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挣扎:戊戌变法如一闪萤光

文:唐都浪子

一、末世皇帝很努力

1898年,是中国旧历戊戌年。是年5月,具有一定进步思想、一开始对维新运动表示过支持、后来却坚决反对变法的、洋务派皇家实权人物奕訢先生逝世。

奕訢奇怪的态度,从一个侧面可证:所谓的维新运动,在清廷高层的实质,始终就是满汉、帝后之间的权力利益之争。

这种争斗态势,清廷权要明白;维新派上层官僚明白;自幼精研国学和文史政哲的康有为更明白。

而可惜的是,懦弱的大清皇帝光绪,却一时糊涂一时明白。不客气地说,他连自己是怎么坐上龙椅,都稀里糊涂。

1875年,四岁的光绪帝登基。这桩大典的操办,全拜他姨妈兼四婶的慈禧、与六伯父奕訢一手所赐。

光绪之后34年的人生,几乎充满六伯父奕訢和四婶兼姨妈慈禧的训骂与斥责。除此二人之外,还曾有一位叫光绪帝从内心深处依恋的准亲人,就是他的老师翁同龢。

光绪做为大清国皇帝,当建立了国家这个概念、并为之感到万分羞耻的时候,心中应该又依恋过一位如同亲人般的准臣子,他就是曾向自己七次上书、对大清国命运充满激情和担忧的南海圣人康有为。

之前,当光绪在报纸上看到康有为们宣传维新变法的大作之后,这位承载四万万生灵希冀的大清皇帝,被这帮举子的热情感动得涕泪奔涌。

光绪跑到爱氏家庙跪下,当着十位祖宗的牌位起咒发誓:绝不做亡国之君。或许,光绪的表现,也为他名义上的母亲即姨妈慈禧太后带来由衷的慰藉。

光绪迫不及待,曾几次传谕召见康有为,但都遭到六伯父奕訢的反对和阻拦。那头,康有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被召见。

现在奕訢死了,翁同龢主持军机处事务。康有为认为:这是实行变法的良机,遂即催促翁同龢,提请光绪帝赶紧行动。

光绪帝采纳了两位亲人的建议,于6月11日颁布《明定国是诏》,宣布变法。

接着,光绪在6月16日破格召见康有为,授予从四品: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特许他专折奏事。

7月3日,光绪又破格召见梁启超问话,封六品卿。9月5日,光绪又封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为军机处章京,授四品卿,加紧推行变法。

需要说明的是:刘光第和杨锐,是张之洞的洋务新派人士;林旭,是荣禄军方亲信。变法期间,光绪还接见了北洋集团军方新秀袁世凯,并口许以兵部侍郎要职,希望他支持变法。等等。

二、戊戌变法的实质

从戊戌变法颁布的政策观照,经济和文化方面,基本是当下清廷已经在全国开展的新文化运动事项;唯一可圈点之处:就是改革科举、废除八股、裁减冗员。

政治和军事方面,也都是洋务派已经实践三十多年的事务:唯一可圈点之处,还是裁汰冗员。

而裁汰冗员、废除八股,无疑又把许多官僚既得利益分子和社会知识分子,推向变法的对立面。看见了吧:如此变法,几乎毫无社会基础可言,能成功才怪。并且早已埋下权力争斗的隐患与祸根。

但也无可奈何。中国历史,从晚唐柳宗元们的永贞革新,到北宋末期王安石变法,再到明朝中期后七子的文化改革,一直到这次戊戌变法,都是这样进行。

这无异于拿清廷的命运开玩笑;而其实这种历史玩笑,一直在不停地轮回着。

其实谁也不能怪:光绪皇帝对康有为的破格召见,除了君臣之间互诉衷肠之外,几乎再无别的实质性内容。

他们什么也没有谈成。康有为做为维新运动的总代表,似乎把之前草案和宣言倡导的宪政、议政等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康有为被许多维新人士敌视、并怀疑他的志虑和动机有问题。事实上,也不能埋怨康有为。

朝廷实行变法,光绪皇帝根本就没有充足的权力和底气。而一旦涉及变法,势必会演变为维新派与顽固派之间的权力争斗。

从光绪颁布变法诏算起103天之后,久经大清政坛风雨的慈禧太后,她几乎不用皱眉就做出决定:通缉康梁、斩杀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的人头。

慈禧太后迅速、果断地结束这场实质是为了权力之争的变法闹剧。之所以要杀掉刘光第和林旭,等于给天下人和张之洞、荣禄等军政大员说:好好搞洋务运动吧,别再闹什么维新;老娘我还活着。

接着,慈禧又迅速处置一些维新派的激进官员,但却赦免了严复。她把为了光绪成人而付出毕生心血的翁同龢,罢官并送回原籍。

据说,王国维之前的这位末世帝师,除了几箱书籍,他连回乡的路费都拿不出来;最后还是朝中几个学生暗中帮助给予解决。着实可敬可叹。

如果只以政变结局而论,慈禧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可敬的女政治家。她总是把政变之后的血腥灾难,压缩到最低程度。

并且,慈禧弄权从前至后,也从来不向知识分子和非主谋分子开刀问罪。仅此而论,当时封建末世的中国社会,的确呈现出一幅别样的新意。

三、戊戌变法的后果

历来的所谓史家,总习惯于把变法的失败归于袁世凯的变节或失信。就此我斗胆转呈一句:别说一个袁世凯,即使加上荣禄也未必成功,只能败得更惨。

溯观中国皇家变法史:变法的实质,都是庶族向皇家和官僚两大既得利益集团要求让利分权。而以三十年洋务运动的成果观照,清廷腐败落后的各种制度,已无能力适应发展变化中的社会局势。

变法改革,的确是所谓的历史必然。但变法究竟谁变谁的法,更需要仔细掂量。骆宾王早在千年之前,曾替大唐李氏纳喊:试看今日之域中,竞是谁家之天下。结果,事实证明天下却是武家的。

闲言少叙。因此对于戊戌变法的结局,我只能也只好以文学笔调略怀激情地述说。或许,当康有为终于见到光绪这位懦弱、无能、无权而又壮志难酬的中国皇帝,在知遇之恩的感召下,把维新运动刻意策划成为一场夺权运动,也未可知。

或许,康有为早就从探访过的京城官员口中有意无意间得知:这位拥有四万万之众的中国大清皇帝,除了一腔因曾被压抑而突然爆发的叛逆热情之外,他对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拟或权谋,几乎一无所知。

因此,康有为后来的所有努力,或许真的只想为了推动这个除了维新变法,也的确无路可走的泱泱大国向前慢跑。

或许,谭嗣同也早就看透了一切。所以,他放弃逃生的机会,而去留肝胆两昆仑。总之,中国皇家史、尤其是中国皇家变法史,永远是如此的结局和特色:令看客疑惑重重,令后世捶膝而叹。

更令人叹息与惊诧的是:朝廷斩杀戊戌六君子的时候,果然如鲁迅先生后来所断:沿途及刑场,依然布满喜欢观看杀人热闹的中国人民和所谓爱国者。

他们把臭鸡蛋和烂菜叶,纷纷砸向谭嗣同等六个“乱臣贼子”的头上,以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怀和忠孝之心。

虽然烂得如此无药可救,但历史的洪流终究无法阻挡。不可争议的是:历时四年的维新运动,为之后的社会变革的革命运动,奠定重要的思想基础。

戊戌变法的不幸结局,告诉中国有志于改革的进步之士:如果想进步、还不想流血,那就千万别再说假话,扎扎实实地先从开民智做起。后来的梁启超大概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