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之死：那时日本有理智的大员多活不成

程万军
20世纪30年代，随着日本经济危机四伏，政党政治出现严重倒退。军部干政狂飙猛进，军国主义势不可挡地奔向极限运动——法西斯主义。

1931年 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参谋石原莞尔上演了一场好戏，策划柳条湖事变， 2万关东军成功占领中国东北全境。这次成功进一步刺激了日本基层军人的野心、无限助长了“下克上”之风。

然而，国际社会却对疯狂的日本提起了警惕，国联大会声讨日本侵华之举。这直接导致时任 日本首相若槻礼次郎率 内阁总 辞职。 1931 年 12月 11日，犬养毅新内阁成立。

犬养毅，日本第29任首相。他出生于日本本州一个武士家庭，因其长相特异和思想犀利，故得绰号鬼狐。他思想进步，是日本宪政的代表人物，35岁当选第一批众议院议员，之后42年间18次当选，早年在日本第一次护宪运动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被称为“宪政之神”。

犬养毅是个资深亲华派。大家都知道孙中山在日本有两个密友，一个是宫崎滔天，另一个就是犬养毅。犬养毅和孙中山可谓亲密无间。孙中山三十多年革命生涯，有十年在日本度过，就连孙中山这个名字，都是犬养毅帮助起的。孙文流亡日本时，无法公开使用真名实姓，而犬养毅有个助手叫平山周，便为先生取了个日本姓：中山。而先生则为新取的日本姓后加上个名：“樵”，意为“斩断中国革命道路上荆棘的樵夫”。革命成功后，汉和一体的“孙中山”大名就远播四海了。

犬养毅对孙中山总是高看一眼，甚至崇拜。他是这么评价中国这位老朋友的：

“孙中山能为中国革命党领袖的原因有下列几个特点：一、他是一位诚实不说谎、言行一致的人物；二、他笃信自己的学说，提倡共和主义，树立平等的旗帜。这是谁也不能动摇的，也是亿万黄金不能买他的。……以这种伟大的人格有笼盖无数人心的威力；三、清廉节俭，不爱金钱。”

孙中山对日本这位好友也是充满好感，1923年，当得知犬养毅入阁，欣然发去贺电，对其抱有厚望： “先生此次入阁，将大有为，可助吾人未竟之志，以解决东亚百年问题，闻之狂喜……”

二人往来信件频繁。信中孙中山和犬养毅讨论中日关系前景，孙中山希望中日双方能够和平共处，共同为亚洲发展作出贡献。

然而，天不作美，2年后，孙中山故去。中日关系也产生重大变数。

孙中山去世6年后，好友犬养毅登上了日本政坛最高峰。他主政后马上秘密派出特使，前往南京与中国政府高层会谈，意图缓和两国关系。 但消息不慎走漏，日本军方非常不满。随后， 次年 3 月 1 日，日本关东军策划中国东北成立“满洲国”， 犬养毅 当政的日本政府没有对“满洲国”予以承认，这更加激怒军部激进分子。认为犬养毅是大日本帝国崛起的绊脚石。

其时日本军部幕僚叫大川周明，有着“日本法西斯之父”称号。虽然他的本职是东京帝国大学教授，但却比职业军人还疯狂。煽动并实际推动日本走向法西斯化。 在大川周明的鼓动下，一场震惊日本的暗杀行动发生了。

1932年5月15日，11名由日本海军军官及陆军候补生组成的暗杀团，闯入首相府，这些人平均年龄仅20出头，头脑简单，好勇斗狠。他们直接闯入日本首相犬养毅府邸。犬养毅临终前说了这样一句话：有话好说。而这些暴徒的答复是：无需废话，杀！ 随后，暴徒攻击了警视厅等办公处，最后在警察总部，被宪兵队包围逮捕。

11个凶手遭到日本军事法庭起诉。但结果却令人吃惊。在重大的舆情压力下， 11名凶手无一处死。策划者大川周明仅被判有期徒刑 5 年。 如此重案如此轻判，显然是对与军权对抗下的政府进一步的藐杀。

为什么此时日本民众对军人空前信任？

信任来自于成功。日本军方发动的这一次又一次的战争，都取得了胜利，给日本经济，给日本的民众带来了财富和自信，久而久之，日本举国上下对军人有着高度的信赖。

而自从20世纪20年代爆发的世界经济危机，让日本国内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困难，百姓生活困苦，这个时候日本社会普遍把这些责任都怪罪在了文官政府的无能上。

而军人完全超脱在了现实的国内困难之外，经济危机不但没有降低日本军人在国民中的威信，相反让日本老百姓更加崇拜他们，甚至在期待他们能出手拯救危机中的日本，1931年爆发的九一八事变更是让日本军人在民众中的权威得到强化。

日本陆军参谋服部卓四郎在他所著的《大东亚战争全史》，就当年日本的政治转型陈述了三点理由——

一、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列强对日本的压迫、尤其是美国的压迫。限制日本海军主力舰的吨位、限制日本在中国东北的特殊权益、制定排日的移民法案等，给日本的前途投下阴影。

二、西方列强对日本的经济排挤。欧美国家高筑关税壁垒保护自身产业，面临人口过剩、资源贫乏、资金不足的日本，逐渐被从世界市场上排挤出去，生存从根本上受到了威胁。

三、中国的排日运动。中国收复国家权利的运动矛头直指日本，抵制日货运动弥漫中国。日本面临着将明治以来的战果吐回去的压力。

服部卓四郎认为，因为这三点理由，日本不得不转向法西斯。

此时，日本民众对军人的热望与日本军人的政治不满结合到了一起。1921年华盛顿九国会议后，日本开始实行裁军，军费由1921年的7亿3000万日元，下降为1930年的５亿日元以下，减幅达40％，引起军人的强烈不满。

对于职业军人来说，除了军事以外他们没有其他特长，裁军等于砸他们的饭碗。此外裁军以前职业军人是社会上最受尊敬的人，军队是最光荣的职业。但裁军开始后，职业军人一下变成社会上多余的人，最好的学生不再报考军事院校，一些饭店甚至拒绝穿军服者进入。裁军给职业军人们带来的失落感和焦躁感是可想而知的。

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日本军人中的极端分子们发动了一连串兵变，杀害了文官政府的主要成员，彻底打破了国内文官政府对军人的最后一点儿制衡。 “ 五一五事件”虽遭到镇压，但却赢了日本“大势”。犬养毅死后的仅十天， 海军大将斋藤实为首的内阁成立。 他的政治成果是“一致内阁”。

什么是一致内阁？

一致内阁在日本政治史上具有里程碑式意义，它对日本的最大震动是终结了“宪政常道”。之前 “宪政常道” 就是议会内阁制，原则上由议会第一大党的党首任内阁总理大臣组阁。而“一致内阁”则是贵族、藩阀、军部和政党混搭，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却敲响了政党政治丧钟。“一致内阁” 一直持续了八年，政党内阁一去不复返。

领导 “一致内阁” 的首相斋藤实不是政党领袖，而是地地道道的军人。 他头脑明晰，性格温厚，起初被各方接受。但随着日本法西斯主义分子的暴走，这样一个军人首相，也被认为是保守势力，而成为激进分子下一个暗杀目标。

1936年2月26日，以荒木贞夫为头目的另一伙法西斯势力率领一千四百多名下士官和士兵，发动军事政变，杀了内大臣斋藤实，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和教育总督渡边锭太朗等人，占领了陆军省和警视厅等许多重要机关,并向陆军大臣川岛提出所谓“昭和维新”的“兵谏”，要求成立“军人政府”。二·二六事件使日本在法西斯化的道路上又大大前进了一步。

二二六兵变之后，日本恢复了军部大臣的现役武官制，就是内阁中的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必须由军方的现役将领担任。继政党政治之后，文官政治也土崩瓦解。日本政坛彻底沦为军人舞台、武夫治国，走向与西方主流国家决裂、宣战英美、开启太平洋战争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