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清末留美幼童,到底有多优秀?

作者:张嵚

在曾国藩纵横捭阖的宦海浮沉里,“留美幼童计划”堪称是他一生最后一件呕心沥血的大事。1872年8月11日,也就是曾国藩去世近五个月后,这桩被他视作“中华创始之举”,几乎撕破脸皮去争的大事,终于艰难成行。120名“留美幼童”分四批,跨海三万两千里赴美国留学,肩负“徐图自强”的国家使命。曾国藩生前得力助手,“留美幼童计划”执行人容闳为此发出兴奋高呼:“我像夜鹰睁开了眼睛”。

在那个刚刚被人“揍开”国门的年代里,“留洋”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绝不是什么抢破头皮的好事,“美国”在当时老百姓眼里,基本等于“魔窟”,留学?那就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扔的祸事。120名“小留学生”,年龄在10至15岁之间,绝大多数都来自贫苦平民家庭,更无一名高官家庭子弟。他们刚踏上美国国土时,看到隆隆奔跑的火车和“奇形怪状”的建筑,竟一度吓得目瞪口呆……

但是,就是这些出身平凡的中国孩子,在经过了早年的“惊愕”后,很快就以坚贞的爱国心与刻苦的学习精神,不断给美国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们以惊人的学习能力,迅速克服语言障碍,不但获得优异的成绩,更完美融入到美国的校园环境里。

比如在哈特福德高中读书时,“留美幼童”里的邓士聪、康赛龄、梁敦彦等人,就是全校闻名的橄榄球高手。后来就读耶鲁大学的钟文耀,也是耶鲁赛艇队的主力选手。在这些美国年轻人最自信的领域里,顶着“东亚病夫”绰号的“留美幼童”们,都展示出了丝毫不差的勇气与力量。

而那几年哈特福德高中的毕业典礼,也成了“留美幼童”们的舞台。他们不但拿出了优异的毕业成绩,更一个个奉献了经典的演讲。比如梁敦彦的《北极熊》,痛斥了沙俄侵吞中国领土的无耻行径,演讲中的“俄国是窃贼”一句成了当地流行语。蔡绍基的《鸦片贸易》,揭露了英国可耻的鸦片贸易,并代表那一批“留美幼童”,用英语喊出内心的声音:“中国没有死,她只是睡了,她终将会醒来,并注定会骄傲的屹立于世界。”

面对这一段掷地有声的豪言,同是“英文演讲”,百多年后个别口口声声“某国空气香甜”的“优等生们”,是否会道一声羞愧?

而1876年的费城世博会上,上百名中国“留美幼童”,也成了一群特殊的“小客人”。世博会上展出了他们日常的考试试卷与笔记,其扎实的学习精神与优良的分数,令各国宾客啧啧称奇。平均年龄只有十来岁的他们,更以端庄的举止,有条不紊回答来宾们的各种问题。精彩的表现,还吸引了美国总统格兰特的注意,专门抽出时间与这些孩子们会面,并且“与每一个孩子握手寒暄”。

此情此景,令许多参加费城世博会的清政府官员们,也瞬间感到了满满的自豪感。清政府代表官员李圭,就以惊喜的笔墨,在日记里写下了那一刻的激动。这些离乡背井打拼的中国孩子们,各个“于千万人中言动自如,无畏怯态”。认定他们“西学所造,正未可量”。其实何止是李圭,世界各国的来宾们都在那一刻认识到,有一群何等自信优秀的中国孩子,正为他们落后挨打的祖国,扛起沉甸甸的未来。

但无奈的是,就是这么一群优秀的孩子,却成了大清朝诸多“顽固派官员”们的眼中钉,从他们踏上“留美”之路的第一天起,各种抹黑辱骂污蔑,就像暗箭一样笼罩在“留美幼童”身上。折腾到1881年,清政府终于做出了一个载入史册的昏聩决定:除了少数幸运的孩子外,大部分“留美幼童”都被强制回国。一场关乎近代中国自强大业的“留洋”行动,就这么被粗暴终止。

而在踏上祖国的国土时,这些离乡背井多年,并在异国不停为中国赢得荣耀的年轻人,得到的非但不是鲜花掌声,相反是赤裸裸的羞辱。从下船登岸起,他们就被水兵强制押送,安排在“门窗均已潮湿腐烂”且“霉气熏鼻”的破屋子里。过了三四天“囚徒”一般的生活后,他们才被押去道台衙门,一路忍受着“围观人群”的各种嘲弄,然后又在道台衙门里被强迫下跪,接受“道台大人”冷冰冰的讯问……

但即使如此,这群遭到清政府刻薄无情对待的“留美幼童”们,在接下来的半个多世纪里,其绝大多数人都成为了近代中国的脊梁人物。比如1881年被提前召回,后来建成京张铁路,成为中国铁路业“祖师爷”的詹天佑,又比如1881年幸运留在美国继续深造,后来公认“中国机器采矿创始人”的吴仰曾,还有背负着“庚子国难”耻辱据理力争,促成美国退还部分“庚子赔款”的外交家梁诚,都是其中最优秀的代表。

另外还有民国第一任总理唐绍仪,喊出“中国没有死”豪言的天津大学创办人蔡绍基,末代皇帝溥仪婚礼上的伴郎,曾以“俄国是窃贼”走红哈特福德高中的外交家梁敦彦,清华大学首任校长唐国安,首位美国华人律师,晚清“法科进士”张康仁,美国华工的“保护者”李恩福……这么多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亦是当年那120名“留美幼童”中的一员。

但比起这些后人熟知的“大人物”来,同样值得后人铭记的,却还有下面这几位“小人物”。

首先是1884年8月23日,中法战争“马尾海战”的战场上,这场福建水师全军覆没的悲壮战役里,亦有四名当年的“留美幼童”为国捐躯:“振威”号六品军功邝咏钟,“扬武”号六品军功杨兆楠,“扬武”号六品军功薛有福,“扬武”号七品军功黄季良。

然后是十年后,即1894年7月25日的甲午中日丰岛海战上,“济远”号帮带大副沈寿昌,就是当年“留美幼童”里年龄最小的一位,指挥发炮的他在战斗里头部中弹,壮烈倒在驾驶台上,成为甲午海战里第一位殉国的中国军官。

而在是年9月17日,更加惨烈的中日海军黄海大决战里,与邓世昌一起,驾驶“致远舰”愤怒撞击日本“吉野号”的“致远舰”大副陈金揆,也是当年的“留美幼童”。最后的威海卫大决战里,陈金揆的同校同学,指挥“广丙”舰殊死抵抗的“留美幼童”黄祖莲,也不幸中炮身亡……

比起那些在近代史上事业“风生水起”的同学们来,这几位英雄的知名度,直到今天也十分寂寥。在这些生死大战开始前,他们的“仕途”也并不顺畅,排挤冷眼都是常事。他们所面对的,更是近代中国当时几乎九死一生,没有多少胜机的恶战。但对于注定到来的牺牲,年轻的他们,却是早有准备。

比如殉难于马尾海战的黄季良,在大战开始之前,就为自己的父亲送去一张自画像,以及一字一泪的心声:“望父亲大人勿以男为念,唯兵事究不可测……援将平日绘呈之貌,寄呈父亲见之,如男常侍膝前矣……”父亲,儿去为国捐躯,看到这幅画,就如看到儿……

这一番的心声,与那一声“中国没有死,她只是睡了,她终将会醒来,并注定会骄傲的屹立于世界”一样,何尝不是那120名“留美幼童”,绝大多数人心灵的写照?无论何年何月,无论何时何地,中华自强的心愿,毕生,他们不曾忘。

那个近代落后挨打,苦难到我们不敢回望的中国,何尝不是千千万万如他们一样的英雄,以殊途同归的选择,扛过多少沟沟坎坎。

欣慰的是,面对百多年前,那些壮烈捐躯的英灵,那些离乡背井的孩子,那些历尽苦难不忘初心,为近代中华崛起呕心沥血的先贤,今天也终于可以说一句:这中华,已如你所愿。

参考资料:钱钢,胡劲草《大清留美幼童记》、祁兆熙《留美洲日记》、李圭《环游地球新录》、姜鸣《龙旗飘扬的舰队》、凌鸿勋,高宗鲁《詹天佑与中国铁路》,菲尔普斯《中国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