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奴贸易中看不见的手

鲁滨孙干啥最赚钱？

《鲁滨孙漂流记》是英国作家笛福的一部作品，书中的主人公鲁滨孙流落荒岛，经过艰苦奋斗，把荒岛改造成了适合自己生活的家园。鲁滨孙勤奋、节俭、坚韧、有信仰的奋斗精神，也被标榜为工业革命以来西方社会资本主义精神的真实写照。

历史上，许多资本家的确白手起家，勤俭节约地打拼，把事业做大，就像鲁滨孙在荒岛那样。但是在没有登上荒岛之前，鲁滨孙都在干些什么呢？

如果我们重新阅读《鲁滨孙漂流记》的第一章和第二章，就会看到当时世界干什么最赚钱。

鲁滨孙的父亲让他做个本分人，老老实实地呆在英国，努力工作，成为中产阶级。但鲁滨孙却热衷于出海闯荡，搭载别人的船前往非洲几内亚，初战告捷，用大约40英镑的小玩意，换了5磅多的砂金，带回英国卖了300英镑。

此后历经波折，鲁滨孙居然在巴西开起来种植园，并收获了大量烟草，只要再干几年，不愁有几千英镑的家产。可是鲁滨孙依旧不安分，他和邻居的种植园都缺少劳动力，他希望从非洲进口黑奴过来扩大生产，并且鲁滨孙发现，贩卖黑奴的利润比起开种植园还要大。

于是，鲁滨孙和几个邻居种植园主合伙弄了一条船，准备私自去非洲贩卖一船黑奴回来。不幸的是，这次航行途中遇到了风暴，这才有了他流落荒岛的后续故事。

这本小说出版于1719年，我们可以把里面的情节看成是17、18世纪的写照。鲁滨孙在荒岛之前的经历告诉我们，在那个激动人心的大航海时代，单从赚钱角度讲，老实工作不如海外贸易，海外贸易不如开种植园，开种植园不如贩卖黑奴。鲁滨孙其实是想当个奴隶贩子。

三角贸易赚大钱

贩卖黑奴的利润有多大？在17世纪奴隶贸易方兴未艾的时期，葡萄牙人从事奴隶贸易的利润率，据估计高达900%！

最早贩卖黑人奴隶到美洲的国家是西班牙，后来，葡萄牙人取得了奴隶贸易的垄断资格。此后，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也纷纷加入到奴隶贸易的“事业”中。

比如英国的港口城市利物浦，1709年，只有一艘贩奴船驶向非洲；20年后，贩奴船的数量就增加到15艘；到了1770年左右，贩奴船竟然已达100多艘。在18世纪，靠着奴隶贸易，利物浦每年有30万英镑的纯收入；从1709年到1787年间，英国对外贸易的航行吨位增加了14倍，大多都直接或间接地与奴隶贸易有关。

而且，英国和法国加入奴隶贸易中后，在欧洲、非洲和美洲之间，建立了一种三角贸易，即从欧洲装上酒、军火、棉织品、装饰品等货物，前往非洲与出售黑奴的部落交换奴隶；然后把黑奴运送到美洲各地，交换那里的矿产和农产品比如蔗糖、棉花等；最后带着矿产和农产品回到欧洲，卖掉货物。奴隶贩子完成一次三角贸易大概需要6个月时间，而利润可达100%到1000%。

像英国、法国这些国家能够实现经济腾飞，工业革命当然是功不可没的，但如果没有奴隶贸易，美洲殖民地就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欧洲的工厂也就缺少美洲出产的原材料，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必然大打折扣。

人们经常说市场经济里有只“看不见的手”，其实在欧洲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还有一只“血腥的手”，靠着剥削无数黑人奴隶的血汗和生命，欧洲白人实现了野蛮的原始积累，开始经济腾飞。

非洲酋长们为什么没发大财？

依靠奴隶贸易，白人积累起工业革命的第一桶金，至少也是那桶金子里的一部分，那么作为黑人奴隶“产地”的非洲大陆，那些贩卖黑人奴隶赚钱的非洲酋长们，为什么没有借助奴隶贸易，带领自己的部落和国家走向富强之路呢？

是不是欧洲白人欺骗了黑人兄弟，用不值钱的欧洲劣质商品换到了价值不菲的奴隶资源？

其实不然，当奴隶贸易对于欧洲白人来说是暴利行业的时候，对于非洲酋长们来说，这个贸易同样是暴利行业。非洲酋长们只需要带人去抓一些别的部落的黑人回来，就可以换回枪支、烟草、酒，还有当时通行于某些非洲地区的货币——贝壳。其中枪支、烟草等商品，如果让非洲酋长自己生产，成本太高昂了，甚至于他们根本生产不出来。

而且，即使对于欧洲白人来说，枪支、烟草、酒也都是好东西，可不是什么廉价的小玩意，当时的普通欧洲人也未必消费得起。贝壳虽然可以一船一船地从印度洋运来，也需要运输成本。这些东西都不能算是不值钱的小商品。

因此，非洲酋长没有发大财，富国强兵，似乎怪不到狡诈的白人头上。

真正的原因要从经济模式上寻找。非洲酋长的经营模式是掠夺式的，抢夺别人的财富（含劳动力）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从非洲整体角度看，这种经营模式使非洲整体的财富不仅没有增加，甚至还会降低。因为把黑人作为财富，不可能像工业产品一样无限止地大量生产，因此抓一个少一个。而且抓捕黑人的行动也伴随着武装冲突，冲突就有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财富在减少。

反观欧洲白人，他们获得了黑人奴隶后，用于种植园和矿山，生产棉花、咖啡等经济作物和开采矿石，这是一种利用劳动力创造物质财富的过程，而且是一种可以长期经营下去的产业，能够长久地带来财富。

而且非洲黑人被贩卖到美洲后，只要能够活下来并繁衍下去，那些种植园主就能够自己“生产”黑人奴隶了，这就减少了对非洲黑人奴隶的进口，打击了非洲酋长们的发财渠道。

非洲酋长没有发财致富，就是因为没有建立起可持续的经营模式，如果当时某个非洲国家能够引入种植园的经营模式，在非洲种植棉花、咖啡等经济作物，起码从劳动力的角度说，比起美洲种植园还更有优势。

如今，非洲遍布着种植园，可是时过境迁，那些曾经风靡全球的种植园作物，只能算是初级产品，卖不上什么价钱了。

黑奴贸易越来越没赚头

既然奴隶贸易如此赚钱，白人为何后来放弃了这么赚钱的买卖呢？

就像所有行业都会经历从朝阳产业到夕阳产业的规律一样，奴隶贸易的利润率也在逐渐走低。

首先是奴隶成本的增加。非洲土著部落有自己的天然优势，就是非洲的丛林环境。当时欧洲人的军事优势只能在海岸线附近逞强，一进入丛林作战，土著部落可以把白人侵略军当猴耍。另一个让欧洲殖民者头疼的麻烦是非洲的各种古怪疾病。世界上一些赫赫有名的疾病，追根溯源都是从非洲开始出现并传播的。白人就算能够占据非洲的丛林地区，由于当时卫生水平落后，他们也会被丛林里的瘴气、湿热和各种疾病打败。

所以，奴隶贩子要得到黑人奴隶，最好的方式是与非洲一些部落合作，给这些部落提供军火，让他们帮助自己抓奴隶。奴隶贸易刚开始的时候，许多非洲黑人毫无戒备，因此很容易抓获大量的黑人当奴隶，白人支付给每个奴隶的价格也很低。随着非洲各个部落大打出手，相互抓捕对方，白人购买黑人运走做奴隶的消息也传遍了非洲大陆，再想抓人就不那么容易了，抓人部落的成本上升，向白人的要价也提高了。

奴隶贩子的运输成本也不容忽视。有人估算，平均每1名黑人奴隶平安送到美洲大陆，途中病死的奴隶竟达5名之多，即使那些抵达美洲种植园的奴隶，也有三分之二在不到3年中死去。而且，不要以为悲剧的只有黑人，贩奴船上的水手死亡率也相当地高，一趟下来，死掉五分之一的水手，都算计划内损耗。

看不见的手扳倒血腥的手

最终给奴隶贸易致命一击的，是工业革命带来的机器设备。

就拿棉花种植园来说吧。美国早年是棉花生产大国，棉花专供英国和其他国家纺织业做原料。在没有合适机器设备的时候，棉花从种植到收获，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因此美国南方的棉花种植园对黑人奴隶的需求量一直很大。

后来各种机器引进入棉花种植园，像一种使棉花纤维和种子脱离的轧棉机，就可使劳动效率提高50倍！

机器设备使种植园对奴隶的需求减少，也改变了奴隶的待遇。因为使用机器设备时，还得需要黑人。为此种植园主就得培训奴隶。这样，种植园主就得对黑人更好一些，毕竟培养熟练的技术工人不容易啊。

当黑人熟练地操作各种机器设备，在各个行业各个环节高质量地完成工作时，不仅扭转了种植园对黑人劳动力的需求趋势，让贩奴贸易利润不断下降，而且还成功扭转了白人社会对黑人智力的歧视性偏见。宗教界人士和道德家们开始呼吁解放黑人奴隶，他们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废奴运动，许多欧美国家相继废除了奴隶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奴隶贸易也衰落了下去。

真正让奴隶贸易走向衰落的原因，正是经济上“看不见的手”——市场决定了奴隶贸易没有赚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