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者”赖文光

太平天国遵王赖文光是个头顶许多光环的人:太平天国事业的继承人、后期捻军的最高领袖、与叛徒作英勇斗争的革命战士……南京太平天国博物馆里保存着一把简陋的马刀,便是赖文光的佩刀,据说这把刀可是有说道的,一首被称作“捻军民歌”的歌谣说“遵王大刀三尺高,官兵一见魂飞跑”,虽然这首威风凛凛的歌相比这把土得掉渣的山寨版西洋马刀,实在有些货不对板,但这毕竟是尚有争议的李秀成宝剑外、惟一保存至今的太平天国领袖人物所用兵器。

然而赖文光的事迹中,不尽不实之处比比皆是,而且这些不尽不实之处,又几乎都来自赖文光本人的刻意所为。

难道赖文光是个“欺骗者”么?他为何要这么做?

先得弄清楚赖文光是谁

赖文光是“广西老贼”,他自己和清方都没有说是哪一县人,但有记载称他是“外戚”,也就是洪秀全发妻赖莲英的亲戚。赖莲英是广东花县人,在广西似乎并无亲眷,但庚戌(1850)年,洪秀全在广西贵县认了赖培英为亲,赖培英和赖莲英连宗,叫洪秀全“妹夫”,如果赖文光真是赖培英一族,则他应该也是贵县,也就是今天广西贵港市人。

金田起义爆发,他就参加了团营,但并未担任什么职务,直到壬子二年(1852年),他才被挑选出来担任文官。

赖文光在供词中只说年份,未说月份,他是在永安州、长沙城外,或是武昌当上文官的,今天已经考据不清。曾在天京工作过的文人张晓秋,在《粤匪纪略》中记下了赖文光的大名,同列一处的还有赖文英、赖永瑲、赖桂英,其中赖桂英是洪秀全的小舅子,如此看来,赖文英或许真的是洪秀全的妻弟或妻侄——当然也许是名义上的。不过任何正史、野史都未能记录下赖文光到底当了什么“文职”,这大约是因为重武轻文的太平天国,对一个从事“次要工作”的次要干部,究竟是什么头衔,实在缺乏记录的兴趣吧。

1856年天京事变,让大批有经验的将领死于内讧,太平军中人才凋零,急需补充新血,洪秀全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自家亲戚和身边亲信,他的姐夫钟芳理、哥哥洪仁发、近臣蒙得恩父子、李春发等,都被提拔到重要位置。赖文光也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大换血中成功实现角色转换,变成一名军事干部,被派到“江右”(大约是句容、溧水、瓜洲、镇江一带)招兵。

1857年秋天,句、溧、瓜、镇相继失守,清江南大营重新迫近天京,赖文光也受命回到天京。经过一段时间的战火洗礼,许多基层将士崛起,成为太平天国的新栋梁,而洪秀全原先任用的亲戚、近臣,大多被证明难当大任,不得不重新回归“本职”,过起了当大官而不管大事的贵族生活。而赖文光却是个例外,1858年,他被派去湖北麻城,成为当时太平军后起之秀中名声最大、实力最强的成天安陈玉成部将。

最初的两年,他不显山不露水。1860年太平军集中几乎全部主力攻破江南大营,陈玉成部主力渡江南下,参与围攻大营,赖文光却没有过江,而是和从江南北上的洪秀全堂兄洪仁政汇合,围攻失陷一年多的江浦县——太平天国天浦省的省会。当年天历三月江南大营被击溃,四月,赖文光就收复浦口,虽然因为江南大营惨败,浦口清军已成惊弓之鸟,此役难度不大,但胜利完成任务,毕竟标志着他从文官到武将转型的成功。

五月,他被召到江南,派往苏州,随着李秀成的大军进军松江、上海,六月,他攻下嘉定县城,这也是英王部在上海附近攻下的唯一一座城池。对于守卫孤悬于忠王分地内英王“飞地”的差事,赖文光似乎很不情愿,多年之后仍旧牢骚满腹。好在不久后他就接到英王命令,让他跟随自己回安徽,去救援被湘军包围的安庆。

陈玉成在安庆外围屡战不下,就又动起了围魏救赵的念头。1861年初,他请求洪仁玕调李秀成、李世贤等部从江南、自己从江北两路夹攻武汉,企图吸引安庆清军回救。此役赖文光担负要职,和英王叔父格天义陈时永等随陈玉成连破霍山、英山、蕲水、黄州等郡县,令武汉一日三警。

由于曾国藩识破太平天国“围魏救赵”的意图,加上英国参赞巴夏礼的欺骗,陈玉成误以为李秀成不会前来会合,就留下赖文光等防守黄安、德安,自己率主力回救安庆。

赖文光在江北终于盼来迟到的李秀成部,但两军被长江分隔,联系不畅,李秀成不久后就打道回府,帮堂弟李世贤攻打浙江去了。赖文光放弃德安,死守黄安到七月,听到安庆陷落的噩耗,军心开始涣散。八月,他中了清方调虎离山计,丢掉黄安,退守随州,一个月后随州也陷落,他只得带领人马撤回庐州(合肥),与同样退到那里的陈玉成会师。

原本赖文光并非陈玉成部主力。陈玉成核心部队分为五大队、五小队,赖文光并非这些核心部队中某一支的主官。但安庆之役,陈玉成几乎赔光老本,嫡系主力损失殆尽,赖文光部却相对完整,自然就成为倚重对象。

此前赖文光爵位不低,是六等爵中第一等——杰天义,但洪秀全早已下令,将“平在山勋旧”(金田起义前就参与密谋的功臣元老)都封为义爵,赖文光的高位是凭资历、而非功劳获得的。如今他地位上升,意气风发,就向陈玉成提议,联合张乐行部捻军和苗沛霖部团练,依托皖北,分兵去鄂豫皖边区招兵,稳扎稳打,以图收复安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陈玉成压根不听。这也让赖文光抱怨了好多年。

平心而论,陈玉成不听有不听的道理。赖文光的招数半点也不新鲜,韦俊、李秀成用过,陈玉成自己也用过,就在安庆失陷后,他还打算带兵北上六安州,执行一个与赖文光建议相近的计划,结果军心浮动,根本不愿去,退守庐州是不得已为之。不仅如此,皖北连年征战,早已赤地千里,陈玉成余部几十万人吃饭问题都难以保证,再扩军就更没法过日子了。

1862年阴历正月,陈玉成得罪朝中权贵被革职留任,与此同时赖文光却被封为遵王,和同样火线提拔的扶王陈得才、祜王蓝成春、启王梁成富一起,被洪秀全派去远征西北,目的是扩军。

陈玉成本就想经营中原,此前已经派出马融和部北上,对这一命令并不抵触,赖文光虽然不情愿也只好上路。这支太平军北上后汇合马融和部和捻军,猛攻颍州不克,却得到陈玉成的死讯,不得已和接替指挥的李秀成约定,去关中招兵,限24个月回救天京。

1863年天历八月二十日,这支太平军攻下陕南重镇汉中府,并汇合了从四川北上的石达开余部中旗、前队,和云南起义军蓝大顺部,声威大震。当年底,他们接到告急文书,放弃汉中,高举“急救天京”的木牌子,浩浩荡荡奔赴东南,这时候他们已经有二十多万人马了。

然而他们要经过的鄂豫皖边区粮荒比一年前更加严重,清廷在大别山方圆几百里内,部署了僧格林沁、官文、曾国藩三路钦差,和湖北、安徽、河南、陕西四省地方部队,合力围堵这支生力军。赖文光等在大别山打转打到1864年天历六月,仍然出不了山口,变得人困马乏。

不久,天京陷落,天王“服毒自杀”和幼天王被杀害的消息接连传来,这让徘徊荒山、衣食无着又疲惫不堪的太平军士气一落千丈,屡屡被清军击败。九月,扶王陈得才自杀,祜王蓝成春被俘死难,马融和等二十万人在英山、霍山的墨石渡或投降、或逃散,殿后的启王梁成富见势不妙,掉头向西,一直退到甘肃阶州(今武都),只有赖文光带领几千太平军残部,汇合捻军张宗禹、任柱等部,跳出包围圈,转移到河南、山东交界处。

此时江北太平军、捻军已残破不堪,追击他们的,则是消灭过太平军扫北军、捕杀过捻军盟主张乐行,又刚刚让赖文光等人吃了大亏的蒙古亲王僧格林沁,许多人都以为结束战事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大半年之后,却传来山东菏泽高楼寨战役,僧格林沁全军覆没、捻军膨胀到十多万人的惊人消息。

此后的一年多,捻军时分时合,凭借强大骑兵在中原流动作战,让负责剿捻的李鸿章疲于奔命,1866年九月,捻军在山东曹州最终分为东捻、西捻,赖文光和捻首任柱、牛洛红、李允,以及从南方流亡而来的太平军旧将领首王范汝增、奏王赖世就等为东捻,自河南信阳入湖北,一度连破湘、淮军,杀死淮军名将张树珊、湘军名将彭毓橘,生擒湘军名将郭松林,一时间大有席卷江汉之势。但十二月二十七日,东捻军在京山尹隆河先胜后败,损失惨重,加上听说山东粮食丰收,就离开湖北,先后突破运河、胶莱河防线,一直冲到烟台附近。

接任围剿主帅的李鸿章听从刘铭传建议,在黄河-运河-六塘河设下河防工事,使东捻军的骑兵优势无法发挥,又凭借洋枪洋炮屡屡击败捻军。1867年十月,东捻军和清军在赣榆东光决战,捻军最骁勇、被李鸿章比拟为西楚霸王项羽的任柱被内奸从后枪杀。

任柱死后,东捻军军心涣散,赖文光苦苦劝说大家齐心为任柱复仇,但效果渺茫。一个月后,士气低迷的东捻军在山东寿光溃败,首王范汝增、列王徐昌先等都战死,东捻军战死1万多,被俘2万多,赖文光只带了几百人穿上清军号衣,冲过六塘河防线,阴历十二月,在扬州东湾头、瓦窑铺一带打算用布结成“弱桥”渡过运河,被淮军发现,短暂激战后赖文光被淮军将领吴毓兰俘获,留下不卑不亢的供词后被就地处死。

对清廷的欺骗

就是这篇供词,让后世研究者头疼不已,因为里面有很多内容“水汪汪的”。

供词里赖文光把自己形容为捻军的首领,声称墨石渡战役后,数万捻军请求他“领带”,于是他带领着这支太平军、捻军混编的新军转战南北,以恢复太平天国为己任。

供词里把曹州分兵说成是自己高瞻远瞩的战略构想,目的是自己在中原坚持,让西捻军张宗禹部去陕西联络当时十分兴旺的西北回民部队。

这些说法一度被近现代史学家深信不疑。

不少人相信,赖文光用太平军的军制整编了捻军,让一支原本以解决肚皮问题为首要目标的“准军事部队”,成为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劲旅,有些史学权威,如太平天国学界泰斗罗尔纲先生,甚至一度主张取消后期捻军的“番号”,称之为“太平天国新军”。

对于曹州分兵是有意识的战略行动,人们也一度完全相信,并进而相信1868年初,西捻军突然从陕北踏冰渡过黄河,横穿山西直扑北京,一度兵临卢沟桥边,是为了“围魏救赵”,挽救东捻军的失败命运。

至于赖文光是捻军最高领袖的说法更是一度成为“铁论”,从《宋景诗》到《星星草》,几乎所有和后期捻军有关的文艺作品,赖文光都是高高在上的全军统帅,甚至征集来的民谣、民间故事也几乎无一例外。

然而捻军故乡涡阳,有位张宗禹的本家张大球先生根据父老相传的口碑,写了一组材料,材料中明明白白地指出,赖文光的太平军“只有几千人”,而且都是南方人,和捻军始终格格不入。当地人传说,赣榆东光大战后,东捻军伤亡并不大,但捻军将士觉得任柱死后“没什么奔头”,就纷纷回家务农去了,导致赖文光很快变成光杆司令,最终迅速覆灭。

当然,捻军子弟的口碑和赖文光的供词一样,都是一面之辞,我们不妨看看实情究竟如何。

赖文光说他“领带”了捻军,甚至有人称他把捻军给改编成“太平天国新军”了,可从目前搜集的资料看,后期捻军仍然是以家族、乡亲为纽带,以小旗、大旗、总旗等捻军的老一套来编组的,太平军只是像客人般另立营盘,跟随活动而已,张宗禹是捻军黄旗,他的各级头目几乎都是涡阳县张老家村的本家子弟;李允、任柱是蓝旗,牛洛红是红旗,他们的部将也都是亲戚、同乡,任、牛二人死后,分别由兄弟、儿子继承部众,这仍是老捻军的家族传承,哪里有一点“太平天国新军”的影子?东捻和西捻分分合合多次,每次都是任柱赖文光等人为一拨,张宗禹的黄旗捻军为另一拨,原因是张宗禹的堂弟、继承老捻军盟主张乐行爵位的幼沃王张五孩和任柱不合,两股捻军在山东、安徽并肩作战时尚且时常无法配合,最后一次分兵后一个去陕北,一个下湖广,越走越远,怎么能进行战略配合?

赖文光说西捻军是被他派去联络回民的,可事实上西捻军到了陕西,和回民武装杂居时,两路人马火拼的次数远比合作的次数多,偶尔的合作也不过是派个向导,卖点军火,后来张宗禹主力东渡黄河,回民武装非但未跟去,反迫不及待地抢占了部分西捻军留下的地盘。西捻军留在陕北的小部队(袁大魁部,可能是太平军余部)陷入苦战1年多,最终全部战死,但近在咫尺的回民武装始终未伸出援手。

显然,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统帅”,赖文光说自己是捻军统帅,是欺骗了清廷,他不仅不是捻军统帅,甚至在任柱死前,都还算不上东捻军的统帅。

他何以要欺骗清廷,说自己是“首逆”,怕自己脑袋太多不够砍么?

赖文光毕竟是读书人,崇尚忠义、气节,落入敌手后知道横竖是一死,而且是不得好死,让自己死得更风光、更有分量的想法便顺理成章出现,太平天国的后继者,捻军的最高统帅,坚持18年的金田老战士,还有什么比这样去死更悲壮?

赖文光自视甚高,在短短几百字的供词里,自己的顶头上司陈玉成、地位高于自己的李秀成,都给贬低了一番。如此高傲的一个人,要他承认是在捻军中避难的政治流亡者,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更何况,捻军虽然没有被他改编,但几个捻首毕竟在形式上接受了他代替洪秀全给予的王号(张宗禹梁王、任柱鲁王、牛洛红荆王、李允魏王、张五孩幼沃王),在读过书,知道什么是“春秋笔法”的赖文光解读下,说成“领带”,也不能说一点影子也没有。

耐人寻味的是,尽管赖文光言之凿凿,但清廷并没上当,不论是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还是像安徽署布政使史念祖这样的地方官,在历年奏折、文告中,都把捻军领袖写成张(宗禹)、任(柱),把东捻军领袖写成任柱或任、赖,曾国荃在1867年的奏折里更是写得明白:捻军分为东、西捻,东捻军又分为南、北队,“南队弱而北队强”,赖文光不过是东捻军中较弱的南队“最高统帅”而已。

赖文光未能欺骗得了清廷,却在此后100多年里,欺骗了不少历史研究者和文艺工作者。

欺骗自己人和被自己人欺骗

赖文光欺骗敌人手法不佳,立马穿帮,但欺骗自己人却大获成功。

在东捻军南队里,有一支特殊的部队:翼殿前队。

翼殿前队原本是翼王石达开的骨干部队,担任先锋进军四川,但途中得知石达开主力在大渡河覆灭,不得不全力北上,汇集另一支翼殿残部——原赖裕新的中旗,一起投入扶王陈得才的太平天国远征军。由于这支劲旅骁勇善战,又转战万里,受到天京方面极大欢迎,首领固天豫唐日荣被一下提拔为德王,与赖文光等平起平坐。西北太平军东下救援天京,在墨石渡溃败后,中旗黄中庸投降清安徽地方军,前队唐日荣却誓死不降,突围投入赖文光、张宗禹等部。

就是这样一支历经坎坷,不屈不挠的部队,却在东捻军进入湖北、屡战屡胜,兵力由数万发展到近20万之际,被赖文光以“通款官兵”的罪名杀害。

固然,人是会变的,当年不肯投降的,未必日后也不肯投降,在墨石渡拒绝投降的太平军将领邱远才、捻首李允,后来都投降了。但这些人投降,都是被逼到穷途末路后无奈的选择,很难想象,在四川孤军奋战时不投降、在墨石渡山穷水尽时不投降的唐日荣,却会在连打了几个胜仗、形势一片大好时“通款官兵”。

更有趣的是,被“通款”的“官兵”居然没人知道有这么个“起义投诚人员”,他们只是莫名其妙地记录下这件怪事,然后“合理想象”——那个唐日荣大约是琢磨过投诚,还没来得及就给灭了吧?

要说琢磨,赖文光也琢磨过。据史念祖《弢园随笔》记载,原本在墨石渡,太平军全军都向清安徽巡抚英翰递交了投降书,第一队是天将马融和、第二队是朝将倪隆怀(倪矮子)、第三队为陈得才、第四队为蓝成春,赖文光为第五队,他们之所以联络英翰而非僧格林沁,是因为英翰是地方官,意在息事宁人,主张尽快招抚赦免,早早结束战事,而僧格林沁是“中央军”,地方糜烂与他无关,脑袋砍得越多功劳越大,所以一向有杀降的恶名。英翰接到由第一队马融和带来的投降书原本打算接受,不料僧格林沁手下的翼长(清军出兵时大帅手下分左右翼,各有一个翼长)恩泽知道此事,贪功心切的他怂恿僧格林沁抢先受降,并杀死了蓝成春等全部广西投降者,结果听到受降者变成僧格林沁的陈得才服毒自杀,走在最后的赖文光立即掉头,拉上跟在太平军后面的几路捻军溜之大吉。当时太平天国已经灭亡,西北太平军的奋斗目标丧失,投降也无足深责,但实实在在递交了投降书的赖文光(史念祖是英翰助手,当时就在英翰大营里),却以莫须有的罪名污蔑、杀害战友唐日荣,实在是无法自圆其说。

他诬害唐日荣的动机,正如他的几个敌人所推测的,是夺取这支骁勇善战、却始终打着翼殿旗号友军的指挥权,壮大自己原本在几个捻首面前相形见绌的实力。尽管他的“欺骗”一时得手,但这种“火拼”却令人寒心,唐日荣死后的京山尹隆河大战,捻军和湘淮军都分三路开战,在捻军占上风的“上半场”,左路牛洛红击败对方右路,包抄了刘铭传部侧后,右路任柱更独立打败了淮军左、中两路,赖文光的南队加上助战的捻军李允部,却始终不能击败当面敌人;“下半场”湘军鲍超突然杀到,左、右两路仍在苦战,赖文光的中路却一触即溃,最终导致会战的失败。

史学界普遍认为,这场先胜后败、功亏一篑的大战,是捻军由盛而衰的节点,节点失败的关键,则是赖文光部战斗力的孱弱。以火并吞并友邻,最终导致战斗力下降,赖文光对自己人的“欺骗”,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有趣的是,他也曾被人“欺骗过”:在供词里,他对1860年李秀成“不顾君命而妄攻上海”和破坏与洋人的邦交十分愤慨,大骂不已,这番说辞跟洪仁玕的说法一模一样,显然,这个朝臣出身、和洪仁玕同为基层知识分子的“外戚”,是接受了洪仁玕的说法,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被欺骗”了——攻打上海的计划原本是他洪仁玕自己提出来的,准备打下后“买火轮船20只上攻武汉”,而所谓去苏州“讲和”的“西洋外交官”,其实不过是4个英国、1个法国传教士,且其中至少有2人是洪仁玕的朋友、熟人,亲自去苏州接见了5位“外交官”的洪仁玕,回京后继续宣称“洋官讲和”,其心理是颇有些阴暗的,从赖文光的反应看,他这番话,至少蒙骗了许多类似赖文光这样的洪秀全“娘家人”。

作为战斗到天京陷落3年多后、1868年1月的人物,尊敬、纪念赖文光是无可厚非的——前提是还原历史,不要总被前人有意或无意、善意或恶意的“欺骗”所误导、所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