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德国战犯百态:纽伦堡审判庭之外的细节

1945年11月21日到1946年10月1日的纽伦堡审判是苏美英三国一致同意的,审判以国际法庭的方式让罪人负罪,向后人警示极右翼作恶的疯狂。

选择纽伦堡作为审判地点颇具深意,纳粹党从1923年到1938年,每年在此举办党代会,极具宣传意味,所以在这里进行审判,正有在纳粹兴起之地对其终结的意味。

结构与警卫

1945年8月8日,盟国确定了纽伦堡审判的法律和程序,但审判开始时已是11月,看守们对纽伦堡的冬天印象深刻:又阴又冷。加上战争刚结束,煤炭短缺且物资匮乏。有些囚犯不得不把长筒袜当手套戴来御寒。为了震慑纳粹余党,美军在监狱前门、侧门和后门各部署一辆坦克执行警戒。

守卫监狱的M24轻型坦克

监狱设在纽伦堡的司法宫,最外围是15米高的墙,四个角都有瞭望塔,塔内安装着电话,监狱守卫在墙上和瞭望塔里巡逻,站在上面一览无余,一旦有异常,马上可以打电话通知上级。

而院子里只有几棵参差不齐的梨树,每个战犯每天有20分钟的时间放风,但是最多只允许八人一组,而且,如果不愿意放风,警卫们也乐见其成。

正在散步的战犯

监狱第一层是是级别较高的战犯,第二层是党卫军高级军官和集中营医生,第三层集中关押女囚犯。所有警卫带着不同颜色的通行证相互区别,或许是怕有内应或者有人伪装成警卫劫狱?

每间牢房都配有简单的长凳式床,靠墙摆放,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桌子上被允许摆放照片等私人物品,桌椅的承重是特别设计的,支撑不了一个人以防止自杀,还有简单的厕所。

牢门是沉重的橡木制品,上面有个45厘米见方的矩形孔,位置略低于眼睛的高度,恰好可以容纳一个铝制餐盘,方便战犯取用。顺便,警卫不送餐,送餐的是监狱里其他罪名的囚犯,他们推着轮式双层推车按照固定时间送饭,期间不打开牢门。

单间的牢房装有两根暖气管,窗户可以打开一半通风,不过窗外是1米后的混凝土墙,所以战犯看不到什么景色。

战犯百态

英美苏给所有战犯编号而不是称呼他们的姓名,比如:

巴尔杜尔·冯·席拉赫,希特勒青年团首领,1号。

卡尔·邓尼茨,德国海军司令,2号。

康斯坦丁·冯·诺伊拉特,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总督,3号。

埃里克·雷德尔,邓尼茨之前的德国海军司令,4号。

阿尔贝特·施佩尔,德国军工部长,5号。

瓦尔特·丰克,德国经济部长,6号。

鲁道夫·赫斯,纳粹副元首,7号。

审判席

不过,很多战犯在德国投降前都身居高位,他们还不习惯被关起来的境地,很多人到审判结束时依然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大部分战犯并不认为自己有罪,在言谈举止方面非常抵触这一点。

一开始,监狱规定看守在执勤时不要互相交谈,也尽量不要和战犯接触。不过1945年10月25日,纳粹劳工阵线领袖罗伯特·莱用毛巾挂在管道上自杀了。在此之后,为了防止战犯自杀,看守们不定时地突然打开牢门,检查他们是否有自杀企图——包括深夜,当然,看守们有时故意在夜里突击检查,以报复不服从管理的战犯。

当然,最痛恨战犯的是苏方人员,让美国士兵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私下里也反复提起要严惩战犯。毕竟一路反攻德国的历程中,苏军见识了太多惨状。

最难缠的战犯当属那些德国女犯,这些人基本上是集中营看守,知道怎么和看守纠缠,她们的一大日常就是诬告警卫骚扰,偷窥她们换衣服等等。为此,监狱管理方命令不要和女犯单独接触和交谈,如果需要接触,至少要有士官带队。

女犯中最臭名昭著的是伊尔丝·科赫,看守们叫她“布痕瓦尔德的禽兽”,此人以残酷地虐待集中营犯人而著称,看守她牢房的警卫甚至对她感到厌恶,有多个守卫要求调到别的牢房去。令人不解的是,虽然伊尔丝最后被判处终身监禁,但是1949年10月17日居然被美国释放了。西德对此也看不下去,当天又逮捕了她,以虐待德国公民罪又判处她终身监禁。1967年,她在监狱中用床单自杀了。

伊尔丝·科赫

警卫们最喜欢的战犯是阿尔伯特·施佩尔,他原本是希特勒看中的私人设计师,后来官至军工生产部长,此人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永远一副彬彬有礼的温和面容。他的绘图才能给警卫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山水风景、村庄和宏伟建筑物都信手拈来。他总是把这些绘画送给警卫,赢得了不少好感,有些警卫为他准备纸张和削尖的铅笔,有些人回赠他香烟、烟斗或是其它小礼品。此人是所有战犯中认罪态度最好的,最后被判处20年监禁,后来还写了本回忆录,记下了纳粹时代高层的内幕。

从左到右:施佩尔、邓尼茨和约德尔

另外一个颇受警卫欢迎的战犯是阿尔弗雷德·约德尔,德军最高统帅部作战局长,审判期间,他倒是很平静,认为自己在二战中的所作所为都是“对德国有益的”。此人于1946年10月16日被判处绞刑,不过在美国等西方军界高级将领的要求下,1953年2月28日,慕尼黑主审法院宣布死刑判决错误,改判无罪。

德国海军司令邓尼茨在希特勒临死前被任命为元首,此人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写回忆录,还把手稿交给警卫去油印——也许他觉得自己有被判处死刑的可能?最后被判处十年监禁,出狱之后,他写了好几本书,在1980年去世前,对纳粹思想没有丝毫悔改,且宣扬复仇。

有趣的是他的前任雷德尔,此人1943年辞职,但是一直对邓尼茨表示不屑,在纽伦堡审判期间,他的态度是:邓尼茨不配当海军司令,这人就是个下级军官,被希特勒选中了而已。他倒是期望被判处死刑,却被判处终身监禁。1955年9月26日,美国可能是出于武装西德,安抚人心的目的,将其释放。他出狱后继续和邓尼茨相互攻击,此人1960年去世。

德军统帅部总参谋长威廉·凯特尔在审判期间一直宣称自己只是个执行命令的军人而已,什么罪行都没有,后来被判处死刑,大部分战犯就此与他相互疏远了。此人至死也认为自己罪不至死。

纳粹外交部长里宾特洛普跳棋下的不错,最终被判处绞刑。

原德国经济部长亚尔马·沙赫特也被抓来审判,他对此感到不解,虽然他因为“经济奇才”的名声一度受到希特勒重用,但是1937年就被踢出决策圈了。沙赫特在审判期间一直抱怨自己被抓过来,后来被无罪释放。他在二战后继续在经济领域工作,为德国重建和发展中国家建设出了不少力。

按照警卫们的看法,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总督冯·诺伊拉特长得像电影里的普鲁士将军,白发,身材笔挺,在审判期间一遍遍地鼓吹纳粹那套“生存空间”的理论,冷酷地认为德军屠杀“下等人”,进行侵略是“清洁世界”。这位被判15年徒刑,但是就服刑了8年1个月就被放出来了,此人1956年去世。

纳粹波兰总督汉斯·弗兰克人送外号“波兰屠夫”,身材矮小,举止傲慢,面相凶狠,他在审判期间也拒不认罪,拒不悔过,而且吹嘘自己搞大屠杀的本事,对其他战犯表示轻蔑,最终被判处绞刑。

纳粹宣传报刊《先锋报》的主办者尤利乌斯·施特赖歇尔是个狂热的纳粹,他的《先锋报》以煽动种族仇恨和刊登黄色内容而闻名。此人个子矮小,体格健壮,热衷于健身,在隆冬时节也只穿很少的衣服锻炼身体。另外他精通骑术,在审判期间也穿着高筒皮靴和马裤,自夸“和德国一样强壮”,但是似乎其他战犯都很鄙视他。

施特赖歇尔(右)

最终,此人被判处绞刑,他在被绞死前说:“这是1946年的普林节(犹太节日),德国万岁。”传说此人在绞刑架上挣扎了20分钟。

德国空军司令赫尔曼·戈林在战犯中是公认的领袖人物,他是希特勒制定的继承人,在审判期间依然支持纳粹,并表现出了娴熟的辩论技巧。此人在被处以绞刑的前一天服毒自杀,留下遗书声称自己用高超的技巧把毒牙藏在牢房里。但是有个细节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特别喜欢和警卫套近乎,所以后来也有说法,戈林取得了美军中尉杰克·惠利斯的信任,后者帮他把毒药拿到了牢房里。

纳粹副元首鲁道夫·赫斯在警卫们看来是最悲观的战犯,他1941年5月10日驾机到了英国,先被囚禁在英国,后来转到纽伦堡。此人眼睛凹陷,皮肤灰白,死气沉沉,他很少说话,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经常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放风的时候,赫斯基本上是一个人,只有施佩尔尝试和他说话,其他战犯甚至不会看他一眼,谈起他时就谴责他是叛徒。

但是,英国关于赫斯的档案至今没有解密,有人猜测赫斯飞到英国真的是去和谈,如果英国同意就公开,如果英国不同意,德国官方就宣布他精神失常了。

赫斯被判处终身监禁,一直被关到92岁去世。

神秘的警卫

不是所有警卫都愿意到法庭上站岗,在那里执勤要头戴钢盔,身穿全套制服,一动不动地站几个小时。有些警卫对法庭上展示的战争暴行感到非常不舒服,所以总有人申请调离这种岗位。

1946年,还有一支特殊的部队第4221警卫连参与了纽伦堡的警卫工作,这个连于1946年12月26日成立,全部是原爱沙尼亚党卫军。连长是瓦伊多·维特尔上尉,下辖1个直属排和6个武装排,每个武装排40人,下辖4个班,直属排30人,里面编有医护兵、后勤兵、炊事兵、木匠、司机、修理工和文书。

这些爱沙尼亚党卫军能被编入警卫部队是因为纽伦堡法庭宣布波罗的海三国的党卫军不属于犯罪组织。这个第4221警卫连头戴白色钢盔,但身穿黑色军服,只负责警卫法庭外围,美方人员的住所和相关仓库。

第4221警卫连(右侧队列)

纽伦堡审判的战犯中,很多人刑期未满就被释放出狱了,甚至被西方聘为军事顾问,再联系爱沙尼亚党卫军堂而皇之地被编入审判警卫部队,都反应出战后美苏英各方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