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的挽歌：种族隔离始末

文｜王子铭（华东师大、历史研习社社员）

说到南非，你会想到什么呢？世界杯？钻石？好望角？曼德拉？但要说到南非的历史，想必“种族隔离”会是第一个想到的词汇。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实在是太有名了，以至于英语中专门有一个词“apartheid”来特指南非的种族隔离。

自从1948年以荷兰裔的布尔人为主的南非国民党执政以来，这个全白人政党就开始不遗余力地推行种族隔离政策。在种族隔离政策下，占人口绝大多数的非白种南非人被迫聚居在隔离区域、使用单独的公共设施，非白人与白人之间的联系受到严格的限制。尽管在南非国内外有着持续而强大的反种族隔离运动，种族隔离政策还是持续了50余年，直到1991年，德克勒克政府开始废除种族隔离的绝大多数法令。

种族隔离制度的诞生

早在种族隔离政策正式推行很久以前，种族分离和白人至上主义就已成为南非政治生活的中心。19世纪后半叶英国人和布尔人打了两场布尔战争，将这片盛产钻石的土地纳入大英帝国的治下。1910年英国人将分散的几个邦国合并成立南非联邦，南非由此成为英国的自治领地。三年后极富争议的《1913土著土地法》出台，从它开始了土地隔离政策，非洲裔的黑人必须居住在保留地中，即使有钱也不能购买白人的土地，甚至在白人土地上当佃农也是非法的。土地隔离政策激起了南非黑人的强烈不满，他们很快组织起了南非土著人国民大会（South African National Native Congress），也就是后来曼德拉领导的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ANC），简称非国大。

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同样给南非人带来了严重的经济灾难，这竟使得白人政府相信必须加强种族隔离政策才能走出灾难。1948年布尔人的南非国民党打着种族隔离的旗号赢得了大选。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将少数白人与多数黑人相互分离，更要使黑人之间按照部落、民族相互分离，让他们不能联合，削弱黑人的政治实力。

种族隔离的公共设施

性关系也要隔离？

1950年政府禁止白人与其他种族的人通婚，甚至禁止白人与黑人之间发生性关系（这也能禁止得了？）同年颁布人口登记法，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人口、种族登记，这项法令通过划分不同人种奠定南非种族隔离的基础，所划分的人种包括班图人（黑人）、有色人种（混血）和白人，第四类人种亚洲人（主要是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随后加入。如此划分使得很多家庭都相互分离，父母往往被划为白人，而他们的子女却被划作有色人种。

一系列的土地法令将全国80%的土地划给了少数白人，非白人离开自己的居住区必须出示通行证。为了限制种族之间的联系，公共设施也施行种族分离，医院、学校、影院、甚至火车车厢、公园的凳子都按肤色分开；同时严控非白人工会的活动，非白人也无权加入政府机构。

开普敦非白人专用长椅

种族隔离的发展：班图斯坦的出现

1958年种族隔离支持者亨德里克·弗伦施·维沃尔德当选南非总理，在他的任期内，种族隔离政策得到进一步加强。1959年政府颁布班图自治法，将班图人按照族别分配在10个叫做班图斯坦的自治区中。南非黑人彼此分离让政府宣称已经没有了“多数黑人”，这也减少了黑人团结在一起成立种族机构的可能性。每一个黑人都被分配在一个班图斯坦中，并成为该自治区的公民。表面上看来，每个班图斯坦中的公民都享有完整的政治权利，但实际上这使黑人被移出了国家层面的政治体。

南非种族隔离政策最具灾难性的一点，是政府在农村地区强制黑人搬离那些被划在白人区的土地，之后转手将这些土地以极低的价格卖给白人农民。从1961年到1994年，共有超过350万的黑人被赶出家园，搬至狭小的班图斯坦，从而急剧陷入贫穷与绝望之中。

狭小的班图斯坦

如火如荼的反种族隔离运动

在南非抵抗种族隔离的运动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从非暴力示威、抗议、罢工到有组织的政治行动乃至于武装抵抗，斗争采取过多种形式。与南非印度人国民大会一道，曼德拉领导的非国大在1952年发起声势浩大的群众集会，并组织起“蔑视不公正法令运动”，参与者当众烧毁了通行证。1955年，一个自称人民大会的组织通过了自由宪章，该宪章称“不论黑人还是白人，南非是属于所有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南非人的。”政府解散了集会，并抓捕了150人将他们定上了叛国罪。

1960年在一个叫沙佩维尔的黑人小镇，警察向一群手无寸铁的黑人开火，引发著名的“沙佩维尔惨案”。这伙黑人是非国大下属的泛非主义者大会的成员，他们为抗议通行证制度，不携带通行证前往警察局自愿被捕。事件造成至少67名黑人死亡180余人受伤。沙佩维尔惨案让很多反种族隔离运动的领导者们认识到用和平的手段是很难达到目标的，泛非大会和非国大随后都成立了武装组织，不过没有一个对白人国家政权造成过严重的军事威胁。1961年绝大多数抵抗运动的领导者都被捕，不是被判处长期监禁就是被执行死刑。纳尔逊·曼德拉创立了非国大的一个武装组织——民族之矛，不过他也在1963年被监禁直到1990年，对他的监禁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反种族隔离事业也因此获得了很多国际支持。

反映沙佩维尔惨案的画作

种族隔离的结束

1976年在约翰内斯堡南边的一个黑人小镇索韦托又发生了“索韦托惨案”。因为政府不允许黑人学校使用非洲语教学，只能使用布尔人的南非荷兰语，数千学生走上街头示威，警察则回以催泪瓦斯和子弹。随着抗议和政府的镇压活动，南非的国民经济也陷入长期衰退。一系列事件不仅将国际社会的目光转向南非，也打碎了种族隔离能带来和平与经济繁荣的梦幻。1973年联合国大会谴责了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1976年联合国安理会投票通过了对南非的武器禁运。1985年英国和美国对南非进行了经济制裁。

面对国际社会的压力，彼得·波塔（1984-1989任总统）的南非国民党开始寻求一些改革，包括废除通行证制度与跨种族性关系和婚姻的禁令。波塔依然是一个种族隔离主义者，他拒绝释放曼德拉、拒绝更多的让步，他的不妥协政策造成了南非国民党的分裂，1989年他突患中风，迫于内外压力让位于比较温和的德克勒克。德克勒克政府随后废除了包括人口登记法在内的大批种族隔离法令。1994年南非举行首次不分种族的大选，非国大、南非共产党、南非工会大会组成三方联盟获胜，组成联合政府，曼德拉出任南非首位黑人总统。1997年南非永久宪法生效，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正式结束。

同获诺贝尔和平奖的曼德拉和德克勒克

南非之父纳尔逊·曼德拉1990年从监狱里被释放出来，随后与白人总统德克勒克紧密合作，草拟了一份南非新宪法，在双方的共同让步下在1993年达成协议，也因此他们共同获得了次年的诺贝尔和平奖。种族隔离固然是南非历史上的一曲悲情的挽歌，但种族之间的让步与合作最终换得了可喜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