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餐桌 埃莉诺•罗斯福的复仇

作者：何梦雨 颜渔家 来源：世界博览杂志社

美国前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对吃什么漫不经心，她对食物没有什么嗜好，美食不能给她带来快乐，至少从她在20世纪20年代成为公众人物之后，世人都这么认为。“对她来说，食物就是让身体运转的营养，和摩托车需要灌汽油是一个道理”，她的儿子詹姆斯曾经这么说，埃莉诺的朋友或者亲戚没有不同意这种说法的，她本人也加入了合唱，经常说自己不能享受食物。

史上最糟糕的白宫餐桌

与食物的紧张关系贯穿埃莉诺的一生，并投射进她的工作，她的女权主义和她的亲密人际关系中。1929年在回答杂志的采访时，埃莉诺说：很遗憾告诉你，我丈夫和我不怎么懂食物，我不知道他除了野鸭之外对什么美食有特殊的兴趣。富兰克林·罗斯福确实喜欢野鸭肉，不过他也喜欢牛排、龙虾、浓奶油、鱼子酱和鸡尾酒。但是她不会对公众承认这些。她选择说谎，这是她讨论欲望问题，尤其是总统的欲望问题，最喜欢的方式：逃避。但是埃莉诺一生勤勉练习的掩盖艺术，涉及到烹饪和吃饭的时候，很难成功。她本人在回忆录、信件和文章中不断涉及到食物的问题，真相总是在不经意间泄漏。经年累月，她自己积累的食物故事，跟她自己声称的一无所知，大相径庭，这可不是一个没有味觉享受的女人的故事。

所有的记载都表明，富兰克林·罗斯福的白宫餐桌是美国总统史上最糟糕的。罗斯福1933年就任总统之后不久，白宫的工作人员就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埃莉诺定的午餐自助，在总侍卫长看来是病态的，自助午餐包括两种沙拉，涂黄油的面包三明治和大桶的牛奶。加利福尼亚参议员海勒姆·约翰逊在应邀参加了晚宴之后告诉他的儿子，他们家最普通的一餐也好过白宫的宴会：“一开始上了不明所以的杂烩，然后是羊肉，切了片已经凉了，搭配的是一些没什么滋味的豌豆，沙拉的菜质和装盘都很糟糕，柠檬派和咖啡也不怎么样”。

欧内斯特·海明威1937年参加白宫晚宴后告诉他的岳母，这是他吃过的最差的一顿饭。这顿饭是埃莉诺的好朋友，记者玛莎·盖尔霍恩安排的，在一起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海明威惊奇的看到盖尔霍恩专心吃三明治，而且吃了三个。盖尔霍恩告诉海明威，华盛顿所有的人都知道，当你应邀去白宫赴宴之前，应该先吃饱。

每个在白宫吃饭的人，罗斯福总统，他的助手们，罗斯福的家人，老朋友，甚至记者团的女性们，都抱怨食物太差。埃莉诺每周召开女性记者参加的新闻发布会，这些人对埃莉诺可是忠心耿耿的，她们也私下评论记者团的午餐太糟糕了。

在白宫准备可口的美食不是什么不能完成的挑战，之前的总统做得就不错。胡佛总统不怎么受待见，但是他的菜单从没受到指责，相反，华尔道夫酒店的总经理卢修斯·布尔默1932年在白宫吃过饭之后说他从没尝过这么美味的食物。

那1933年发生了什么，白宫的食物为何败坏至此。大多数历史学家责备埃莉诺对餐桌漠不关心，根据他们的说法，罗斯福当选之后，埃莉诺很快雇佣了家政和厨房人员，然后自己就投身到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说民权，妇女平权，贫困，住房，失业和战争上，她是历史上最忙，出头露面最多，也是最有成就的第一夫人。但是这种解释与我们所知道了解的埃莉诺矛盾百出。要知道埃莉诺可是出了名对客人热情，体贴。

顺从的妻子悲痛欲绝

埃莉诺的母亲对她很冷漠，她崇拜的父亲酗酒致死，在差不多10岁的时候的，埃莉诺就成了孤儿，被规矩特别多的祖母养大。嫁给远房表亲富兰克林后，埃莉诺沉浸在热恋中，同时对于成为完美的妻子也感到焦虑和无知。

像所有的亲戚朋友一样，埃莉诺和富兰克林长大的家庭中仆人成群，他们俩都是由厨师、女仆和护士养大的，不知道还有其他的生活方式。两人结婚之后不久，搬到了纽约东65大街的一栋大房子里。这所房子是富兰克林寡居的母亲萨拉为他们俩建造的，萨拉本人住在相连的一所房子里，这两所房子的每一层都有滑动门相连。埃莉诺讨厌这样的安排，但是不知道如何拒绝。一天，她绝望的大哭，告诉富兰克林这所房子不是她的，不代表她的品位也不是她希望的样子，富兰克林震惊了，认为她疯了。这件事之后，她又退回到驯服的自我克制。

同样，在富兰克林长大的纽约州小镇海德公园的斯普林伍德庄园，埃莉诺一样没找到家的感觉。富兰克林对斯普林伍德庄园，其农地，森林和花园怀有深情，这里是他永久的第二个家。在担任总统期间，他经常隐居在此，起码在此他能吃上一顿好饭。萨拉的餐桌享有盛誉，她用法语写菜单，雇佣一流厨师，花费想当长的时间计划菜肴并亲自监督厨房。庄园里出产新鲜的牛奶和鸡蛋，有时候萨拉还亲自去镇上购买食物。这是富兰克林成长的美食背景，而埃莉诺看不起这些。

待在萨拉的家里，埃莉诺觉得很不自在，也总是被餐桌激怒。吃饭的时候，萨拉故意让母子相对而坐，饭后，母子两人占据了壁炉前最舒服的两个位置，从来没打算为埃莉诺安排个座位。更令她悲痛的是，萨拉把她作为母亲的角色据为己有。埃莉诺在结婚的前11年生育了6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在7个月的时候夭折，作为母亲她从来不轻松，但是萨拉自由放纵她的孙子孙女们。埃莉诺在很多年后写道：“她想要的就是控制富兰克林和他的孩子们，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长大，结果富兰克林的孩子们更像是我婆婆的孩子。”

到了结婚的第13年，危机降临了。当时富兰克林夫妻居住在华盛顿。威尔逊总统任命富兰克林为海军助理部长，埃莉诺正从事战时的志愿工作，为红十字会筹款，看望伤员，她发现这样的工作比照顾家庭更让人满意。1918年富兰克林从欧洲回来后得了肺炎正在休养，埃莉诺帮他整理信件，令她惊恐的是她偶然发现了一个名叫露西·墨瑟的年轻女人的信件。露西几年前曾经为埃莉诺工作过。她和富兰克林的私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埃莉诺圈子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如今真相扑面而来，埃莉诺悲痛欲绝。

埃莉诺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是富兰克林夫人，如今这个男人离他而去，尽管一场离婚会伴随流言蜚语和羞辱，尽管5个孩子会受伤害，尽管未来昏暗不明，埃莉诺还是愿意离婚。她告诉富兰克林，如果他想离开，他是自由的。萨拉被离婚的可能性吓坏了，她告诉儿子，如果他离开埃莉诺，就切断他的经济来源。这对花钱大手大脚的富兰克林是个威胁，更严重的是离婚会毁了他的政治前途。他已经为白宫努力了很多年。在1918年，离婚会让他的梦想结束。他向埃莉诺承诺再也不见露西了，埃莉诺同意保持家庭完整。但是她知道是野心而不是爱情促成了这样的决定。

女权主义者改变了埃莉诺

1920年大选中，富兰克林·罗斯福竞选副总统失败，遭遇了政治生涯的第一个大挫折。富兰克林夫妻回到纽约之后不久，埃莉诺就参加了一个烹饪班，一周两次在老师的公寓学习做饭，并把做好的饭留给妇女之家的人去吃。埃莉诺知道她肯定得雇佣厨师，但是她想理解独立女性的意识，因此她还学习了打字和速记。一年之后，富兰克林得了脊髓灰质炎，在他病重期间，埃莉诺全天照顾他。在整个20年代，富兰克林专注于物理疗法和康复活动，四处旅行。这也给了埃莉诺自由。

富兰克林的亲密顾问路易斯·豪也赢得了埃莉诺的信任和爱，路易斯·豪觉得即使富兰克林坐在轮椅上也应该重返政坛。部分为了让罗斯福的名字与政治保持联系，他鼓励埃莉诺参与民主党的妇女活动。事实证明，埃莉诺非常擅长组织，制订战略和筹款。埃莉诺喜欢这份工作，真正改变她生活的是她在集会中接触到的女权主义的新女性。这些新朋友对那些在红十字当志愿者的、顺从的政治家妻子不屑一顾，她们为女性选举权而战，她们取得了胜利，现在她们要用手中的权力为女性利益奔走，她们才不会把自己的成就定位为某人的妻子。她们的热情，她们的头脑，她们的正直，她们带给政治的生机勃勃的前景，所有的这一切都令埃莉诺兴奋不已。埃莉诺并非天生就是一个激进派，这些人改变了她。

在20年代，埃莉诺参与妇女贸易工会联盟的活动，联合创办了政治期刊《妇女民主党新闻》，成为该刊的编辑。她为了儿童劳工法，危房改造，最低工资法和世界和平奔走，她意识到所有这些也是女人的问题。从女权主义朋友们那里，埃莉诺得到的是有关道德和政治的总体观念，这些观念让她成长为领袖。

富兰克林在1933年3月4日就任总统，为了美国，埃莉诺很高兴富兰克林当选，但是她知道第一夫人要做什么：她们打扮漂亮，不停握手，简短交谈，一天天重复如此。她从来不想当第一夫人。在搬往白宫之前，埃莉诺就想能不能做点真正的工作，当然了，她创造了这个真正的工作。埃莉诺从本质上改变了白宫女主人的传统形象，成为各种社会活动的积极倡导者、政治活动的热情参与者。

入住白宫大约3个星期之后，埃莉诺把她参与其中的妇女家政运动的理念直接带入白宫。核心是低成本的大萧条午餐菜单，为此她举行记者招待会昭告公众。家庭成员和一些秘书被召唤到餐桌前，埃莉诺告诉记者，这张桌子上的菜肴就是未来四年的餐桌蓝本。一开始端上来的是鸡蛋，典型的野餐食物，但是通过加入番茄汁和加热变成了主菜。5个鸡蛋要满足6个人，所以每个人的量都不多，不过搭配着捣碎的马铃薯、全麦面包和黄油。甜点是水淋淋的西梅布丁。据《纽约时报》报道，总统不在餐桌旁，不过同样的一餐用托盘送到他的办公室，然后他说“挺好”。不管是好是坏，这一餐很便宜，每个人只要7.5美分。但是在接下来的12年里，白宫的餐桌旁总是宾客盈门，所以，埃莉诺的承诺从未实行过。

白宫总管亨丽埃塔·奈斯比特夫人

入主白宫之后，富兰克林交给埃莉诺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她管理白宫的家政，在未来的12年里，估计总统每天都会为这件事后悔不已。白宫需要一位一流的管家，按部就班地监督白宫上下整个厨房、清洁、熨烫衣服等要务。埃莉诺认为自己知道有个合适的人，亨丽埃塔·奈斯比特。这个人居住在海德公园，是富兰克林的坚定支持者，她有两个孩子需要养，丈夫一直失业，埃莉诺为了帮助她，一直让她为自己家做面包和派。如今埃莉诺不想要专业总管，她想要自己了解的人，她想让奈斯比特夫人来做白宫总管。

于是亨丽埃塔成了白宫史上最受痛斥的厨师，奈斯比特夫人接受的指令是节省开支，一开始是因为大萧条，后来是因为战时定量配给。另外，她的食物视野也受限于她生长在小镇，只在普通饭店吃过饭。每天早晨，埃莉诺都要看当天的菜单，但是她在喂饱客人方面比奈斯比特夫人还没冒险精神，很少改动菜单。

为胡佛，罗斯福，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等总统做女仆和裁缝工作的莉莲·帕克斯后来回忆说“亨丽埃塔当然不会亲自烹饪，但是她会站在厨师旁边，确保每一盘菜或不熟，或过了头，用这种或那种方式毁了它拉倒”，色香味俱全，看上去诱人，在合适的温度端上桌，这些都不是总管该关心的。

晚餐，奈斯比特夫人一般会安排，牛肉、羊肉、鸡肉和鱼，端上桌的时候不是凉的就是干的，有时候主盘还是价钱更便宜的胰肝杂碎、脑髓和鸡肝。因为经常吃鸡肝，富兰克林抱怨说就没吃过别的。更加悲惨的是中午饭，奈斯比特夫人把这看作省钱的好时机。她把残羹剩菜和其他便宜的混合物做成饭，有时候这些东西塞在绿色的辣椒里，有时候装在馅饼壳里，她最喜欢的就是直接烘烤，咖喱鸡蛋烤一下，蘑菇和龙虾烤一烤，鸡腰子烤一烤，羊腰子烤一下，牛肉块烤一下。还有一盘菜叫“扭动的虾”，就是虾和罐装的豌豆加上白色的沙司烤一烤。她做菜的另一种方式就是加奶油，变成奶油主菜或配菜，比如奶油鳕鱼，奶油蘑菇，奶油胡萝卜，奶油蛤蛎，奶油杂碎。

富兰克林早餐想吃火候正好的煎蛋，奈斯比特夫人总是会煎老了。他喜欢一杯好咖啡，奈斯比特夫人安排的总是太苦，朋友们送总统他喜欢的鹌鹑，野鸡等打来的野味，奈斯比特夫人总是做的干巴巴。想到总统不喜欢西蓝花，她就把它从菜单上除名。总统想要厨房送一杯咖啡给在他办公室里的客人，结果送上来的是冰茶。奈斯比特夫人没有坏心，但是死心眼不称职，还总是自作主张。

当总统真的生气了，比如说连续几天把咸鱼做早餐，一系列的肝和豆子做午餐之后，埃莉诺和奈斯比特夫人就想想办法，当然了她们也不会太着急。本来，富兰克林在喝了第一口咖啡之后就可以把奈斯比特夫人打发回海德公园。但是他每次发怒都没有坚决要求埃莉诺换总管。埃莉诺出了名的殷勤好客，但是涉及到白宫的食物，好像她就变了个人。奈斯比特夫人在富兰克林去世，杜鲁门当上总统之后，依旧在白宫当差，杜鲁门夫人最终解雇了她，因为几次告知不要做家人讨厌的球芽甘蓝之后，餐桌上还是会出现。

白宫的食物便是埃莉诺的复仇

埃莉诺为什么没有解雇不称职的奈斯比特夫人呢？首先她很容易回避总统的困境。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她与自己的客人吃午餐，晚餐，常常还有早餐。富兰克林与他的秘书和其他的朋友和顾问在书房吃饭。在喝鸡尾酒的时刻，富兰克林最友善，还鼓励闲言碎语，玩笑和调情。埃莉诺不能忍受富兰克林显示出任何压制不住的对世间美好事物，包括女人的欲望。有时候她跳过这段时间，有时候晚点出现，有时候她还想把休闲变成工作。他们的女儿安娜曾经说“我记得有一天我们在喝鸡尾酒……母亲进来了，坐在父亲对面，她拿着高高的一摞文件，说‘富兰克林，我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心想，天啊他就要爆发了，果然他暴跳如雷”。富兰克林把桌上的文件猛地推翻到地，而埃莉诺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和一位客人交谈起来。安娜怀疑她父亲总是鼓励埃莉诺到处旅行，部分原因就是不想她总是出现在自己周围。

在某些正式的场合，总统和埃莉诺也会同桌吃饭。比如他们的儿女或者孙子辈的生日。还有他们家传统的周日晚餐。埃莉诺和富兰克林就像航船相遇了，打打招呼，然后各自远航。白宫的仆从从没见过两人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待在一间屋子里。埃莉诺从没陪富兰克林去过他当总统期间的“秘密天堂”戴维营。她也不能分享他对佐治亚州温泉镇的爱。埃莉诺更喜欢格林威治村，终生在那里保有一间公寓。他们还分别建造了自己的梦想之屋。早在20年代，埃莉诺就在海德公园离他们家主屋两英里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私人领地，在1938年购买之前与两位亲密的女性朋友共有。后来富兰克林在离埃莉诺的房子一英里半的地方打造了自己的农舍，希望在此归隐。

他们总是分离，通常埃莉诺在华盛顿，富兰克林在温泉镇。1945年4月12日，富兰克林死于脑出血，陪着他的是他的姑姑劳拉，他的表亲丹尼斯，当然还有露西·墨瑟，她在埃莉诺到来之前匆忙打包行李逃走了。尽管富兰克林早就承诺，但是他从没放弃露西。当晚埃莉诺来到温泉镇，很久以来一直嫉妒总统，著名的受欢迎妻子的劳拉告诉埃莉诺，富兰克林死亡的时候，露西在场，露西在温泉镇至少3天了。露西经常在埃莉诺不在的时候拜访白宫。听到这些，埃莉诺表情麻木，在回华盛顿的漫长火车上，她依旧没有感觉。就在葬礼之前，在白宫的东屋里，她说她想和她的丈夫单独待一会，要求把棺材盖打开，她脱下结婚戒指，把它留给了他。

埃莉诺从没有从发现富兰克林不忠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更甚的是，她很清楚，总统圈子里的人也很清楚，富兰克林的重要助手米西·勒翰德在某种意义上是他的第二个妻子。米西美丽，时髦而且不可或缺。她住在白宫，穿着睡衣进出富兰克林的卧室，与富兰克林一起旅行，在鸡尾酒时间充当女主人，而且确实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这是对富兰克林有吸引力的一种婚姻形式。埃莉诺总是以各种理由要求他从事总统的工作，而且总是很严肃总是在工作。米西崇拜他，而且能让他开怀大笑。埃莉诺从没有试图把米西赶出富兰克林的生活，但是一天中有三次，第一夫人知道她的丈夫抑制不住怒火，奈斯比特夫人的食物便是埃莉诺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