于确认斯大林格勒不得不放弃了。于是让曼施坦因带领着A集团军群去营救，B集团军群配合。

曼施坦因运气不错，德军无线电台通过窃听，得知苏军组建了一个新的集团军，所图深远。

曼施坦因知道苏军的合围计划，但他还有时间在苏军准备完成前做一些事情。他派人与保卢斯交涉，要求保卢斯不惜一切代价突围，他负责接应。他的部下给保卢斯的说法是“第6集团军应该突围也有能力突围”。

曼施坦因一度被称为德军将帅中最有才华的人，但第6集团军有能力实现突围这一说法显然是不合理的。只是不知道曼施坦因部下传达的话，是不是他本人的想法。

但有理由相信，保卢斯听到这句“应该突围也有能力突围”时，如果还能保持对祖国的忠诚，那只能说他自幼受到的教育确实根深蒂固。换成普通人，显然气炸了已经。

当时的情况下，第6集团军坦克没有燃料，战马都已经被士兵的肠胃消化殆尽，如果要突击500公里抵达与A集团军群约定的地点，那么需要仅剩下的这十几万人跑步，那无异于送死……

保卢斯显然很委屈。

而负责营救的曼施坦因方面，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以他当时了解的苏德战场的情形来看，如果整个集团军群深入太多，可能遭到一场几百万人的大合围，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的试探着战场形势，并试探保卢斯所剩余的能量。曼施坦因后来说，他知道一般指挥员都会把自己剩余的物资报得更少一些……

12月19日，曼施坦因所部的A集团军群的第57装甲军距离斯大林格勒的苏军包围圈只有48公里！他们需要第6集团军立即实施突围。

但是保卢斯告诉曼施坦因，自己确实如对方所料，剩下了一些最后用于保命的燃料，但只够整个坦克集群突击30公里，鉴于此，整个集团军的突围需要6天！

保卢斯希望曼施坦因等他6天。

……

从曼施坦因战后写的文字中看，他此时做了很多思考，当时的情况下自己确实“有可能救出第6集团军”，但也有可能被整体合围。

要注意的是，依照曼施坦因的判断，当时留下来接应保卢斯，确实有让保卢斯得救的可能的……

曼施坦因没有犹豫，当即A集团军群就不顾一切的火速从斯大林格勒往乌克兰方向跑……

保卢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这些。

苏军开出优厚的投降条件，遭到柏林无情拒绝

曼施坦因远离了斯大林格勒，保卢斯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这也让苏联元帅朱可夫感到很遗憾，他对斯大林说起这件事时，懊恼不能在这里围歼德军有生力量。斯大林安慰他说，自己更希望尽快把德军赶到国境外作战，以减少苏联人民的痛苦，至于在不在苏联境内消灭德军更多的有生力量不要太纠结。

……

既然曼施坦因这条“大鱼”已经走了，苏军就要解决斯大林格勒内的保卢斯军团了。1月8日，苏军统帅部派人进入斯大林格勒包围圈，建议保卢斯投降。

苏军的劝降书中，给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

只要第6集团军放下武器，所有俘虏人员的生命、医疗救护、正常饮食都会得到保障，保留俘虏人员的军衔和肩章，并在战争结束后送他们回国。这些条件是体面的，保卢斯动心了，他想保住剩下这20多万人的性命，所以他再次通过无线电询问了柏林的意思。

希特勒回复：不许投降，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苏军这时的保证完全是可以信任的，因为他们即使此刻要攻入斯大林格勒也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果保卢斯选择在这个时候投降，几十万德国人绝对不会遭到最后的悲惨下场……

但是保卢斯选择服从命令，死守斯大林格勒。

1月10日苏军发动总攻，那些跟着保卢斯进入斯大林格勒的纳粹军官散布谣言，说苏军不留活口，德军士兵信以为真，与苏军进行了殊死一战。苏军如果在战争中被俘虏，德军也选择直接枪杀。

第6集团军最后剩下了9万多人，大多数是这时候战死的。而作为攻击方的苏军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既然德军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也不可能指望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结束后，德军俘虏会被优待。

投降前一刻，希特勒拒绝营救保卢斯的参谋部，元帅权杖通过飞机空投

1月24日，保卢斯给A集团军群的曼施坦因发电报，告诉他自己只能再守几天了。但是剩下的几天，自己希望组织一次突围，并表示德军的战斗意志还在，如果实施一次突围，部分人员可以逃出包围圈；他同时表示，需要飞机运走一部分专业人才，保卢斯特别强调，自己不会在被运走之列。

关于突围，保卢斯的意思当然是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德军士兵们开始分头步行穿过苏联的山地丛林，能活出去几个活出去几个，当然这样的结果必然是军队不会再存在了，但是或许能逃走万八千人；关于专业人士，主要指的是军官，因为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比普通士兵重要的多。

照理说，斯大林格勒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最后能跑几个跑几个，完全说得过去；而运走一些军官，以图将来，也说得过去。

曼施坦因是同意保卢斯的做法的，也认为他很勇敢。但是希特勒拒绝了突围和飞机接走军官的请求。

这个时候，即便保卢斯仍然选择绝对效忠，愿意把血留在斯大林格勒，他的指挥部一众军官也不会同意的。这显然不仅仅是一个怕死不怕死的问题，更是死的有没有意义的问题。

最后，保卢斯退而求其次，要求把伤员运走，被满足了，保卢斯的儿子就是这时候跟着伤员逃出了斯大林格勒。

如果此时斯大林格勒内的德军指挥部开会，那种压抑的情绪是可以想象的。以飞机的运力，完全可以运走一些专业性很强的军官，他们中一些人或者在机械方面或者在武器等方面，都是当时世界级的专家，但是柏林却毫无理由的要求他们留下来。

1月30日，第6集团军被分割包围在斯大林格勒内的一小块阵地中，保卢斯还给希特勒发电：“距离最后崩溃不到24小时。”

希特勒接到电报后，给包围圈中的军官们封官进爵，保卢斯被晋升为元帅。然后给保卢斯发了一封电报：“德军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陆军元帅是被生俘的。”

相传，德军在这一天使用飞机空投了元帅权杖到斯大林格勒。

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后来历史上是有记载的，保卢斯称不会为了那个奥地利下士去死，然后在1月31日组织了投降。

德军士兵这时候怕极了，因为他们枪杀过苏军战俘，他们怕苏军报复。

但是苏军没有，不过也没有轻饶他们，而是把他们送到了寒冷的西伯利亚战俘营，后来这些人因为缺少药物和食物，很多人死掉了，战争结束后多年，只有一小部分返回德国。如果他们在1月8日的苏军劝降中选择投降，结局是完全不同的，可以确信他们可以存活20万以上的人，最后却连百分之十都没留下来。

得知保卢斯被俘虏，德军方面要用战争初期俘虏的斯大林的儿子交换保卢斯，当然保卢斯被换回去也是接受审判。斯大林说“用一名中尉交换一名元帅，我不干”，维护了他本人和苏联的尊严，也在无意中救了保卢斯。

斯大林格勒内的德国将领们已经恨透了自己身后的那些操纵者

上面提到过，斯大林格勒被包围之初，保卢斯部下许多将领都要求保卢斯违抗军令实施突围，但是保卢斯选择留下来。

后来柏林一系列的置他们于死地的做法：答应的补给不能到位，莫名其妙地要求突围且镇守的命令，还有营救时的令人寒心的做法——让第6集团军的许多将领恨透了柏林那些人。

这些德军将领投降后，每天不知疲倦地写着劝降信，劝说正在作战的德军学习自己的投降行为，他们把每一封信都署上自己的名字。

当然，写这些信，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做了俘虏，不得不这样做，但从很多信的内容以及后来的表现上来看，他们的劝降信也有真情流露——很难不恨。

德军炮兵上将瓦尔特·冯·塞德利茨·库尔茨巴赫最初就曾经力劝保卢斯违抗军令突围，保卢斯没听他的，库尔茨巴赫对于第6集团军的遭遇一直愤恨不已。

这种情况下，他提议从第6集团军的德军战俘中组建一支反希特勒军队，来同纳粹德军作战。苏联出于安全原因，以及相关国际法的限制，拒绝了这一提议。

1996年，俄罗斯法院对他追授了一个大赦令。显然库尔茨巴赫在苏联时，表现得很好。

投降的德国士兵们结局凄惨，但原本苏联人给过他们优厚的机会。他们没有把握，给苏联军队造成了巨大伤害，还枪杀过苏联俘虏，最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无条件投降，确实也没有资格要求苏军优待自己。

保卢斯的冤屈

在斯大林格勒之战被围困的五个月里，柏林给足了第6集团军投降苏联并背叛德国的理由。对于保卢斯而言，最后的投降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选择，他的整个参谋部都已经无法忍受背后那些无视自己的操纵者，以至于有人被俘理清真相后，想要转身打回柏林。

但是1953年保卢斯回国后，忍受无尽辱骂和抱怨的却是他一个人，遭受冷眼的是他和他的家人。人们只在意几十万德国军人消失在斯大林格勒，而没有人在意他们遭遇了什么。人们不去抱怨那些发动战争，并且置自己士兵生命于不顾的人；人们不会回想这些人是如何进入德国总理府的；人们不去想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苦难，是否有自己的责任。

他们去抱怨保卢斯。

1957年2月1日，保卢斯因长期患病，在忧郁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