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完的苏轼
大唐的风烟已逝,连同大唐的繁华和大唐的那些曾经耀眼的星辰,大宋的帷幕拉开,时光流转,西蜀的山水间走来了一位风骨绝代的大家,顿时划亮了大宋王朝文化的天空。他目光深邃,一脸冷峻,风神俊朗,一袭青衫,几缕美髯。他就是苏轼。天才的苏轼、灵动的苏轼、超逸的苏轼、多情的苏轼、别致的苏轼!
千古大家绝千古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为了他的到来,巴山蜀水望穿了双眸,大宋文坛翘首了千年,是日月精华的一种成全吗?二十一岁刚过弱冠,便踏入京都,金榜提名,与其第同榜高中进士及第,让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惊叹,宋仁宗惊喜!大宋何幸,得此奇才!
难得的是苏轼是一座宝藏,时光是刀,世事如剑,在刀光剑影之中,腾挪飞跃的他练就了一身的才艺!历沧桑,逐逝水,那绝代的才华越是熠熠生辉,灼灼其华!横绝了千古难越的高度。
他绝在父子三人合称“三苏”,位列“唐宋八大家”。在中国文学史上,父子、兄弟、叔侄并称的著名例子不少,如汉末三国时期的曹操与其子曹丕、曹植合称“三曹”,三国后期的阮籍与其侄阮咸并称“大小阮”,西晋的陆机与其弟陆云并称“二陆”,潘岳与其侄潘尼并称“两潘”,明代公安派的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兄弟合称“三袁”,等等。但就整体的文学水平和社会影响来说,“三苏”才是独步天下的!
他绝在挣脱了唐五代以来词的侬丽香艳,开创了豪放一派,屈子之浩然,陶翁之淡远,太白之超迈,杜叟之沉郁,纳之笔端,轻蘸淡墨,巨笔一点,就点出北宋的半壁繁华,与南宋的辛弃疾并称“苏辛”。
他绝在和欧阳修在散文上并称“欧苏”,在聆听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失意后,我们能够随着苏轼思接千古,情系一身,“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然人生短暂,世事无常,又有何防?“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轻裘雕鞍,纵马轻狂的过往他已经忘了,只有这明月清风的此刻才是心之向往!
他绝在诗歌创作方面,他又与江西诗派的黄庭坚并称“苏黄”,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无穷理趣,那“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清丽,是诗坛的一道绝妙的风景。
天地古今齐集笔下,日月风流情满江河,胸中沟壑,笔底波澜,前人谓之“苏海”,能够象苏轼这样能够在诗、词、文方面都堪称大家,真可谓千古一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而苏轼已经遨游了仙境,其人间遗文,只是其脚下浮云吗?无言诉说着千古的风流!
而东坡的风流远不止于此,也许是文化方面的深厚积淀,文学和艺术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文学的个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成就艺术的个性,然而这种个性的形成又离不开个人的颖悟和灵慧。
他绝在斜执笔,用侧锋,笔挟伟力豪气。置“书贵瘦硬方通神”的训则于不顾,用既肥又扁的字形,吐露萧散风神。在苏轼那里,书艺与他的文学成就一样,随着生命的流走,阅历的加深,愈益闪放光辉,通向美妙的境界。他的书法丰润、雄健、朴拙、凝重、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因此被尊为书法“宋四家”之首。有“宋代第一书法家”之称,这无疑是他深厚的书法功力、高超的书法见解、强烈的个性、完美的人格,和精深博大的学养的一种外化,一种诠释,一种喷发。
他绝在以诗写画,以画蕴诗,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苏轼之画,却是“画中有诗”!苏轼的画“取诸造物之炉捶,尽用文章之斧斤”,他没经过任何系统的绘画训练,所以绘画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依靠厚实的书法功底,旺盛的诗意灵感,对宇宙万物的一点禅悟,寥寥数笔,一派生机,把平生心志托付与古木竹石,在北宋的画坛上,心有灵犀,孤鸿振翼,把一腔赤子的天真寄托于率性的画之逸趣中。平远中自有一份超然的深远和高远。和画竹名家文同同为“湖州画派”的代表人物。
他绝在不仅仅是这些,他还通音律,知稼穑,精品茗,谙歧黄之术,于天文、河治乃至烹调、酿造无不通晓。
一个人如果能够在其中的任何一个方面达到苏轼的高度就足以让人仰视了,然而苏轼却“诗、词、文、书、画”五绝天下,也许这些才是他人生的最重要的支点,使得他能够摆脱俗世之中那个“小我”,靠近那个超越了一己兴衰荣败的达观超脱的“大我”,做飘渺的孤鸿横渡人世的悲欢,做飘然的智者笑对蜗角虚名,做世外的高人斜睨人生沉浮,做红尘的过客留下千古风流。
一蓑风雨任平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生的风霜并不因为他的奇才俊秀就不降临到他的身上,相反,回首处,却是无处不萧索,风雨如晦,是另一种形式的成全,砥砺品行,磨练意志,造就人格,成就人生。
虽然他深知“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但是处庙堂之高,他却能够有自己独立的政治见解和人格坚持,初入朝廷,他不满王安石的变法,忠言谠论,直而不随,“缘诗人之义,托事以讽”,不能见容于元丰,于是自请外放到杭州、密州、徐州、湖州。处江湖之远的苏轼也没有忘记兼济天下之志,关心民生疾苦,惩办悍吏,灭蝗救灾,抗洪保堤,改革邑政。惠民于实际。
元丰二年,官场和文坛的污水一齐向他泼来,“乌台诗案”使得苏轼九死一生,侥幸被赦的苏轼战战兢兢,被贬黄州,闭门思过,“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那时的他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被醉人推骂,湮没于众,然而“惊起却回首,有恨无人醒,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寂寞的苏轼在这里所表现出的是惊心而不移心,收魂而不丧魂,屈身而不屈怀的高洁和高尚。
痛定思痛,他开始了对人生的深入思考,寻找立身处世的方法,他选择了直面人生而不是逃避,儒家的治世,佛家的修心,道家的养身,被苏轼信手拈来,激浊扬清,存精去粗,批判继承,所谓杂佛老而不溺,主儒术而不迂,在最黑夜的旅程上,他放逐了心灵的扁舟,孤傲达观地穿越世俗的汪洋而不至于触礁。心灵的自由也拯救了苏轼的寂寞无奈的现实,在黄州任上,这只缥缈的孤鸿面对黄州赤壁写下了惊世骇俗的《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等鸿篇巨制,那“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雄阔壮观,那“东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宁静悠远,那“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千古一叹,那“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的睿智自观,无不是超越了自身悲欢,站在了宇宙高度而超然地反观自身的一种颖悟和超脱。他慷慨淋漓地写下了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黄州寒食诗帖》,笔蕴至情,胸凝浩气,超越的豪情万丈化为笔底的汩汩劲力,挟风雷动天地,谁说这不是人生的另一种叱诧和快意!
元佑元年,苏轼再次回到朝廷,恰逢旧党司马光执政,对于旧派人物对新派变法的矫枉过正的一味否定的不满,引起了旧派的猜忌和排挤,苏轼再次请求外放,与其在朝堂之上被缚住手脚,不如去地方惠政于民,于是,先后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做过杭州、颍州、扬州、定州的知州,所到之处,致力于地方性的赈济救荒,建立病坊(提供免费医疗的地方),兴修水利,整顿军纪,做一番不出卖良心的实事,苏堤无言,也记得苏轼的功绩,定州无言,却记得苏轼的一番整饬,军备肃然!
元佑八年,新党重新执政,打击旧党,而苏轼被打入了旧党一派,苏轼被一贬再贬,绍圣元年被贬到惠州、新党觉得这一处罚还不够重,于是与绍圣四年被贬到儋州(海南岛)。一直到元符三年哲宗去世,徽宗继位,才将苏轼赦免,却不幸病逝于回朝的途中—常州,风波乍歇,山林肃穆,天地动容,一代天才溘然长逝,身前的荣辱悲欢都化为烟云,身后的功业人格却铭刻天地。
“苏轼何罪?独名太高!”苏辙如是说,然而苏辙即使不说,历史的双眸清澈无邪,不会不记得苏轼这一生挺挺大节,忠规谠论,但为小人忌挤,使不安于朝廷,木秀于林,独树一帜,终成仕途坎坷多舛。然而,如果苏轼做官做得太顺,这世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高官清官,可正因为这无数的坎坷历练,成就了苏轼不朽的传奇!
写不尽的苏轼
青衫磊落的他,仿佛正从风雨的郊外走来,竹仗芒鞋,“回首向来萧索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就这样一蓑风雨,走向他曾经憧憬过的“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的闲人野趣。
然而,同样是面对风雨,谢灵运选择了去“身在江湖之上,心居于魏阙之下”的工丽的山水诗中去消磨个体生命,陶渊明选择了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世外桃源去独善其身,退隐田园,而苏轼没有逃,虽然生活在“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的环境中,他却能遵从心灵的指引,实现对人生的积极的观照和超越,在生命的左岸和右岸之间,从容地做了一个摆渡者,长篙一点,繁华付水,而自己却翩然靠岸,守住了那个乐观、持重、朴拙、豁达、天真的自我!
同样是面对风雨,多少文人一蹶不振,屈原跳进了汨罗江,贾谊苦闷彷徨,柳宗元意志消沉,李贺蓬头垢面,义山终生郁闷,然而,苏轼所受的苦难和逼害,和他的名声是成正比的。乌台诗案是飞来横祸,九死一生。有一位和东坡同关一个牢房的官员,耳闻审询东坡的过程,写下这样的诗句“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我们可以想象,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苏东坡都备受摧残。被贬黄州,等同犯,“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还得亲自耕种养家,有如一个农夫。远谪海南,没衣没药无食,几乎客死海角天涯。打击是一串串,逼害是接踵而来,贾谊死了,柳宗元死了,李贺死了,李商隐也死了,但苏东坡没有死。苦难和逼害,没能将苏东坡打垮,却让他更加乐观豁达,回顾自已颠沛一生反而引为自豪:“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同样的面对风雨,既不是逆来顺受,也不是随遇而安,而是用超然的态度,以平常心对待,自身的精神力量,和心灵光彩让苦难变得黯然无色,苦难是更大的磨砺,而豁达乐观,荣辱不惊也是一种养身之道吧?不然,遭受重重打击的杜甫就百年多病,客死江湖,而曹雪芹呕心沥血,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在一把心酸泪中凄然远逝。
同样的面对风雨,他没有做骑墙派,坚持了自己的人格和心志,他追求的不是个人的地位和功名,而是处穷而不忘兼济天下之志。 光明磊落,一世坦荡,他更能积极处世,超然物外,旷达乐观,身处逆境而能保持心境的安适,超脱于世俗的苦乐和生死之外,追求进入一种超功利、超世俗的自由的精神境界。
同样是面对风雨,他能够埋首沉心,和诗词歌赋相依为命,一面体验着“诗能穷人”的尴尬处境,一面又轩昂着“诗穷而后工”的独特感受,这样独特的人生价值观,是他的灵魂和气度,是他的气骨和诗胆。所以,千年之后,他的丰富和深沉,天真和质朴仍如封存的醇酒,浓香醉人!
也许正是一蓑风雨,铸就了一个旷世奇才,一个士大夫心神往的人格典范,一个民间妇孺喜闻乐道的豪士雅客,一个有一派刚直不屈执著风节的政客、一个有着一颗善于解脱的智慧心灵的智者,和一个有着一副眼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的善良心肠的天真稚童!
无情未必真名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简单的词句,挚情的话语,深沉的凄怆,人生最凄惶处莫过于这样的生死茫茫,天人永隔,然而“天若有情天也老”,正因为上天无情,才显得人间有爱。这爱能够超越生死,抵达灵魂,变短暂为永恒,化腐朽为神奇,非有情之人不能深味,非衷情之人不能体察,非挚情之人不能拥有。
正因为情到深处,不能自己,才从多情的心扉里迸发出这样的伤情断肠的话语,最动人的情感,正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王弗何幸,担此深情!
她是苏轼的结发妻子,十五岁就嫁给了苏轼,是青神县中岩书院老师王方的女儿,而她所嫁的苏轼是一个以爱情为美食的美食家,是一个浪漫的月夜徘徊者,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是一个天真质朴的稚童,盼望着王弗能够带给他期待神往的红袖添香的温存,带给他牵魂引魄的心灵相偎,带给他两情相悦的惊喜。
大宋的夜晚,和无数个清凉的夜晚一样的浪漫,苏轼挑灯读妻,他希望她是一本读不完的书,然而他错了,王弗固执地要他读书,一夜一夜地陪他熬下去,她是一个理性主义者,她要所嫁的男人出人头地,所以陪读的她比他还要专心,苏轼无由地感动,埋首书本,换得了进士的功名,王弗笑了,大宋那无数个耿耿良夜的美好期盼随岁月湮没。这是一个完美的妻子和一个率性的男人之间的无法言说的不完美。
虽然遗憾,但聪明能干的王弗给了苏轼实实在在的人间生活,让苏轼踏实安心地出官入仕,并给了苏轼许多善意的提醒和帮助,11年之后,王弗撒手西去,留下一个六岁的儿子和一个残破的家庭,苏轼骤失爱侣,伤心欲绝,在她埋骨的短松岗上亲手植下了三万株松苗,三万株啊,多少的爱和牵挂就这样留在了那里,时光无言,结发之情自在极深处。
于是,才有了十年以后的这首《江城子 记梦》,“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才有了“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沧桑心路,才有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肝肠寸断,才有了“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十年之后,那短松岗的松涛阵阵,也在代词人一哭,而王弗依旧清秀端庄,聪敏娴静,在词人的记忆里于轩窗下梳妆。词能感人也是因为是心灵的恣情一恸,惟其是恸,方显深挚,方显深厚,方能千古共记这份情重。
上天从来都是厚待这样的多情的人,苏轼的生命里走来了第二个女性,她是王弗的堂妹王闰之,贤淑温厚,尤其待苏轼前妻之子犹如己出,在苏轼身被“乌台诗案”的日子里,在苏轼被贬黄州的艰辛里,她的温柔是寒冷的冬季那温煦的阳光,繁华时如是,落魄时如是。
王闰之和王弗的家乡都是眉州青神,那里江山秀美,岷江穿境而过。山岭青翠,碧水孱湲,佳气葱郁,生于江畔人家的王闰之,在苏轼眼里,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就是山间漫天灿然的曼陀花。然而,王闰之也如花般凋零了,苏轼悲痛地在悼词中立下誓言:生则同室,死则同穴。死后百日,又请画家李公麟画了十张足以传世的罗汉像献给妻子的亡魂,苏轼再遭沉重打击,“泪尽目干” 并终于在十一年后由苏辙将停放在京西一座寺庙里的王闰之的灵柩与苏轼埋在了一起,真正实现了生则同室,死则同穴的誓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情感以一种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无言,在平淡坎坷的流年里相依的深厚诠释着另一种美丽,而更让人感动的是苏轼对于这样的一种平淡和温柔的懂得和珍惜!
女人如花,有些花注定要在尘世绽放,属于尘世的繁华,而有些花注定要开在精神的沃土,等待颤抖的相悦。而才子的灵魂深处无时不在张望着这样的一种奇迹,可遇却不可求,属于苏轼的尘世之花都凋零了,可这样一种残酷的成全,让苏轼等来了那朵灵魂之花,那就是“美如春园,目似晨曦”的朝云。
朝云是杭州西子湖畔的家境贫寒而不幸沦落的一名舞女,虽身在烟尘,却具超然之质,在众舞女中美目流盼,巧笑倩兮,令苏轼一见倾心,尤其是洗去浓妆之后的淡扫娥眉,我见犹怜,当时的朝云年仅十二岁,苏轼先是收为侍女,后又收为侍妾。
她是苏轼亲手培育的一株解语花,是苏轼一生最能慰藉才子风流的如夫人,
是曾经淹没又被唤起的心灵相悦的红颜知己,是苏轼眼里出尘脱俗的“天女维摩”,是苏轼生命的历程里最为轻盈灵动的旋律。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清逸仙子。
而朝云也堪当夫子的一片情深,她是苏轼凄凉晚境唯一的依偎;在苏轼被贬惠州的日子里,朝云万里相随,九死不悔;从来到苏轼身边的那时起,对苏轼“钟敬如一“;只有她用一双慧眼看出夫子的“一肚子不合时宜”,令夫子笑泪参半;只有她常伴尊前唱那“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时泪落如雨,渴望自己是苏轼唯一的芳草;只有她陪伴苏轼多年的辗转漂泊颠沛流离的生活,给他真爱的温暖。
然而三十四岁的朝云也在惠州仙逝了,从此人世间一切的悲欢纷扰都已了无生趣,只剩下“千古恨,入江声”,只“空有千行流泪,寄幽贞”,那“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 不与梨花同梦。”的伊人已不再了,惠州西丰湖畔的小丘上,红颜化为尘土,飞瀑流泉的六如亭上空留着词人的浩叹:“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徘徊于空阔寂寥的水岸云脚,暮云堆愁,松涛如泣,只剩下无边的孤独,无边的寂寞,无穷的离恨,无穷的追忆,无数的风朝雨夕,无尽的皓颜白发的刻骨相思……
多情的苏轼在情感的长路上跋涉得如此辛苦,然无情未必真名士,情重是对人生的一种珍视,是有尽之身对永恒之情的真诚啜饮,任世间繁华万千,只取那一瓢真情,让甘冽的滋味不负人生如寄。纵使历尽沧海,至少泪也真情,笑也真情!
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也会收获真情,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才会真正的精彩,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才会有如此张扬而绚丽。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是怎样的理想和豪情;“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怎样的雄阔和洒脱;“雪沫乳花浮午盏,蓼饵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是怎样的清淡与恬然;“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是怎样的对美好事物的绵邈情意;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是怎样的在劣境中的豁达和泰然;“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是怎样情深的兄弟契约;“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是怎样纯情的清丽婉约;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怎样的真挚和相思……
多情的苏轼已走远,那个在月下单衣试酒的他,携人生的一肩风霜任云卷云舒,那个醉卧溪云琴岗的他,拂心灵的一襟悲喜对花落花开,清夜无尘,真情有声,在他的生命和诗篇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