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往事——谈谈约翰·布朗

几乎所有谈到美国南北战争这段历史的作品，几乎都回避不了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约翰·布朗。这个只在南北战争爆发前，领导过一次规模极小的起义的人物，为什么会有这么深远的影响？而且，对于这样一个人，对于这样一次只存在了两天就以失败而告终的起义，直到如今，各种评价还大相径庭，这又是为什么呢？

约翰·布朗

布朗究竟是一个天使，还是一个恶魔？在他的身上，究竟有些什么东西让人那么着迷，令人敬仰？又有哪些东西那么令人痛恨，让人唾弃？可以说，阅读布朗，即使在今天，无论是对于一个人，还是对于一个民族的成长成熟，都具有很大的启迪价值。

布朗其人

约翰·布朗1800年出生在美国的康涅狄格州，其祖先是从英国搭乘“五月花”号到北美的第一批移民，他的祖辈中有两个人曾参加过美国革命战争。光荣的家族史与清教徒的信仰使他对于奴隶制深恶痛绝，成为了一个坚决的废奴主义者。

布朗二十岁时结的婚，第一任妻子去世后，他又再次结婚，前后共生有二十个孩子。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布朗当过制革工人，贩卖过牛羊，做过羊毛生意，还从事过土地投机买卖，等等。但这些生意基本上都失败了，这使他负债累累，甚至因为还不起钱，还吃过官司。在艰难的生活中，布朗不得不领着一家人不断地迁徙漂泊。

尽管生活阴暗而艰辛，布朗还是顽强地坚持与生活打拼。支撑他奋斗下去的力量，主要是信仰的力量。

布朗的外貌和举止颇像一位《圣经·旧约》中的先知。他十六岁时上过一段神学院，是十九世纪正宗的喀尔文教徒。他相信“天生堕落”“命运安排”“命中注定”等天命观念。认为，人类都依靠着一位至高无上的神，这唯一的神有时会选择某一个人代理他行使神权。布朗相信，自己可能就是那神意的代表。

他奉行《圣经·旧约》所说的公平正义，主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布朗性情暴躁，难以亲近。他常常用一种复仇的心态，惩罚自己的工人和孩子。他为人跋扈，变化无常，十分固执。他喜欢发号施令，就像国王面对一群无能的人。

他不愿顺从任何人、任何势力以及任何党派。他虽然经常参加各种废奴组织的会议，可他从未参加过任何一个废奴组织。人们甚至不知道他在大选中是否投过票。

他认为，奴隶制是魔鬼，在美国根深蒂固，以至于需要用革命的观念，革命的暴力来根除它。他说，神要邪恶消失，所以神要奴隶主消失，那些为奴隶主辩护的人也要消失。

布朗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上帝的使者，手握正义之剑，要斩除人间的一切邪恶。

血腥的报复

1854年《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通过后，堪萨斯就成为蓄奴派和废奴派两派争夺的焦点。南北双方都不断地派遣移民到那里去，抢夺选票。为了让堪萨斯成为一个蓄奴州，南方奴隶主不仅弄虚作假，搞了大量的假移民，还大打出手，威胁北方来的新移民。

为了阻止堪萨斯成为蓄奴州，1855年，布朗将自己的五个儿子派到堪萨斯，成为那里的新移民，并要他们随时将那里的情况向他报告。后来，他的儿子对他说，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就是南方蓄奴主义者盖的房子，斗争将是不可避免的了。让他也移居过来。当时，布朗居住在纽约北部。于是，1856年春天，布朗也移居到了堪萨斯。

1850妥协划定的自由州与蓄奴州的界限

1856年5月，一伙支持奴隶制的暴徒闯进了一个反对奴隶制移民居住的小镇劳伦斯，捣毁了那里的报社，烧毁了一些房屋和一座宾馆，洗劫了那里的财物，在冲突中，还有一人死亡。

这件事激怒了布朗，加上著名的废奴主义者、国会参议员萨姆纳因为谴责蓄奴主义者的丑恶行径，居然在国会里被人打伤了。布朗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气疯了。萨姆纳是他非常敬重的废奴主义者，怎么能这样被奴隶主欺侮！

“以牙还牙的时候到了！”布朗高喊道。他说着，便带着五个儿子和其他几个人直奔蓄奴主义者的定居点波塔沃托米，抓住了五个男子，其中还有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布朗不顾他们家里人的苦苦哀求，用刀活活的将他们砍死，尸体就丢在小屋前的台阶上，制造了令人震惊的“波塔沃托米惨案”。

这次的屠杀，导致了一系列的游击战，双方都有很严重的人员伤亡，这就是历史上的“血染堪萨斯”事件。

这次杀戮以后，布朗就在堪萨斯躲躲藏藏，一直到10月，局势基本平息，布朗又回到了纽约北部，开始筹划他的一项更宏大的计划。

空想的政治蓝图

布朗回到美国北部，主要是为了筹措资金 ，要实现他的解放奴隶的计划。他准备在弗吉利亚全境举行奴隶的武装起义，建立一个黑人的自由国家，彻底埋葬奴隶制。他还亲自起草了一部宪法，为他脑海中的国家，规划蓝图。

他的第一步，就是夺取联邦最大的军火库——哈珀斯军火库，联邦在那里还有一个枪支库。布朗准备拿这些东西，来武装那些必定会纷纷投奔而来的奴隶们。

1857年由于美国的经济萧条，布朗的筹款计划流产了，但他因此结识了一批支持者。他还为起义成立了一个“秘密六人小组”，并筹集到了一千美元的经费。1858年，布朗在加拿大召开了一次募军大会，征招愿意参加起义的志愿军。参加大会的四十多人中，黑人有三十多，大部分是从美国南方逃跑过来的奴隶。

布朗对他们说：“我要带你们回到南方去，把你们的亲人拯救出来。”可是布朗对他的具体计划却守口如瓶。这些人也很难相信布朗的承诺。

1859年7月，布朗带着一个儿子来到哈珀斯镇，并在附近租了一个小农场，准备接纳前来参加起义的人员。到了10月，一共才来了二十来人，布朗感到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已经来的那些人很可能都会离开。

1859年10月16日，布朗领导的武装起义开始了。由于联邦军火库和枪械库当时都没有军队把守，布朗很容易就把这些都占领了。然后他又从小镇上抓来了一批人质，还让一些黑人去招募愿意起义的奴隶。

接下来，布朗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静候在枪械库里，希望有源源不断的黑人前来参加起义。然而，一个起义者也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小镇的民兵和居民，他们包围了布朗的这支起义军。

这时候，起义军内部有些慌乱了，有人想要逃跑。布朗也感到起义失败了，就以人质为条件，提出和小镇居民进行谈判。然而小镇拒绝了。

第二天，得知哈珀斯军火库被起义军占领的消息后，总统布坎兰吓坏了，慌忙把在家休假的罗伯特·李上校从家里拉出来，带领一支小部队，赶到了哈珀斯。

李上校要求布朗投降，布朗拒绝了。于是，李上校指挥军队很快就攻占了布朗占据的枪械库。起义失败了。

这支起义军共有二十二人，其中白人十七人，黑人五人，布朗和他的几个儿子都在这支队伍里。在二十二个起义者中，十人被打死，五个人逃跑了，布朗只有一个儿子侥幸逃脱。还有七个人被俘虏了，身负重伤的布朗也是被俘者之一。

小镇居民伤亡十余人，另有一名联邦士兵在进攻中阵亡。

载入史册的布朗审判

身负重伤的布朗躺在担架上，接受法庭的审判，坦然自若。即使是对他的行为深怀憎恶的人，也不能不为这悲壮的一幕而动容。

布朗拒绝了律师以他是一名精神病人为理由，为他作无罪辩护。他也拒绝了有人要为他策划一次劫狱行动。他决心要以自己的牺牲，唤醒人们对奴隶制的憎恨。

他在为自己辩护时，这样说道：“我干了我已经干的事，这是正义的事，并非错误的事。现在，为使审判尽快结束，如果认为必要，我将付出我的生命，让我的鲜血，我的孩子们的鲜血和这个蓄奴制国家千百万被邪恶、凶残和不正义的法规剥夺了权利的人的鲜血流到一起。我说，就这么办吧。”

从判决到执行绞刑，只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然而这一个月，却是布朗生命中最绚丽的一个月。很多仰慕他的人，都到监狱里去探望他，献上自己的爱慕和敬重。看守他的狱警说，布朗是他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人。

布朗在狱中大约写了一百封信，寄给各地的报纸杂志和亲朋好友。这些信至今仍保存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历史协会里。他在给妻子的信中说：“我给鞭子抽了。虽然舆论那样说，但我确信我能够挽回那场灾难带来的损失。只要我死了，一切即可挽回。我坚定不移的相信，我的死将会是最大的成就。”

1859年12月2日，布朗走上了绞刑架。此时，他显得很平静，他对人们说：“我，约翰·布朗，现在坚信只有用鲜血才能洗清这块邪恶土地上的罪行。”

就在布朗被绞死的这一天，美国北部的许多教堂都为他敲响了钟声，哀悼这位同美国奴隶制战斗到死的英雄。

布朗之问

布朗的起义在美国南方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在布朗租用的小农场里，人们发现他收集了许多的地图，有县城的，也由各个州的。南方人看到这些地图，几乎疯掉了。他们把所有来自北方的人员，都看成是废奴主义的间谍活动，对他们进行迫害驱赶。

由于担心奴隶的造反，南方人更加团结起来。几年来，奴隶主一直呼吁让南方各州脱离联邦而独立。但那些没有奴隶的人则反对这种分裂思想。布朗起义改变了这些人的想法。现在，所有的南方人都表示，面对奴隶的造反，他们将为保护自己的家乡而战斗。

随着1860年总统大选的临近，南方的民主党抓住了布朗起义给他们带来的机会，对共和党大肆攻击。他们说，布朗是废奴主义者，废奴主义者就是共和党人，共和党人就是整个北部人，企图造成南方人对共和党执政的恐惧。

尽管共和党极力要同布朗起义划清界限，谴责布朗的做法，但他们还是陷入了极大的被动。马萨诸塞州州长承认说：“布朗事件把我们由一个灿烂辉煌的境地抛向了被动挨打的境地。”

不过，布朗的壮烈就义，还是大大提高了他的声望和影响。人们把他看成是一个伟大的殉道者。著名的黑人废奴主义者、布朗的朋友道格拉斯是这样评价布朗的：“他对自由的热情令我望尘莫及。他对自由的热情是熊熊的烈火，而我对自由的热情仅仅如一丝光芒。我可以为奴隶呐喊，他却可以为奴隶战斗，可以为奴隶牺牲。”

从那以后，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美术作品，描写和颂扬布朗的事迹和战斗精神的经久不衰。布朗的传记作品也不断出现。

布朗去世距今一百多年已经过去了，但是凝视着布朗那殉道者形象，还是让人们既感到深深的不安，又有一种鼓舞人心的激动。

面对布朗，我们难免产生一种痛苦的困惑，不禁要问：什么情况下，为了正义的事业，使用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什么时候，为了道德使用暴力是合理的？

这真的是正当合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