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善祥:奈何苦为女状元
来自: 爵士坊
自隋朝开设科举考试以来,明朝时将从进士中选拔出的最佳者冠以状元之称。数代数科,出了不计其数的状元。纵观历史,状元也不算稀奇之物 。但是女状元却是凤毛麟角,前代闻所未闻。直到太平天国首创科举女科,中国才有了女状元,而这第一个女状元就是傅善祥。
而提到傅善祥这个女状元头衔,虽说荣耀一时,名垂青史,可其中却有多少苦楚难与人说,又多少无可奈何是外人难以体会。
红颜少时遭波折
傅善祥,出生于金陵(今南京市)城里的一户书香人家,从小就聪慧过人,熟读经史,精于女红,是金陵远近闻名的才女。
相传,在3岁那年,父亲带善祥去附近的一家书院玩耍。当父女在学院外的甬道嬉戏玩耍时,书院中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年幼的小善祥竟然停止嬉闹,歪过头来,侧着耳朵,认真地倾听起来。更令人惊讶的是,小善祥居然咿咿呀呀地跟着学起了读书。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竟也有几分相似。旁观者无不为之失笑,无不为之动容,也无不为之惊骇。
难能可贵的是,小善祥对读书的热爱,得到了她开明父母的支持。由于父亲以开馆授学为业,便亲自教她读书。就这样,小善祥在慈父的教导下开始走进了中华文化的殿堂,4岁涉猎蒙学儿歌,5岁学习楹联,6岁读《三字经》,7岁背诵《百家姓》,8岁吟诵《千家诗》。与比其大两岁的姐姐鸾祥堪称才貌双全姐妹花。
善祥虽如此才貌出众,但可惜生不逢时,身处清末乱糟糟的时代,而这一切的不幸又都归结于她落就的女儿身。迂腐的尊卑秩序和男女有别的礼教观念,将无比聪颖的她无情地排除在男人所走的传统仕途之外。她所能做得便是默默地接受社会和传统早已安排好的道路:裹脚、女红、嫁人、传宗接代、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夫在从夫、夫亡从子 ……
不幸的是小善祥无忧无虑的童年很快结束了。在她8岁那年,父母双亲相继过世,家道迅速衰落。年幼的小善祥无倚无靠,只好与哥嫂相依为命,勉强度日。13岁时,哥哥遵照父亲的遗命,将她嫁给了早已指腹为婚的李氏人家。她那丈夫比她小6岁,全然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儿童。13岁的善祥,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除了少女的羞涩,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公公是一个老学究,整天阴沉着脸,没有丝毫的笑容,让人望而生畏。而婆婆是一个严厉的老女人,整天吆三喝四,耳提面命地指使小善祥干这做那。此后,小善祥就整日在忙碌中度过,“披星戴月,一日不得过;寒尽暑来,一年不得息”。
13岁,一个青春的花样年纪。这个年龄的少女最大的财富是富于幻想。傅善祥毕竟读过《诗经》,在《诗经》浪漫情怀的影响下,对未来她也充满了无限的渴望和曼妙的憧憬。而懵懂无知的小丈夫也是一个活跃好动的孩子。丈夫的活泼好动,给了孤独无依的善祥少许的快乐。两个孩子竟然也像成年人一样,在一起认真地描摹起他们未来的幸福。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样的快乐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善祥16 岁那年,圆房之前,小丈夫因得了麻疹而夭折。就这样,年纪轻轻的善祥一夜之间变成了寡妇。这样巨大的人生变故,着实让她手足无措,也让她痛不欲生。她再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
更要命的是,儿子死了,以婆婆为主宰的这个家庭根本容不下这个苦命的女子。在埋葬完了儿子之后,狠心的婆婆便开始盘算着如何处置傅善祥。婆婆对傅善祥非常放心不下,惟恐她难耐寂寞而做出什么越轨的事,败坏了李家的门风。因为她知道这个儿媳妇由于饱读诗书,平日与她言行不同,甚至有点不恪守妇道。因此,婆婆严厉禁止傅善祥踏出大门半步。平时除了上厕所,晾晒衣服之外,傅善祥只能在织坊里纺纱织布,或者在自己的房间里做女红、吃饭、睡觉,过着一种与世隔离、暗无天日的生活。尤其是在善祥的哥哥因为生计问题迁离别处后,在金陵无所依靠,她在李家的命运更是岌岌可危。婆家的人对傅善祥的态度很是恶劣,甚至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以至于最终婆婆决定将她卖掉换取银两。
进一步,悬崖峭壁;退一步,万丈深渊。傅善祥在李家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田地,可恶的纲常名教和森严的等级制度把傅善祥逼上了生活的绝路。
巾帼鼎甲第一名。
1851年1月11日,太平天国农民军在广西桂平金田村举行武装起义。1853年3月19日,太平军攻占了南京。宏大的农民起义,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封建的恶旧势力,南京的街头气象也为之一新。
傅善祥无路可走,毅然投奔了太平军编到“女馆”,不想竟然在军中遇到了久别的姐姐傅鸾祥。对她来说,生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一切似乎预示着她美好的未来。
“女馆”是太平军作战时期的“女营”。虽然到南京后,已改名“女馆”,不再参加战争,但编制仍然是军事化的。馆中成员经常要参加挖濠沟、挑砖石等劳动,晚上则听牧师传道,生活安排得十分紧张。傅善祥原本是娇弱的书香千金,这样的生活真让她吃尽了苦头。傅善祥用一首诗描述了她对这种生活的感受:
虾蟆座上闻新法,蟋蟀灯前忆旧欢;
来日鸿沟还有约,暂谋将息到更阑。
不久后,傅氏二姐妹出众的才貌引起了太平天国当权人物的注目。几经甄选,姐姐鸾祥被送入天王宫,妹妹善祥被分派到东王府内,住在花木扶疏、鸟鸣鱼戏的紫霞坞里,先后任“女侍史”、“簿书”等职。王府的“女侍史”,类似今天女秘书之类的职务,辅佐东王昭命的起草以及文献的整理。因为善祥文思敏捷,精明能干,不久又升任“簿书”,很快她又被封为东殿尚书,负责帮助东王批阅所有章奏,批答撰写来往公文、书札,参与机要,成了东王府运筹帷幄的得力助手之一,对太平天国的政治发挥着重要作用。
傅善祥文才超群,精通文史,心思缜密,无论是在什么职位上,都能够以其卓越的才能出色地完成东王交付的各项任务,因此也逐渐得到东王杨秀清的赏识。性情温和的善祥,才情锦绣,身姿柔婉,已深深打动了在刀光血影中摔打出来的东王杨秀清,东王正悄悄地对她倾注着宠慕之情。
傅善祥的才能也逐渐引起了一墙之隔天王府的兴趣,天王洪秀全几次向杨秀清打招呼借傅善祥来处理政务,每次傅善祥都妥帖地完成天王交给的任务,再加上傅善祥聪明乖巧,口齿伶俐,甚是招人喜爱。天王洪秀全对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感,非常欣赏她的才华。
再说这傅鸾祥先是在天王宫掌理宫制诰事,几经周折,被颇解才情的天王洪秀全看中,遂收为宠姬。与天王闲聊时,傅鸾祥无意间谈到了她的妹妹傅善祥,流露出挂念之情。天王一听动了心,心想何不把傅善祥也收进宫来?既可以让她们姊妹团聚,自己又可以同赏一对姊妹花。天王便想把傅善祥也收进宫中。
杨秀清突然听说天王索要傅善祥,十分反感。他越想越恼火,决定找个办法打消天王的念头。想来想去,杨秀清想到了一个进退自如、冠冕堂皇的奇妙办法。
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太平军定都天京后,农民起义军的中心任务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除了行军打仗,继续同清朝军队争夺全国土地以外,更重要的是如何统治和管理军事占领的地区。但是,这个方面的人才又极其匮乏。因此,太平军的当务之急是选拔人才,以克服义军治理国家的先天性不足。
太平天国的科举制度是仿照了明朝而制定的,只是考试的日期不定。每逢国家大典或诸王重大喜庆之事就开考取士。在以往历朝历代的科举考试中,女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既然太平天国提倡男女平等,为何不再开设女科的创举?一旦设了女科,凭着傅善祥的学识,金榜题名绝对不成问题。等她有了功名后,天王再想打她的主意,也得有所顾忌了!这一年刚好是东王杨秀清四十岁的寿辰,他趁机提出分男女两科开科取土,取得了天王的同意。
这年春末,天王洪秀全颁布诏书,开甲取士,同时打破以往常规,破例增加“女科”,这是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
开科之日,地处夫子庙的考试院(今江南贡院)外火炮齐鸣,在轰鸣的炮声中,绘龙画凤的赤色考试院大门徐徐开展。当时正主考是洪秀全的妹妹、西王肖朝贵的妻子杨宣娇,副考官有两位,一位是安徽人王自珍;一位是湖北人张婉如。应试女子有二百人之众,在东王杨秀清的授意下,傅善祥参加了这次考试。文章试题是《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诗题则是《欸一声山水绿》。因傅善祥出身书香门第,饱受翰墨之熏陶,经书典籍无所不通,诗词歌赋无所不能,而且生得聪明伶俐,端庄大方,才貌双绝。考场上的傅善祥显示出其超人绝伦的才华,她提起笔来,才思泉涌,文华横溢,顷刻间挥笔而就。她在文章中处处精华,字字珠玑,引经据典,独辟“难养”之说,历举了很多自古以来贤淑女子助夫之功,洋洋洒洒,极具力度。其诗作更是清新可喜,把山水行舟的情景描绘得活灵活现:
舻声听未了,山水送孤帆。
对面青如画,回头绿满岩。
半空云袅袅,一带水巉巉。
船尾澄流迥,峰腰旭照衔。
青疑留古岸,翠欲上征衫。
流响惊凫雁,浓荫郁桧杉。
考罢评卷,考官们一致认为傅善祥的诗文文才出众,皆为上乘之作。连天王洪秀全也大为激赏。三天之后,锣鼓喧天,礼炮齐鸣,大红金榜高悬于天王府前,傅善祥以才学兼优考取女科状元,天王洪秀全赏赐黄缎一匹、红绉二匹后,又特赐花冠锦服;洪宣娇亲自为她戴上红花。傅善祥披红挂彩,与第二名榜眼钟氏、第三名探花林氏三人,在兵勇的护卫下,跨马游街三天,一路上锣鼓笙箫,吹吹打打好不风光。城中百姓夹道争看,一时间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南京城,“但见街头巷尾中,众口连呼傅状元”。
科举考试的目的是为国选才,傅善样既然中了女状元,按理应该给她封官派职,就不能被不明不白地收进后宫。洪秀全这时才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但木已成舟,也只好放弃了原先念头。东王杨秀清暗自庆幸他的计谋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当傅善祥考取状元的消息传出后,海内外震动。太平军中的女军官兵,欢呼雀跃,庆贺这一伟大的事件。当时有民谣道:“青青柳,蓝蓝天,走过秦淮看两岸,大红灯笼挂满天,祥妹子做状元”。这个消息传到了京师,清朝的大小官员目眦尽裂,异口同声怒斥这一违背纲常的败俗之举。咸丰皇帝的弟弟庆王奕匡拍案大骂“发逆”对名教的破坏,并发誓与贼寇势不两立。而正在前方指挥大军征剿太平军的曾国藩闻听后,则得意洋洋地认为这是贼寇自取灭亡。
密切关注清政府与太平军这场中国内战的西方列强们,对傅善祥考中状元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西方的各大主流媒体对此或多或少都进行了报道。有批评者,有赞扬者,但大多数都是不置可否。但有一家西方报纸却表现出惊人的洞察力,该报除了详细描述考试的经过,而且最后还大声惊叹:中国的农民已经到了真正觉醒的阶段,就妇女人权而言,东方的野蛮人至少走到了与西方文明人同一起跑线。
裙衩佐王著功勋
洪秀全定都南京后,在太平天国权力所及的范围内进行急剧的社会变革:取消部分不合理的生活方式,厉行土地改革,创立天朝田亩制度,创建新历法,力图在中国建立一个基督教的社会,实现“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大同世界。
但由于农民起义的局限性,这一系列措施也不可避免地带产生了巨大的破坏性副作用。南京是文化古都,有着无数的文化遗迹。根据历史记载,农民军进入南京城后,在“斩除一切妖魔,横扫所有鬼怪”的口号下,大肆地破坏文化古迹,使这个千年古都变得千疮百孔,出现了“白户无余一,白业无开门”的萧瑟景象。傅善祥极力劝说东王杨秀清严禁部属破坏文物,并建议在所居东王府中建立一所规模颇大的博物馆。这一系列的措施为保护和发展南京的文化,收藏、保护江南文物做出了重大贡献。同时傅善祥还帮助杨秀清制定了太平天国解放妇女的政策,提倡“男女平等”,“天下女子尽是姊妹之群”,“同心放胆同杀妖”等具有积极意义的口号。
在太平天国解放妇女政策的感召下,太平军所到之处,都会有大批受苦受难妇女踊跃参军参战,实战中也涌现出了一大批的英雄女豪杰。在太平军中,设了女总制、女监军、女军帅以及女族长等官衔。这些举措,大大提高了妇女的政治地位。此外,傅善祥还力劝杨秀清废除了不准女子改嫁的条令。
傅善祥以其特殊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扭转了因为执政者在某些方面的短视而造成的不利局面,为太平天国前期的稳定与发展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傅善祥因此也受到了天国军民的一致赞扬。当时民间曾流传一首歌谣:“跟着洪宣娇,会打火枪会耍刀。”“跟着傅善祥,能治国来女自强。”还有“武有洪宣娇,文有傅善祥”之说。
咸丰四年(1854年)3月,由于傅善祥卓越的才能,天王洪秀全下达诏书破格任命为“恩赏丞相”,位列州司座次,隶属天王府六部,主要职责仍旧是辅佐东王处理政务。
考取女状元后的傅善祥,得到的第一个头衔是女馆的中团团帅,成为率领一两万名裙钗的领袖。“女馆”,严禁男子入探,夫妇同居,若犯天条罪当立斩。可是天长日久,引起众人不满。傅善祥曾经是女馆中的成员,对那种严格的军事化生活也十分反感。做了中团团帅之后,傅善祥力倡改革,婉转地向东王杨秀清进言:“天王在永安时,答应攻下金陵为登天堂,许夫妇团聚,今仍不准有家,不足服众”。东王与天王商量后,下令许夫妻一月团聚一日。同时,她放松了对女馆的强行管制,尽量避免让馆中成员做那些挖土挑砖的粗活,而给她们安排一些针线、炊煮之类的工作。
而女馆的总头领是洪宣娇,她是从战火中闯杀过来的强干女子,对那套军事化的制度依然有着极深的感情。因此,傅善祥上任后推行的那一套管理措施,让她感到十分的不适应,两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其实,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其实并不完全是由女馆的管理制度引起,在两人心里还埋有一个矛盾的焦点,谁都不愿说出口,就是争夺东王杨秀清的宠爱。
论渊源,洪宣娇和杨秀清可以说是感情深久。早在洪秀全创建上帝会之时,洪宣娇与杨秀清曾有过一段缠绵的感情瓜葛,杨秀清加入拜上帝会,从某种程度上说和这种感情有一定的关联;后来,由洪秀全做主,将洪宣娇嫁给了西王萧朝贵,杨秀清只好退避三舍;而在萧朝贵战死后,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杨秀清与洪宣娇也曾一度旧情复燃,热烈了好一阵子,却不料此刻插进来一个才貌双绝的傅善祥。杨秀清喜新厌旧,打破了洪宣娇重温旧情的美梦,这如何不叫她对傅善祥恨得牙齿发痒!而傅善祥对洪宣娇与杨秀清之间的旧情也有所耳闻,更何况二人还常有藕断丝连之迹。洪宣娇对傅发难,她也决不肯示弱。于是,两人明争暗斗,矛盾越积越深,隔阂越来越大。傅善祥官职是女馆中团团帅,官籍却隶属东王府。因此,她与杨秀清有近水楼台之便,这又是洪宣娇所不及的。此时,天王洪秀全已全沉缅于酒色享乐之中,较之以前不大管事,天国的军政大权实际掌握在东王杨秀清手中。
不久,清军大举攻打金陵城,城中粮食紧缺,库金又入不敷出,每年还要另外拿出几万两银子养活十三、四万妇女,确实是个不小的负担。傅善祥利用杨秀清对自己的宠爱,再次大胆向东王建议,希望可以撤销女馆,允许夫妇回家团聚,年轻未婚女子亦令婚配。如此一来,既减少了军费,又平息了怨言。公元1854年6月,在傅善祥的影响下,东王杨秀清采纳了傅善祥的意见,先后以“代天父言”的名义,终于废除了使妇女别夫离子的“女馆”,恢复了家庭制,并且允许青年女子婚配,并令善祥主办此事。傅善祥深入女营,把姐妹们的年龄、性情、相貌写在纸上,为其一一撮合。拿到龙凤合挥的青年男女们,欢天喜地地向傅善祥道谢而去,“女馆为之一空”。
但是,对洪宣娇来说,女馆无疑是她在政治上和精神上的依靠。一旦女馆化为乌有,她大有如风筝断线之感。傅善祥这一招对她来说,犹如釜底抽薪。当然,洪宣娇也不绝会善罢甘休,趁着散馆之际,她到处煽动太平军将士到女馆挑选妻妾。一时之间,你争我夺,群莺乱飞,闹得不可开交。
在太平天国的一系列的急剧的变革政策当中,东王杨秀清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傅善祥以冷静的头脑,深邃的目光,除了帮助他制定新的政策以外,还巧妙地利用自己接近东王的特殊身份,极力劝说东王保护文化,废除一些不合理的措施。傅善祥的卓越成绩使她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由一个平民百姓连升三级,这在天平天国前期的历史上是不多见的,只有功勋卓著的将军陈玉成、李秀成等人才享有此殊荣。再加上是属于东王和天王的近侍,一时间傅善祥成为天京炙手可热的人物。
玉人香消乱军中
太平天国从广西起兵到定都南京,只不过短短的四年,领导阶层固然都是杰出的人物,但他们的成功过于迅速,从贫苦农民、烧炭工人,转眼之间成了帝王将相。作为国家高层领导,可以说他们没有经过必需的锻炼和严酷的考验,把开国立邦的事业想得过于简单,误认为天下大局已定,可以坐享其成了。同时,巨大而迅速的军事胜利,使得军事领导人冲昏了头脑,得意忘形之余,把强大的对手估计得过低。再加上目光短浅的小农安逸思想作怪,使得这些几经沙场的杰出将领们,在繁华喧嚣的大都市南京迷失了方向,背弃了起事时的理想,堕入了享乐的深渊。
当前方太平军将士们在各地浴血奋战之时,南京城高墙深院内的农民领袖们却在加速度地腐化堕落。自天王洪秀全至东、北、翼三王,都在南京建造了华丽的王府。仅杨秀清的东王府就重新修葺了三次,最后落成的王府周长七华里,围墙厚三尺高二丈,绕围墙走一圈需要一个小时。除了生活腐化外,农民领袖还大讲排场,出行时前呼后拥,侍从成百上千。
太平天国的国制是绝对禁欲的,但那些禁欲的条款只是针对下层臣民的,而农民领袖则不受相关条款的限止。他们不但不禁欲,相反还恣情纵欲,不择手段地从各地掠夺漂亮女子以供其泄欲。据说东王就有妻妾66人(一说88人)。东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天王了。尽管如此,东王还不满足,不断地物色更漂亮的女人。
据南京民间传说,有一个名叫朱九妹的少女,被东王招进东王府作抄写文书的女官,没几天就被东王强行霸占。九妹不能忍受这个羞辱,便趁人不注意在东王的茶水中下了砒霜,但岂料事情败露,最后自己把那杯毒茶喝进肚里。还有一个李姓的江宁女子在被东王施暴后,对东王恨之入髓,决心与其同归于尽,伺机用一柄锋利的匕首刺向东王,也是东王命不该绝,适时地转动了一下身子,匕首未能刺中其要害,只是左肩受了点皮外伤。杨秀清勃然大怒,把那女子点了天灯……
在此形势之下,才貌双绝的傅善祥也概莫能外。刚刚进入东宫的傅善祥也对东王充满了无限的仰慕之情,但别无非分之想;一开始,因为天国的局势严酷,出于对贤能之才的渴求,杨秀清还能真正地重用傅善祥,使其所学有所用。但是随着局势的渐渐趋于稳定,杨秀清的个人私欲也在迅速地膨胀起来。通过权势,杨秀清把面容娇美的傅善祥变成了他自己盘中的猎物,强行夺走了傅善祥的贞操并长期把她霸占。此后,傅善祥的工作与国事政事无甚大的关系,而是作为东王发欲的工具。从此,才女变成了“宝贝”,玉人变成了尤物。
傅善祥完成了她负责的女馆善后工作后,回到东王府做恩赏丞相。想起散馆时,洪宣娇的所作所为,她心中大生鄙夷之情,一时兴起,提笔便写了一首“无题”诗:
燕子红襟矜宠贵,鹅儿黄帕助娇羞。
居然小婢称如愿,有大佳人号莫愁。
诗虽无题,却分明是冲着洪宣娇来的。傅善祥将洪宣娇比作是娇纵一时的小婢女,而自己则是有身份有来头的大佳人,无非想借试讽刺一下洪宣娇低微的出身和小家子气的作风。诗很快传到洪宣娇耳朵里,她被气得七窍冒烟,心想: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不就会摆文弄墨,竟敢取笑一个历经百战的公主,真是岂有此理!洪宣娇拿着诗文,告到了哥哥天王洪秀全面前,并怂恿说:“这明明是瞧不起我们农家出身的太平军嘛!她一个没根基的女人竟敢出此狂言,说不定是由东王在背后支持呢!他没安好心!天王不得不防啊!”
天王对妹妹的话半信半疑,但是东王杨秀清确实权势日重,难保不存异心。想到这里,他不由警惕起来。
东王那边很快听到了天王对自己已起了防备之心的消息,而惹出这一麻烦的就是傅善祥的那首诗。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他只好忍痛割爱,采取丢卒保车的办法。
傅善祥纵有百样好,但是平日种种苦闷无处倾述之时,也只有寄托阿芙蓉。而杨秀清极为厌恶吸食鸦片的人,太平军也明文律令不得吸食。当傅善祥地位还未曾巩固时,她只得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后来随着杨秀清的信任,自己地位的提高,更出于麻醉身心的迫切需要,傅善祥逐渐公然吸食鸦片,甚至疏于理政,终于招致祸患。洪宣娇一直对傅善祥几番欲加罪之,得知傅善祥公然藐视天国禁令,吸食鸦片,一直伺机惩治她。
那日,傅善祥在紫霞坞依靠在湘妃塌上喷云吐雾偷吸鸦片时,洪宣娇领着杨秀清突然来到。杨秀清一怒之下,大治其罪,不但免除了她的官职,还命给她披枷带锁,押到街上游街示众,最后又将她打入了天牢。傅善祥本就娇弱,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惊吓之下,再加上天牢毕竟不比东王府,环境恶劣,冷暖不周,没两天就患病在身。更有一点,天牢中没有鸦片可食,如此一来,把这位名噪一时的女状元折腾得六神无主、七魂出窍。
傅善祥感怀伤情,本有自轻自贱之意,罢官入狱全然可以不放在心上,然而这鸦片之瘾实在难以熬。忽忽半个月,对于身陷囵圉的傅善祥宛如在地狱中度日,所幸好在意志尚坚,竟然将那鸦片烟瘾彻底戒除,然而人也憔悴不堪,病痛缠绵。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庄周化蝶,亦幻亦真,此时天京城的天牢中,傅善祥何尝没有这个感叹。曾几何时,东王府中,紫霞坞内,三千宠爱在一身,军国政务出闺门,随着杨秀清的信任,傅善祥隐隐然已经成为东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傅丞相之名,谁不尊敬。
在狱中,傅善祥一夜无眠,痛不欲生。次日,她便向狱守乞来纸笔,和泪给杨秀清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书信:
素蒙厚恩,无以报称,代阅文书,自尽心力。缘欲夜遣睡魔,致干禁令,偶吸烟,又荷不加死罪;原冀恩释有期,再图后效,讵意染病二旬,瘦骨柴立,似此奄奄待毙,想不能复睹慈颜。谨将某日承赐之金条脱一,金指圈二,随表纳还,籍中微意,幸昭鉴焉!
写完此似为诀别书的信后,傅善祥别出心裁地又解下自己贴身的粉红肚兜,扯下一块罗衫,笼统包好,实欲唤起杨秀清的念旧之心,央求狱守代其上呈东王杨秀清。
东王杨秀清责罚傅善祥,事后想起,有些于心不忍,但又碍于情面难却,既不想将傅善祥定罪论刑,又不愿轻易还她自由。一时僵持,只有命天牢监守必需善待,准备过些时日,再寻找机会将她放出来。
当杨秀清接到这份哀婉伤楚的“诀别书”,更有一件随信附呈的那粉红色肚兜布,分明是傅善祥贴身之物,果然睹物思人,回想起傅善祥平时里的种种“好处”,不由得怦然心动。原本他也并非存心与傅善祥过不去,此刻见到信中“染病有旬,瘦骨柴立,奄奄待毙”之句,更是心疼不已,于是立即下令将傅善祥释放了,并官复原职,依旧在紫霞坞里居住、调养。吃了这一次苦头后,傅善祥彻底收敛了锋芒,不敢再与洪宣娇短兵相接了。
然而,杨秀清释放傅善祥一事传到洪宣娇耳中,又使得她醋意大发,彻底断绝了她对杨秀清的幻想,心思一横,决定好好整治他。
杨秀清是一位杰出的军事统帅,太平天国前期的每一次重大的军事胜利都凝结着他超人的智慧,为太平天国作出了最卓越的贡献,在天国内部获得了崇高声望。但随着巨大的胜利,杨秀清的不臣之心开始萌发并迅速地滋长。与此同时,在对待以前的战友和部下方面,杨秀清也犯了严重的错误,他四面出击,处处树敌,与部下和战友的怨恨也越积越多。
面对恶化的局势,聪明的傅善祥也闻到了空气中血腥的气味,后来傅善祥又多次冒险进殿劝谏,不断地劝说杨秀清改弦易辙,注意善待部下与同僚。已经是鬼迷心窍的杨秀清哪里听得下不同的意见,独夫横蛮的品质暴露无遗,不但当场斥责傅善祥“干政”,而且过后还觉得不过瘾,又命人把傅善祥狠狠鞭笞了一顿。自从那次饱受鞭笞之苦后,傅善祥深感将自己一生系于杨秀清的喜怒无常,无异于棋行险招。
一段时间里,洪宣娇对杨秀清变得格外热情起来,三天两头来东王府套近乎。杨秀清还以为她愿意尽弃前嫌,和自己和好如初了,心里甚是高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傅善祥,总认为洪宣娇心怀歹意,几次提醒东王,但东王却将之当作耳旁风,半句也听不进去。
在杨秀清忙着与洪宣娇周旋之际,紫霞坞里的傅善祥便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于是,她开始注意到同在东王府里从事文读工作的何震川。此人是广西柳府人,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事时的檄文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傅善祥平时与杨秀清缠绵一处,从未注意过他,现在仔细打量起来,才发现他不但才华横溢,而且风度翩翩。她不免由欣赏而转生爱意。当时正到了中秋月圆之夜,傅善祥望月遐思,不禁写下这样一首诗:
秦淮无限恨,佳节况中秋;
侠义梁红玉,高才秦少游。
花开三日暮,人到五更愁;
相见不相识,长江滚滚流。
她把这首诗抄在粉红色的诗笺上,悄悄送给何震川。何震川又惊又喜,从此,东王府中又添了一双地下情人……
终于,由于东王杨秀清的野心被天王所察觉。1856年8月,在洪秀全的密令下,北王韦昌辉一手制造了“天京事变”。韦昌辉连夜率三千亲兵赶回南京,在燕王秦日纲的配合下一刀刺死杨秀清,众将领带兵血洗了东王府,把东王府杀了个鸡犬不留,东王杨秀清的亲眷、部下、亲信,大大小小两万多人,丧于刀剑之下,身首异处。尸体被丢在秦淮河中,河水染成了红色。接着,洪秀全反戈一击,又把韦昌辉杀死。整个天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在那段岁月里,天京变成了活脱脱的一个人间地狱。乱军中傅善祥也被杀死。尸体被抛入大江之中,随水东流而去。
点评:
傅善祥,这位中国五千年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状元,唯一的一位女状元,以其特殊的身份,在特殊的历史时代,留下了特殊的一笔,给了后人一份特殊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