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津窑孔雀枕入手，探究金代完颜家族对汉文化的尊崇
来源：历史大看点儿
引言
河津窑位于山西运城河津市固镇村，据考证是周围一众北宋瓷窑中唯一在金代重新开建的烧造窑，周边的古垛和北午芹均有北宋残窑遗址，但金朝当地官府在灭亡北宋后不愿在原址兴建，由此也可见金灭宋战争中官窑遭到了毁灭性破坏。河津窑的兴建，是金代瓷器进入第二阶段的重要象征。第一阶段在女真发源地白山黑水的东北地区，以位于抚顺的大官屯窑为主要代表，以烧造日常用的粗瓷为主。在完颜家族迁都北京后，金代瓷器开始进入第二个阶段，即继承并学习北宋的制瓷工艺。北方烧造窑也由此得以复兴，真定窑、河津窑就是此间的重要代表。
《金史》记载：真定府。产瓷器、铜铁。有丹粉场、乌梨。
现存于广东博物馆的三彩孔雀枕是河津窑的典型产物，它属于低温釉陶，是河津窑瓷枕的两大类别之一，另一个类别便是鼎鼎有名的高温粗白瓷。这款孔雀枕与南越王博物馆所藏的哪吒枕相似，红色陶胎，内着黄釉，绿釉与红胎叠层呈现黑色样，且两枕高度接近，均在8-9厘米。这款孔雀枕还伴有牡丹花卷边，中间近似菱形以突出孔雀，牡丹孔雀寓意端庄典雅，尊荣华贵，一个简单瓷枕竟也显出了皇家的气息。孔雀被称为百年之王，是否也预示了金代王朝120年两个甲子的国祚。
这个发端于长白山、黑龙江的强坚民族从黑土地上一路南下，建立起自己的王朝，灭了辽宋，在华夏历史占据重要武功地位的同时，文治竟也显得高于同时期的契丹和党项，其文化艺术甚至被公认为远超辽国。女真之所以能在辽宋之际迅速崛起，与其全面吸收领会汉文化有着莫大的关系。
《金史》记载：金用武得国，无以异于辽，而一代制作，能自树立唐宋之间，有非辽世所及，以文而不以武也。
三彩孔雀枕采用的是典型的黑画花绘画手法的升级，即着釉色加浓彩，寥寥几笔即惟妙惟肖，靠重彩烘托，孔雀牡丹形象点缀，颇具雍容质感。这种在战乱之后二十年才兴建重新重视起来的烧造窑产物，一方面是对北宋陶瓷技术的继承，更深一层反映的其实是金代上层宫廷贵族因崇尚汉家文化而进行的审美选择。
金代最具代表性的烧造瓷器作法便是黑画花，即在白瓷上绘以黑色花鸟鱼虫，对比强烈，线条分明，古朴而又新颖。三彩孔雀枕是这一技法的升级产物，一具瓷枕的背后可能是一群能工巧匠的苦思冥想，可能是某位达官显贵的独特爱好，也可能是整个王朝所引领的文化选择。由这尊瓷枕出发，现从宫廷贵族追求汉家文化的原因、皇室成员的文学成就、绘画和书法三个方面对金代上层统治者对华夏文化的推崇作一探究。
一、金代完颜家族崇尚汉文化由“留心于文事”始
公元1114年阿骨打统一女真各部，于第二年在哈尔滨阿城立国，国号大金。建国十年后金便灭了辽国，又过了两年，灭亡了北宋，1130年时，南宋赵构向金称臣。就这样过了二十三年，完颜亮将国都搬到了北京。1153年阿骨打之孙完颜雍即位，就是著名的金世宗，金国从此开启了政治文化的高峰时期。
文治武功的高峰离不开最高统治者的鼎力号召。早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时期就提出了要留心于文事，到了金太宗在位期间，金国还开启了科举，学仿北宋，号召国内民众学习汉文化参加科举考试。金世宗时期的金国已然儒学成风，之后的章宗即位后还成立了当时的最高学府——太学，长江以北的文人学士甚至已经忘记这个当朝统治者还是个马背上的民族。
金朝统治者亲自示范，将对汉文化的学习推向了新的高度，求学的积极性深刻影响了皇族内部以及其他的朝堂贵族。在这样的学习氛围和传统之下，金代皇族成员的对汉文化的痴迷上进也就不足为奇。金熙宗在后期依照汉族宫廷传统，设立东宫，聘请厚德饱学之士担任东宫“掌护卫”，教导太子勤习汉学，世宗在位时先后任用了当时的状元石琚 、任熊祥担任太子少师一职。
《金史》：东宫官属尤当选用正人，如行检不修及不称职者，具以名闻。
在皇族统治者精心设计悉心指导和推崇下，皇族子弟具备了学习汉家文化极为便利的软件、硬件条件。此外，皇族成员的好学上进也是一个重要的前提，有两个月就学通契丹文字的宗雄，有能用契丹文字作诗、有秀才之称的完颜勖，这些都是皇族子弟好学上进的代表。
《归潜志》记载：宣孝太子最高明绝人，读书喜文，欲变夷狄风俗，行中国礼乐如魏孝文。天不祚金，不即大位早世。章宗聪慧，有父风，属文为学，崇尚儒雅，故一时名士辈出。
二、完颜家族的文学追求和取得的成就
在皇族统治者的大力号召和亲身示范下，完颜家族成员在文学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就。现有记录中有至少十位完颜皇家的成员留下的诗文著作。包括1122年出生的完颜元功，他是家族第一位用汉语写作的成员，是皇族文学成就的代表人物。他的诗文作品还得到了岳飞的孙子 岳珂的高度评价。
《大金国志》称：一咏一吟，冠绝当时，沈深严重，莫测其志。
另一位代表人物就是金世宗完颜雍，他自幼熟读汉家史学经典，深通帝王治国之学，是金代有名的君主，其代表作《减字木兰花》显示出无比深厚的汉学素养。《金史》中还收录了其即位后重游女真故地即兴而发所创作的一首女真族古曲。诗情画意已然不像是一位游牧民族的首领。
金世宗的孙子完颜寿孙有皇族中文学家的美誉，他是公认的金代皇族中汉化程度最高者，在诗词文赋方面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完颜寿孙的作品主要被收录在金代北方文坛的领袖人物忻州人元好问所编著的《中州集》，他的作品第一次有了一以贯之的表达主题，主要关注女真故土、宗法社会，体现出对家国命运的关注。另一方面的成就是在史学研究上，专研《资治通鉴》，通读超过三十编，考察历代王朝之兴衰，研究之深超过了当时的很多史学名家。
《金文最》记载：于书无所不读，而以《资治通鉴》为专门，驰骋上下千余年之事，其善恶、是非、得失、成败，穿贯他书，考证同异，虽老于史学者不加详也。
世宗的另一个儿子完颜永成，原名野鹤，学仿白居易，自号乐善居士。拜河北人、状元王彦潜为师，成为博学之士，留有文集《乐善居士集》。
金代从君主到皇家子弟均创作出了一定成就的文学作品，在后世的划分中，女真族此人甚至得以成为一个单独的群体被广泛研究。可见完颜皇族文学成就影响之大。
三、皇族成员在绘画和书法取得令人瞩目的造诣
现今十大名画中，有一幅被叫做《百骏图》的名画，是清代宫廷画家意大利人郎世宁的作品，现存于大都会博物馆，是郎世宁在雍正年间花了四年时间精心创作而成。但早在六百多年前，也是在同样的地方，北京，金代皇族完颜允恭就创作过《百骏图》，原画已经失传，但留下的名声依然在纸间传颂。元末著名画家江苏人王逢称赞完颜允恭的《百骏图》：金家武元靖燕徼 ，尝诮徽宗癖花鸟。 允恭不作大训方，画马却慕江都王。
完颜允恭的另一幅作品是《渴虎图》，作于1162年十六岁之时，画作极为精细、描摹逼真，神姿卓然，后世对此画的评价极高，称其为唐宋之范式。其留下的画作还包括《衔花鹿图》、《果下马图》、《试马图》、《墨竹图》等众多名画，可惜英年早逝，去世之时年仅三十九岁。
金章宗擅长书法，效仿北宋徽宗瘦金体，笔法雄健，是一时之代表。当政时还下令四方搜集宋朝流散的书画作品，据记载，王羲之的《远宦帖》黄摹便是由章宗收藏多年。他还仿造北宋建立画院，设立了书画局、图画署等机构，招纳宫廷画师进行创作。
其他的皇族书画代表人物，还包括完颜承庆、永成、永功等，承庆是金章宗的兄弟，擅长雕塑和绘画；永成的书法专门学习黄庭坚的笔法，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现存于北京大兴黄村的《请伦公禅师主持德云寺开堂疏》是永成的书法代表作。
评价
金代与辽国、元朝，乃至西夏均是少数民族的政权，但在文学造诣、书画成就方面，金代却远远超过其他民族政权，这主要取决于金代皇族成员对汉文化的推崇和以身示范，同时也离不开皇族成员本身的好学上进。随着金王朝占据中原地区，金世宗的治下中兴局面的出现，金代开始继承学习汉族文化，书法、绘画、陶瓷技艺均迎来了一个高峰期，孔雀枕便是那个时期文艺繁荣的代表。
金代文艺成就另一大独特的地方在于，皇族中文艺造诣极深的众多成员中，大部分都是金世宗一脉，包括世宗的儿子、孙子、父子皆是工于诗书的典范，这种情形也是历朝历代中之少有。世宗本身爱好书文，允恭擅长书画，永成书学黄庭坚，允恭之子完颜璟也极擅为文创作。
《廿二史札记》：帝王宗亲，性皆与文事相浃，是以朝野习尚，遂成风会，金源一代文物，上掩辽而下轶元，非偶然也。
金代皇族成员取得极大文艺成就的另一个原因，可能还在于其受当时汉族文人学士的影响，比如当时的文学巨匠元好问、王若虚等人，本身就是皇族成员府上的座上客，相互之间诗文酬答颇多。完颜承晖甚至自称与司马光、苏轼神交已久。皇族成员对学习汉文化的推动，深刻影响了金王朝的精神风貌和价值取向，对金代文化的进步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参考文献：
《金史》
《归潜志》
《大金国志》
《金文最》
《廿二史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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