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隧道惨案,为何上万人活活被憋死在隧道内?
团团说历史啊
这是发生在1941年6月5日,侵华日军空袭重庆,重庆市民为躲避空袭而紧急躲避进市中心十八梯防空大隧道,原本只能容纳6000人左右的防空大隧道瞬间涌入了一万多人,最终这些市民没有被日军的敌机炸死,反而因为人口密度过大导致严重缺氧窒息而亡,幸存下来的人很少。
而本片文章就是以经历过数次重庆大轰炸以及重庆防空大隧道惨案的幸存者杨筱文的回忆并口述整理出来的内容。
作为抗战陪都的重庆,它是全国的政治、军事、经济的中心城市。向抗日前线补给的军粮、兵员,大多是从重庆启运的。向抗日前线补充的军火,则大多是设在重庆附近山沟里的兵工厂,在防空洞里生产的。正因如此,日军对重庆轰炸的频率也非常之高。
尽管重庆曾一再疏散人口,但滞留在这的人口却总是不少。
重庆,连同它在抗战中因避免鬼子飞机空袭而形成的卫星城镇,都位于长江、嘉陵江两岸的峡谷之中,但交通大多不便,日机空袭时需要爬坡上坎躲避,十分累人。
1941年6月5日,这是重庆一个平常的日子。天刚破晓,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就露出了红彤彤、火辣辣的刺人阳光。这是一个可能遭受敌机空袭的日子。一大早,人们都匆匆出门,爬山涉水,四处躲避空袭去了。
重庆附近夏季常有一种名叫偏东雨的暴雨。这天也不例外
可能由于这特别的雷阵雨天气,敌机这天没有来空袭。下了场雨之后,被太阳晒烫了的城乡,变得凉爽起来。在野外躲了一天警报的人们,拖得疲惫不堪的身子,抱着侥幸的心理,纷纷回了城。
市中心的几条大街上,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杨筱文、周文才躲了一天警报之后,也被突然凉爽的天气所吸引,在路上散着步。
这时周文才对杨筱文说:“你大概也还没去看过城中心区那个最大的防空洞?”
杨筱文反问对方:“你啥时去看过啊?那是让随便看的地方么?”
周文才说:“我去过。但那不是随便去看的。我们班上土建课,老师曾带我们去对重庆防空洞的修建情况作过考察。据说,重庆市中心的这个大防空洞是抗战前就开始开凿的。那是一个去国外留学的青年学生,看见外国的大城市下都建有地下交通,十分便捷,又见重庆石质坚硬,就呼吁当局在重庆开凿地下交通。由此设计在重庆城地下开凿两条隧道。抗战发生后,为防备日机空袭,就将未建成的部分隧道改建成了防空大隧道。现已建成的部分,是一条从地面深开凿入地底约十米左右深的部位,然后平伸约2公里长,中间分叉成三个道口进出的大隧道。这个大隧道就在城中心区,容量大,一般市民均可进入。”
杨筱文笑道:“你真去过,那就好了!”
“有什么好?”
“万一我们又碰上空袭,你不就可以带我从从容容去参观一番?”
喧哗的人声中,突然空袭警报的声音,震天撼地的鸣响了起来。
竟是夜袭!在人们最不希望它来的时候,它竟又来了!在人流如此密集的市中心区域,人们能向何方疏散?
最近唯一的隐蔽地点,就是紧邻市中心的防空大隧道。十八梯、演武厅、石灰市均有大隧道的入口。
尖利的口哨声响了。一声接着一声,在人流上空回响。
众人明白,那是防护团催促、提示众人立即熄灭灯火,严守灯火管制紧急条例!
瞬间整座城市的灯光全熄灭了,变成了一座完全黑暗的城市!
涌向大隧道的人,在暗黑中,人挨着人、人挤着人、人推着人,向隧道口涌去。
杨筱文隐约瞥见,前面的人,似乎已接近洞口,就像周文才曾告诉他的那样,隧道的进口处修建有从地面进入地下隧道的石梯,走过那一段石梯路,便可见到进入地下隧道的木栅门。
在暗黑中,杨筱文突然发现,刚才还紧挨着自己的周文才不见了!“周文才肯定是被人流卷走了!他之前来这隧道考察过,熟悉这隧道里的地形,他兴许一会儿就会找来的。”杨筱文心里暗暗地说道。
杨筱文也被人推挤着,下了石梯,就要进入点亮着一盏昏黄油灯的木栅门时,想到周文才还可能来找,他刚进了木栅门,便将身子紧贴隧道的石壁站定了。
这时杨筱文便发现他根本不可能就在那洞口站稳脚跟。无论他怎样用力将身子紧贴石壁,都无法阻挡那不知从何方来的推力,终使他身不由己地顺着那湿润光滑的石壁向里移动。只是因为他全力紧贴石壁,似乎比挤站在洞中间的人向里移动的稍慢些,所以,他还一直能看见那隧道进口的木栅门。
杨筱文对大隧道里的一切,也渐渐看得清楚了,隧道两旁钉有用木板制作的长凳,凳上早已坐满了人,中间过道也站满了人。隧道深处,约每隔三十公尺左右,像进口处那样点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夜间突发的空袭警报,使聚集在市中心的许多人躲避不及,都涌进这处大隧道来了。
看得出来,大隧道里已涌进来的人群中,明显的有这样两部分人:扶老携幼,带着大小包袱的,是市中心邻近街道的居民,将他们家里所有值钱的家产都带来了;空着双手,光着膀子,有的也就穿着一件短袖衬衫,拎着小包,就拥塞到这里来了,这部分人特别多,他们对隧道的情形全然不知,是随着人流涌进隧道里来的,他们的人数远超过前部分人, 将隧道塞得一点缝隙也没有。
随着隧道进口响起紧急空袭警报巨响声后,一大批人又潮水般冲进隧道,使早就拥挤的洞里更拥挤了。人挨人、人挤人,到处热哄哄的。使人汗流浃背,心慌心悸。
这时,震天撼地的鬼子飞机的轰隆声已经逼近。它就像擦着隧道上的地面飞行似的,使隧道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闷雷似的炸弹爆炸声在隧道上一阵又一阵地震响了!
巨大的冲击波,强烈的震撼,使人觉得隧道里的空气热的烫人,喘不过气来。
隧道墙壁上每隔几十公尺悬挂的昏黄油灯光因为空气骤减,更加微弱、昏黄,仿佛就要熄灭了。
大隧道内氧气越来越少,死亡的危险威胁着隧道里的所有避难者。但避难的人群也只能咬紧牙关,强忍受着挤压、闷热和室息的痛苦。
婴儿、小孩受不了了,啼哭了起来。母亲受不了了,跟着孩子哭了起来。
人们只觉得热闷,难受。抓着什么,就撕什么。自己将自己的衣衫撕烂了,撕成一条条布条;自己将自己的手、脚抓破了,自己像连一点感觉也不曾有过似的。
隧道石壁上的油灯,有的因为缺氧熄灭了。
由于隧道里面的空气太过稀薄,已经有很多人窒息倒地,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向洞口涌去。人们只想冲出隧道进口的那道木栅门,从石梯爬上地面,深深地吸上一口气。
冲出洞口的念头,在杨筱文昏沉沉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隐约看见,原来站立在木栅门边的人群已经动起来了,因为木栅门是由里向外关的,要打开木栅门出去,就得让站在木栅门边的人闪开,但那些人恰恰是想最先出去的,他们当然不会让开。洞里的人,恰恰又从后面一浪一浪地涌上来了。
汹涌的人潮,从隧道里无声地奔流而出。人们含糊不清的愤怒呼喊、痛苦的呻吟声和木栅门吱吱的碎裂声混在了一起。
杨筱文恍惚之间觉得,木栅门终于被人打开了。人流将自己推着,挤着,夹着冲出了洞口,走过了洞外的石梯,上到地面了。猛吸了一口地面上的新鲜空气,他全身只觉得凉爽、舒适,觉得自己从死亡中活过来了时,又只觉得迷糊,四肢无力,挨着一点什么就会躺下去睡着。
杨筱文不知道这样迷迷糊糊在地上躺了多久。慢慢地,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大声呼救,有人在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鬼子飞机的隆隆声似已远去。被鬼子飞机投下的燃烧弹点起的冲天火光,隐约照亮了这隧道出口处的悲惨情景。
杨筱文这时才看清,原来这已是离隧道口约二三十公尺的地面,像自己一样从隧道里冲出来,又昏睡在地上的,有百人左右,有的正抬起头来,东张西望,有的呆呆地站着,还在想着什么。一看自己, 衣服撕破了,手脚都被抓破了。
杨筱文向隧道口走去。进口处的木栅门上吊着的那盏油灯还亮着。昏黄的油灯光照之下,他蓦地瞥见,那竟是人间最惨痛的一幕——大隧道口堆压着一堆尸体,在这一堆尸体后面,则是无数正在拼命挣扎,竭力想从隧道里向外冲出,但又无法冲出来的同胞的哀号。他们之中,这个人压住了那个人的腿,另一个人的整个身躯又压住了第三人第四人的整个身子,一个压着一个,谁都想从那彼此压着的人堆中脱身而出,但谁也无法从那人堆中挣脱得出来。
隧道出口处就这样被尸体堵死了。
隧道深处成百上千向外冲来的人,还在不顾一切地向外涌,这就将前面的人挤压得更紧,使那个无法挣脱开的就要死去的活人堆越堆越大,望不见它究竟有多长,也看不清里面究竟还有多少人。
隧道里冲出的热烘烘的臭气,使人透不过气来,头昏目眩。
杨筱文找到一块手帕,用水沾湿,捂住口鼻,再向隧道口走去。其他人也用湿布捂住口鼻,向隧道口走去。他们隔着尸体堆伸出手,把还没有死去的同胞一个一个往外拽,却怎么也不能能将他们拽出来。
隧道里的空气更稀薄了,死亡一步步向隧道里成千上万的避难者逼近。
空袭重庆的日本飞机的隆隆声又震天撼地响起。炸弹巨大的爆炸声,使隧道里奄奄一息的避难者又再次遭到强大冲击波的震撼,一个个倒了下去。
摇摇晃晃,从隧道口到地面上来换气的杨筱文,在地面上走了几步,竟又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杨筱文醒过来,捂住口鼻,再次去隧道进口处探视时,他悲愤地看见,刚才还看见的那些向外伸出手臂,希望有人救助的手已不见了,避难同胞的口角吐出的唾液已由白色变为红色,面色则由红色变成了黑紫色。他们都是因为缺乏空气,窒息而痛苦地渐渐死亡的。
天亮了。终于大批的救护人员来到这隧道的进口处,戴着大口罩的救护人员来得不少,还带着一辆辆卡车。
昏昏沉沉的杨筱文听那些救护人员说:“隧道里的避难者都是因为洞里空气稀薄才窒息而亡的。其中许多人是假死,如果把他们拖到朝天门河滩上去,让江风一吹,许多人还可能活过来。”
接着隧道里的避难者一个个被抬出来了,装满了一车,就开走一车。
也不知装了多少车了。昏昏沉沉的杨筱文被人用脚踢了一下:“这里还有一个,装走!”
杨筱文被放进车箱里,车摇摇晃晃开走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放在了朝天门河滩之上。
在清新的江风吹拂下,昏沉沉的杨筱文睁开双眼,伸了伸手脚,一翻身, 从松软的沙滩上站了起来。
杨筱文抬眼就看见了朝天门江边的沙滩上。早已摆放了从大隧道里拖出来的许多昏死的人。
眨眼间,杨筱文便强烈意识到长江、嘉陵江呼呼卷过的江风,竟已卷不去这时沙滩上的那种奇特的腥臭气。这特别的腥臭气不是沙滩散发出来的,而是从那些从大隧道里救助出来,被放置在沙滩上的人堆中间散发出来的。
这时杨筱文意识到,被放置在这沙滩上的绝大多数受难者,他们是决不可能复活了,他们早已痛苦地死去。
在气温极高,到处都滚烫的大隧道里,他们因为极度缺氧,在极其痛苦的挣扎之中,他们把自己的衣服撕碎了,他们的手、嘴都在昏迷挣扎中咬破了!他们的脸早已变成紫黑色。他们几乎全是赤身裸体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同的只是有的卷曲着,有的匍匐在沙滩上,他们的肢体已经开始肿烂,一阵又一阵的腥臭气,正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周文才昨夜会去哪里了呢?”蓦地在脑海中浮现的念头,这更使杨筱文不愿就这样离开这沙滩地,他想顺着这沙滩,从那些人堆中依次寻去,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
匆匆在人堆中寻觅周文才的杨筱文突然听到有一种奇怪的沙沙声。没有风,沙滩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声响。但杨筱文却真真切切地听出这沙沙声真的存在,就在他不远处的沙滩上!
这时杨筱文看到,那是人堆之中,有一个人的手在挖河沙。
无疑,那人还活着!也许那人因窒息而假死,呼吸到了江边的新鲜空气,活过来了!
杨筱文顺着声音走近后,惊诧地注意到那人抖抖身上的河沙,竟站起来了!那人黑着一张脸,全身衣服撕成一条条的,直矗矗地立在沙滩上,正举目四望!
“嗬,这不就是周文才么!”
原来,他和杨筱文失散后,被人流卷进隧道的深处去了。当隧道中的人流又向洞口冲去时,他留在原处未动,隧道深处的人大多向出口处逃去时,那里的人骤然减少了,空气略多一点, 他张开的嘴贴在潮润的石壁上,靠吸吮到一点点的空气,才侥幸迷迷糊糊地幸存下来。
新的一天,又已来到这屡遭日本飞机残暴空袭的城市。杨筱文、周文才再也寻不见侥幸生还的人,蹒跚地迈着沉甸甸的脚步,踩着松软的沙地,一步步地就要离开那躺卧着数以千计的遇难者尸体的凄凉的沙滩了。
这时,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寻觅亲人的人,跌跌撞撞,也追寻到这沙滩上来了!
与此同时,一队又一队带着铁铲、担架,奉命来掩埋遇难者的特别队伍,也开始在沙滩上出现了!
路过的行人,低声说着:“好惨啊!起码几千人呀!遭日本飞机空袭闷死在大隧道里了!”
“你没听说,全城铺子里的大小棺木全卖光了,还不够。那许多遇难者限定今日都要用车、用船运走,马上埋掉!哎,这么热的天气,不埋也不行呀!”
行人中,有大声评说的:“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的事?不讲别的,单是钢笔、手表、金戒指,就不知捡了多少麻袋,装了多少车走!”
过往的行人,也有仰天狂呼的:“老天呀,你再不能给那些杀人如麻的东洋鬼子以丝毫宽恕了!只有给它以最严厉的惩罚,才能显出你的公道呀!”
寻觅亲人的人们,在沙滩上跌跌撞撞,走得很慢很慢。他们在每一具尸体面前, 几乎都要停下脚步,仔细地辨认这具尸体是否就是自己要寻觅的亲人。
以上是重庆大隧道惨案幸存者杨筱文口述并整理出来的内容,这其中笔者已经删减掉很多对遇难同胞细节的描写,但是相信大家还是能通过这篇文章感受到当时的惨烈景象以及遇难同胞的绝望心情。
重庆大轰炸是20世纪历史上不能磨灭的一页,对一个后方城市的轰炸,其规模之大、时间之久以及对无辜百姓的残杀,在20世纪的战争史上都是空前的。
而重庆大轰炸期间的大隧道惨案,也被称为抗战时期的三大惨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