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屠全村——津山事件

2022-11-17

李淼

日本现代犯罪史上最严重、最恐怖的一起杀人案：津山事件。

不仅仅是在日本，在全世界范围之内，津山事件也是一个异例的存在：一个人凭借一己之力，在短短一个半小时之内屠遍了全村，杀死30人。其残虐程度和精神承受能力都是难以想象的。津山事件自发生之后，在日本被先后七次改编为小说和漫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横沟正史的《八墓村》，先后三次被制作成电影，六次被拍成电视剧，多次用为舞台剧和广播剧的题材。可见这件杀人案，对于日本现今的社会影响仍然是巨大的。

津山事件发生于1938年5月21日，当时日本侵华战争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之前一年的1937年，7月31日北京天津被日军占领，10月26日淞沪会战结束，日本占领上海。12月12日，日本军队占领南京，实施了南京大屠杀，随后12月23日第十师团渡过黄河，12月27日占领济南。之后部署在黄河和长江之间的中国军队就陷入了被围歼的局面。1938年5月19日，徐州会战结束，中国军队丧失了最后一个可据守的据点。6月初，国民党军在撤出了大部分主力之后，通过炸开花园口黄河大堤的方式，引发了大规模洪水，成功地阻止了日军的追击，但也给河南地区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

言归正传，我们还是来说津山事件。

时间的主人公名叫都井睦雄，出生于1917年3月5日，双鱼座（虽然写了这个但是我对星座一窍不通）。父亲都井真一郎，以务农烧炭为生，为人豪爽温柔，酒量奇大远近闻名，对外人还是对家里人都非常亲切，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母亲叫都井昌代，比丈夫小16岁，脾气急躁，但总体也不过是一般农妇的性格。

在都井睦雄出生的时候，他家已经有一名3岁的女儿，叫做美奈子，家境属于中流。然而好景不长，在他2岁的时候，父亲真一郎患上了肺结核，没有几个月就过世了。过了半年，母亲也罹患肺结核去世，家中的成年人只剩下了当时57岁的奶奶。于是没办法，奶奶只好带着都井睦雄和他姐姐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祖籍，冈山县苫田郡西加茂村行重地区的贝尾集落。

因为一时没有可落脚的地方，奶奶只好先买下了一片折价出售带有田地的房子。房子虽然气派，但是价格却意外地低廉。

在事件爆发之后，记者们采访了幸存的一位当时已经80岁的名叫千代的老太太，才知道这间房子在63年前的1875年，千代就生活在这所房子里。她的前夫名叫寺川忠次郎，当时与邻村的藤林德藏的妻子多惠私通。就在他在藤林家的房子里与多惠私会的时候，却被偶然回家的藤林德藏撞见了，于是落荒而逃。到家之后，寺川找出了日本刀，又跑到了藤林的家中，想要和多惠殉情，然而自己却又下不了手，在争执之中，他砍死了藤林德藏，之后切腹自杀，时年21岁。

然而这些事情都井一家并不知情。

因为奶奶要务农，因此都井睦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姐姐一起度过的。两个人一起玩拍皮球等等女孩子玩的游戏，也就养成了都井睦雄稳重安静的性格。1924年，都井睦雄满7周岁，进入了当地的小学就读。虽然家到学校的距离有4公里之远，但他非常喜欢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二名。当时学校给他的评语是：能严格遵守老师的教导，年级中的模范儿童，学习也非常上进。在学校里经常帮助他人。但是身体较弱，时常感冒缺席，今后要注意锻炼身体。

而事实上是，都井睦雄全年出勤184日，缺勤77日。大部分的缺勤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得了病，而是由于奶奶溺爱这个孙子，怕他感冒后引发肺病，于是只要有稍微下雨刮风的天气，奶奶就不让他出门。最开始的时候，老师还以为他的身体真的很成问题，就在他告病假的时候去家访，结果却看到了他兴高采烈地和奶奶在一起玩的情景，才明白了缺勤的真相。

日本的小学大多是每年三学期制，从4月开始到7月为第一学期，9月到12月为第二学期，1月到3月为第三学期。而奶奶因为过度溺爱都井睦雄，从第二学期开始就渐渐不让他去上学，第三学期则彻底休学。对此奶奶给学校的理由是他得了慢性肠炎。因此长期在家里呆着，所以都井的皮肤很是苍白，被同年级的学生起了「青色」的外号，在同龄人中的交友关系也几乎没有。

进入二年级开始，都井睦雄的出勤率有了明显的上升，全年缺勤仅31次；到了三年级，他更加努力学习，也相当融入了学校的生活，缺勤减少到了25天，而且还因为成绩优秀，被选为了班长。这时的都井睦雄开始把兴趣从与奶奶朝夕相处，转为了读书。当年秋天，他和姐姐两个人去参加节日庆典，在夜市上把零花钱全买成了少年杂志，每天把那几本旧杂志翻来翻去。

这时期的都井睦雄，学习异常刻苦，成绩也突飞猛进。教师的评语是这样写的：性格朴素稳重，但不够活泼。坚强，有主见，但是有些固执。身体不够健康，会因为头疼而缺席，不喜欢参加体育运动。学习方面的天赋很好，记忆力优秀，但是实践科目表现一般。在学校中品行优秀，服装整洁，谈吐清晰，但为人有些僵硬。

1930年，都井睦雄小学毕业，成绩除数学、品德、体育、音乐拿到了良以外，其他科目都是优秀。他担任班长直到小学毕业，在学校里无论老师还是同学对他的评价都相当优秀。以优异的成绩升入了初中之后，都井睦雄似乎开始对女孩子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初二那年，都井睦雄喜欢上了比他小一年级的浅井孝子，这是一名瘦瘦的皮肤白净的很乖巧的少女。一天放学后，睦熊在学校外叫住了浅井孝子，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包袱皮包裹着的纸卷，就转身跑开了。孝子打开一看，是一张像教科书大小的图画纸，上面用铅笔淡彩画着一位漂亮的少女。旁边写着两行小字，一行是「孝子小姐的肖像」，另一行是「我喜欢孝子小姐。都井睦雄」，在旁边还盖着睦雄名字的印章。

孝子看着这幅画，发现其实这画上的人长得和都井睦雄的姐姐一模一样，但自己还是很开心。于是她把这幅画拿回了家，偷偷藏在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但晚上的时候这幅画被她6岁的弟弟翻出来，恰巧被妈妈看到了。妈妈马上训斥了孝子，并且把这幅画交给了学校的老师。

老师收到这幅画后，把都井睦雄的姐姐叫来了教研室，并没有责怪她，而是跟她说今后要多关心弟弟。姐姐看这幅跟自己颇为相似的画像之后，也很吃惊，但随后她跟弟弟一个字也没有提。

到了初三，在全校学生会选举中，都井睦雄与其他两名同学并列第一，但由于身体较差的缘故，他没能当上学生会总长，而是担任了年级长。不久之后的一天，班主任叫他去教研室，跟他说：「以你的才能，当个普通百姓就太可惜了。不如你说服家里，让你继续上高中吧。你一定会有出息的。」睦雄听到老师对自己的肯定，也是非常喜悦地回家跟奶奶和姐姐说了这个消息，说自己想要去冈山县县立一中上高中。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奶奶却大发雷霆。因为高中里家里很远，肯定要寄宿；而姐姐也马上就到了要出嫁的年龄，这样一来奶奶就会孤身一人留在这个山村里。奶奶当晚连晚饭也没有吃，就独自一个人去睡觉了，在屋外还可以听到奶奶在被子里啜泣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都井睦雄找到老师，跟他说自己不打算读高中了。

（贝尾村落所处位置，是真真正正的山村。）

1932年，都井睦雄从中学毕业。但由于毕业前夕得上了肋膜炎的缘故，他也无法下地务农，就这样悠哉悠哉地过了几个月。到了秋天，有人来上门给美奈子提亲，虽然她自己并不想太早结婚，但奶奶劝说她「快点儿结婚吧，我还想抱曾孙子呢！」于是也只好勉强答应见上一面。

但是都井睦雄连续几天把自己锁在屋里，对姐姐的相亲表达无声的抗议。当他听说姐姐回绝了相亲对象之后，他兴奋地跑出屋子，抱住姐姐美奈子。姐姐也安慰他说：「我不结婚了，以后永远在这个家里陪着你。」都井睦雄高兴地连连点头，姐姐接着说：

「但是，你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脸色又不好了。大病刚好，你应该多出门走走，跟大家在一起多活动活动吧。」

于是之后，睦雄就开始上夜校，跟村子里的年轻人也玩在了一起，这期间学会了喝酒。

一年后的1933年秋天，又有人来给姐姐提亲，对象是附近村落的农家。姐姐怕睦雄听到了伤心，于是拼命保密，但最后还是传到了睦雄的耳朵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睦雄的反应大不相同。他跟姐姐说：「姐姐你长得那么漂亮，应该嫁个更好的人家啊。」

「傻孩子，哪儿会有什么更好的人家呀。」

「当然是大学生呀。就算不去东京，去冈山的公司里找个大学生也可以呀。」

姐姐只是笑笑，并未答话。1934年3月15日，21岁的姐姐美奈子嫁到了附近村子的木岛家，丈夫25岁。

姐姐出嫁之后，17岁的都岛睦雄再次陷入了孤独之中。他把自己的房间房门紧锁，一天天自己守在屋里，看书，睡觉。唯独附近的小孩子来找他玩的时候，他才会走到外面，给那群孩子讲自己从各种杂志上看来的珍奇故事。因为这个，他成了附近的孩子王。

回娘家来的姐姐，从奶奶那里听到了弟弟萎靡不振的生活状况，就关心地来问他：

「睦雄，你现在每天不干农活可不行啊。奶奶年纪大了，你得帮帮她啊。」

「我不想当老百姓嘛。」

「你以后不是想出人头地吗？不从了解百姓的生活开始怎么行？」

「我也不是不了解，就是不想干农活啊。」

「哟，那你想干嘛？」

「我想当小说家，当编剧！」睦雄随口说到。

姐姐突然很严肃地跟他说：「睦雄，你就算讨厌农活也没关系。如果想当小说家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但是，你现在可不能这么混日子混下去了。」

「我本来就不是干农活的料啊。本来想读高中，好好学习，去当官，或者去公司里上班。但是跟奶奶说我要去冈山上学，她不是不让我去吗？如果去读高中的话，这会儿我都快毕业啦。结果现在一事无成，都是奶奶的错啊！」

在隔壁听到姐弟两人谈话的奶奶，这时候大哭着打开了房门，跪着给睦雄道歉：「睦雄，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

然而自从奶奶道歉之后，睦雄仿佛是找到了护身符，更加什么事情都不做，反而愈发自闭起来。

1935年，为了提高青年的受教育水平，日本在全国实行了青年学校令，为具有初中毕业水平的青年提供职业技能教育。同时在全国范围实行专门学校入学检定制度，通过考试的人可以直接进入高级职业教育机构，但是通过率只有个位数。原先中学的老师看到长期萎靡不振的都井睦雄，便推荐他参加这个考试，并且送给他很多参考书。于是都井睦雄就再次振作起来，开始热心于学习了。

11月的一天，当都井睦雄独自在津山市内的书店里寻找参考书的时候，偶然遇到了2年前他在电影院里认识的山内。山内问他在忙些什么，他回答说在准备考试，以后准备当老师。山内比他大一岁，性格外向，见过的世面比他多很多，是都井睦雄当时唯一的朋友。山内神秘地对他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两天后，都井睦雄和山内两个人偷偷来到了大阪的暗娼街。山内在这条街上一直干着拉客和放哨的工作，所以也认识不少暗娼。他把都井睦雄安排在一间小旅馆里，之后几天给他介绍了3名女孩。都井睦雄就在这里完结了自己的童贞，同时也开始积极主动地追求与女性发生关系。

从大阪回来后，时间到了1936年年初，日本发生了两大事件。其一是青年将校军事政变，占据了东京核心地区，并且杀害了多名政府高官的「二二六事件」；而另一件，则是男人在与情妇交合时，自己被失手掐死，随后生殖器被情妇割下收藏的「阿部定事件」。都井睦雄对于二二六事件无动于衷，却对阿部定事件情有独钟，甚至自己骑着车去城里买报纸来细细品读。

（被捕后的笑嘻嘻的阿部定）

也是这段时间，睦雄盯上了同村的人妻，33岁的寺川万津子。万津子的丈夫当时在九州务工，家中经常只有她一人在家。睦雄在荷尔蒙的驱使下，硬着头皮跟寺川万津子提出了想要发展肉体关系的请求，结果却意外地获得了同意。在这次成功的经验的鼓舞之下，他之后一口气跟村里的6名女性先后提出了肉体关系的提议，其中有：

西田家的长女良子（20岁），次女智惠（18岁），寺川政一的四女百合子（20岁），寺川茂吉的四女由纪子（19岁），丹下卯一的妹妹鹤代（19岁），以及岸本胜之的妹妹美佐（17岁）等等。基本上包括了村里所有年轻的女孩子，但是都被直接拒绝了，而且还成为了村里的笑柄。

1937年1月，睦雄再次来到了大阪，找到了山内。恰巧山内当时搞到了1本阿部定的罪行口供，里面详细地写到了她与情夫的交合场景，以及杀死他到割下器官的种种猎奇描写。因为售价太贵（当时50日元，大约相当于现在10万日元，6000人民币），于是在他恳求之下，山内同意让他用10日元的价格抄一份。但毕竟因为时间太少，都井睦雄只得集中地把所有与艳情和杀人部分的细节都抄了下来。

在当时的部分日本农村里，流行着一种奇特的习俗，被称为「夜這い（夜访）」。在很大程度上，这源于古代「走婚」习俗的一种：男子在夜里来到女方的家里，与女子发生关系后再返回自己家。然而随着近代社会习俗的发展，从19世纪末起，这种习俗在日本各地都被明令禁止，仅有一些偏远地区仍然保留着类似的淫风陋习。在当时的津山地区，这种风俗适用范围仅限于寡妇和未成家的女子，而且要双方同意才能够发生。有这样风俗的村落里，年轻的未婚男子们在夜里，大多组织起来在村中进行巡逻，以阻止外村的男子混进来与本村女子私通，同时自己还千方百计地尝试搞到外村的女子… 所以就造成各个村落之间不合甚至是争斗的现象。而如果能够加入这样的未婚男子组织，也就是所谓的「若者众」，在村里也会被认为是有一定地位的象征。

（山村的夜晚还是挺恐怖的）

都井睦雄因为与同龄人交往很少，而且身体较为病弱，所以没有资格加入若者众，也就自然捞不到与年轻女子交合的机会。但是他工于心计，每每在夜里便躲在年轻女子的房子附近，观察前来夜访的男子，从中掌握了大量附近村落女子与男人之间存在肉体关系的脉络。

他首先盯上的是邻村坂本村的人妻，31岁的冈部美代。冈部美代身材魁梧，体型丰满，然而她的丈夫冈部和夫却是个50岁，又聋又哑的干瘦老头。睦雄在潜入她家的时候，发现美代在和同村最有钱的寺川仓一苟且，于是他暗暗记下来。三天之后，他趁冈部和夫前往冈山市办事未归的机会，来到了冈本家，对美代说自己看到了她不忠的证据，胁迫她跟自己发生关系，而美代也就顺从地照办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又发生过几次关系。

而此时，睦雄的肺病突然开始恶化，他以为自己得上了肺结核。于是他把家里的田地抵押，换到了400日元现金，用这些住进了嵯峨野医院，想要治好自己的肺结核。然而，在当时的世界上，肺结核是不治之症，不存在任何的特效药。都井睦雄开始轻信各种偏方和广告上的「特效药」：他去宰牛场买新鲜的牛心血，喝了以后得了急性肠炎；买了石油来喝，结果全吐了出来。都井睦雄在这些药上花费了大笔资金，然而身体却不见好转。最后医生给他的建议是，他只是缺乏维生素，多晒晒太阳就好。

这期间，随着日本对华战争的扩大，征兵令发到了这个村子，都井睦雄也参加了征兵体检。但因为他呼吸有浊音，在体检时被军医断定为肺结核，直接被刷了下来。在当时的军国主义盛行的日本，没有通过征兵体检是一种奇耻大辱。所以征兵体检没能通过，给都井睦雄的心理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都井回到村里，再次贪恋上了和寺川万津子、冈部美代等人的暧昧关系。他为了调养自己身体，每天的食物大多数都是当时属于高档品的黄油、奶油，甚至是进口的香蕉等等水果。不单单是自己吃，他还把这些高档货分给来找他玩的小孩们，甚至在私会的时候还会给女人们带去。

而在与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中，唯有一个人，点燃了都井睦雄的恨意。她就是西田采女。

西田采女是住在都井家西侧的西田秀司的妻子，时年42岁。6月初的一天，因为家里有些事情想麻烦睦雄帮忙，于是采女就招手让睦雄进屋。然而睦雄会错了意，在屋里冷不防从后面抱住了她，说：「我看到你跟村里的寺川仓一的事儿了，怎么样，也让我睡一下吧！」

采女当时就变了脸色，说「你这是听谁说的！胡说八道！」义正词严的样子让都井睦雄一时呆住了。

然后采女不依不饶地说：「你不是因为有肺病，连征兵都被刷下来了吗？那就赶快把身体养好，去报效祖国啊！这才是正经的年轻人该干的事儿吧？别的不说，说自己有肺病，就天天在村子里闲逛，还想着搞女人，不害臊吗？我可是有老公的人，敢搞别人的女人，你胆子也真不小啊，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呢？你要强奸我吗？我马上告诉你奶奶，还会去派出所报案，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睦雄完全被震到了，狼狈地伏地求饶「请您饶了我吧！饶了我求求您了，您说的完全没错…」一边哭，一边在榻榻米上磕着头。

然而，在睦雄的心里，对她其实是充满了怨恨的。以前他和采女也发生过几次关系，而且是采女主动勾引的他。但是因为他征兵被刷的事情，村里对他的评价变得逐渐恶劣起来，而这时采女就借机会跟他彻底绝交，这让他心里十分气恼。更厉害的是，采女在出了这件事之后，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把都井睦雄当天的狼狈样子在村里逢人便讲，让睦雄在村里更加抬不起头来。

7月9日，睦雄又来到了岸本胜之的家里。岸本胜之参加了海军志愿兵，当时驻守在吴市的海军营地，家里仅剩下49岁的寡妇母亲月代，18岁的妹妹美佐，13岁的弟弟吉男，以及最小的10岁弟弟守。睦雄夜里偷偷潜到房子里，想逼迫美佐就范，但被她的母亲月代发现了。在月代要把他轰出去的时候，他拿出了一张10日元钞票，说「让我跟美佐睡一次吧！」月代不由分说拒绝了他，把他推到院子里。这时睦雄情急之下，只好说「我知道你跟寺川仓一睡过！」。月代怕事情暴露，于是只好在院子里铺下了草席，跟睦雄在院子里发生了关系，完事之后把10日元也收下了。在那之后，睦雄也跟月代发生过几次关系。

这一期间，都井睦雄的目标主要集中在战死了丈夫的村里的寡妇们身上。然而，随着都井睦雄在村中的种种恶行被揭露，跟他有染的这些寡妇们纷纷跳出来，大肆宣扬自己是如何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都井睦雄的求爱要求的，以此强调自己的清白。但这样一来，都井睦雄的名声在当地已经被败坏到最差的程度了。

承受着这些指责的都井睦雄，在7月底来到了津山市的石田枪具店，购买了一把2连发猎枪。10月27日，他在津山警察局考取了猎枪执照。

在考取猎枪执照的时候，警方曾经询问过他的持枪目的，他是这么回答的：

「我有肺结核，因此无法从事农业劳动，但在身体调养期间也需要经常进行散步。但是，国家目前是非常时期，我一个人悠闲地散步是问心有愧的。所以我想能够在散步的时候，打一些兔子之类的小动物，除了自给自足之外，也可以上交给国家一些毛皮，用来制作军服。虽然我征兵体检没能通过，但我也想早日康复起来加入军队报效祖国。正好这段时间也可以用来锻炼自己的枪法。」

说实话，从都井睦雄当时留下的日记来看，他购入猎枪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杀人：他虽然憎恨那些女人们，但也远没有达到要杀之后快的程度。买入猎枪的真正目的，一方面可能是用来威胁邻居西田采女，让她少说自己的坏话；另一方面，可能是用枪来威胁年轻的女性与自己发生关系。

拿到了执照的都井睦雄，为了表示自己的威慑力，经常背着猎枪在村里闲逛，并且对那些辱骂他的女人、以及村里的男人们投去憎恶的目光。但这样一来，虽然没人敢再说他的坏话了，却也让女人们再也不敢接近他了。都井睦雄的性伙伴一下全都拒绝与他来往了。

1938年2月，都井睦雄把不动产商找来，把自己住的房子抵押了600日元。之后他拿着这笔钱来到了神户市的高木枪械店，把自己的2连发旧猎枪卖掉，买了一把5连发勃朗宁猎枪，以及子弹若干。

回到村子以后，都井睦雄继续开始尝试「夜访」，但是这次是带着枪去的。每当有女孩子要反抗，或是家里人来要阻止他的时候，他就恶狠狠地举起枪说「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面对屡屡得手的都井睦雄，村民敢怒不敢言。

3月7日，都井睦雄把不知什么地方搞到的药放在奶奶面前，跟她说「这个对老年人的身体有益」，然而奶奶迟疑着不肯吃。在准备晚饭的时候，奶奶看到睦雄偷偷把药倒在了味噌汤里，于是她认为睦雄要毒死自己，报了警。

村里的民警来后，首先搜查了都井睦雄的房间，找到了9连发猎枪三把，日本刀一把，匕首一把，铅头子弹81发，散弹311发，火药187克，铅弹200克。当即警察就没收了这些凶器，都井睦雄也没有反抗。因为没有明显的暴行，所以警方只是没收凶器了事。

村民们见到都井睦雄的凶器都被没收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都井睦雄此时才开始萌生了对全村人的强烈的恨意，他决定偷偷再次购买一批凶器。

首先他找到了自己熟悉的猎人，拜托他从津山买到了两把5连发勃朗宁猎枪，以及100发子弹。4月5日，他来到附近的牙科医院，这里的牙科医生加藤公三是该地区刀剑收藏协会的会长。他借着几次去看牙的机会，跟加藤医生混熟了，提出要给自己准备出征中国的哥哥买一把日本刀作为纪念，于是通过加藤医生，他买到了一把日本刀和一把匕首。

5月上旬，都井睦雄再次来到了神户，买了一些枪械零件，之后回家把自己的5连发猎枪改装成了9连发，并且把子弹都改造成为了杀伤力巨大的达姆弹（也就是俗称的开花弹）。

（达姆弹头击中目标后会在身体里炸开花，造成巨大的伤口。）

5月15日傍晚，早先跟睦雄有染的寺川万津子，在跟睦雄交谈时，偶然听到他说「反正我得了肺结核也要死了，那不如干脆闹个大事儿，比阿部定还要大的事情。」隐隐觉得不妙的她，找到了同样与睦雄有过长期关系的西田采女，劝她赶快逃走。然而采女却说「倒也不至于恨得要杀了我吧？」拒绝了跟寺川万津子一起逃走。3天以后，寺川万津子一家带着全部细软，从这个村悄悄搬走了。而都井睦雄其实都在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把这些伤害过自己的女人，一网打尽。

5月20日上午，很多村民看到都井睦雄骑着自行车，往返于乡里派出所和村子里的几户人家之间。事后想起来，他应该是在计算警察从接到报案到赶到现场的时间。

5月20日下午5点，他爬上了临村的电线杆，剪断了变压器上的电线。之后又爬上了贝尾村落的电线杆，剪断了变压器上的电线。当晚，贝尾村落一片漆黑。

8个小时以后，这起惨案终于拉开了大幕。

1938年5月20日傍晚5点半，都井睦雄切断了本村和邻村的照明电路，骑车回到村里，却在家门口撞见了寺川仓一的堂弟，寺川元一。

寺川元一因为家里断了电，电灯点不亮，于是就来找他一起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睦雄点上蜡烛，跟他骑着车来到村里的电线杆下，寺川元一爬上了电线杆，但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就让睦雄把手电递给他。睦雄将装在自行车车头的电灯取下，然而不懂电工的寺川元一还是什么都看不明白，于是拜托都井睦雄上来看看：「你脑子好，学过文化，看看能修上不？」都井睦雄推脱说「我也不懂电工啊」，于是两个人只好分头回家。

回到家的都井睦雄，便在一片黑暗中开始了自己准备已久的计划。

他首先穿上了全套黑色的学生装，套上工人常用的厚足袋，再用绑腿把裤子和足袋绑好。足袋是一种日本建筑工人、木工常用的装备，外形看似宽大的袜子，脚底是厚实的橡胶和棉布垫，可以当作工作鞋使用。优点是防滑，而且走路不出声音。

因为全村都一片黑暗，于是他把两个手电筒用布带缠在了头部的两侧，用来照明。但手电筒的光线毕竟太弱，他又把自行车车灯也取下，用绳子挂在胸前，再用皮绳将灯在身上绑好。在腰间左侧插好一把日本刀，掖入一把匕首，用皮带绑好。背包中装入100发自己改造的达姆弹，从左肩斜跨到背后，右边腰间的杂物袋里也装上了100发子弹，提上自己新买的18.5mm口径的9连发勃朗宁猎枪。此时的都井睦雄，已经化身成为了杀戮的恶魔。

（根据幸存者描述复原的都井睦雄当晚的装备）

5月21日凌晨1点，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乌云遮住了下弦月，村子里的人家都早已进入了梦乡，只有都井睦雄瞪着充满邪念的双眼醒着。小山村的习惯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当夜，村民们因为善良的夜不闭户的习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1点40分，他提着家中劈木柴用的斧子，走到了熟睡的76岁的奶奶床边。手起斧落，奶奶的头直接被剁了下来滚到一边，从脖子中迸射出的鲜血喷了有50公分远。都井睦雄顺手把斧子扔在了家里，走出了门。（死亡：1人）

（都井睦雄的作案路径。其中人名与本篇有一些出入，是因为当时最初的媒体报道对受害者使用了化名的缘故。）

打开电灯，他首先来到了紧邻自家的岸田胜之的家里。岸田胜之当时仍然驻扎在海军营地里，他的寡妇母亲岸田月代，曾经与都井睦雄发生过几次关系。而妹妹美佐，都井睦雄对她也垂涎已久。都井睦雄怕猎枪的声音会吵醒附近的人，于是拔出了日本刀，照准熟睡中的月代的胸刺了进去，又在脖子上砍了几刀。然而，因为对月代的憎恶感太深，睦雄的刀插进了榻榻米里面，受了致命伤的月代拼命喊叫挣扎，于是都井睦雄将刀拔出来之后，又插进了她的喉咙里，彻底结果了月代。（死亡：2人）

听到母亲的喊叫声，睡在旁边屋里的弟弟吉男（14岁）和守（11岁）都被惊醒了，然而都井睦雄直接冲到旁边的屋里，用日本刀把两个小男孩劈成几段。他在岸田家拼命寻找美佐，但没有发现她的踪影，连睡觉的被子也没铺下，于是他断定岸田美佐当晚应该在寺川千吉的家里——美佐是寺川千吉家的雇工。（死亡：4人）

走出岸田家，他来到了西田秀司的家里。就在不久前，西田秀司的老婆西田采女刚刚当众羞辱过他，而且还把他求爱未果的丑态在村里到处宣扬。对于西田采女的恨意，正是导致都井睦雄对全村人大开杀戒的主要原因。

他闯进西田的家里，西田采女被他的响动惊醒，刚要喊叫，便被都井睦雄当胸踢翻在地。随后睦雄一脚踩在西田采女的胸口上，把猎枪顶在她的肚子上抠动了扳机，巨大能量的达姆弹轰开了她的身体，内脏四散飞溅。（死亡：5人）

睡在隔间里的是三个人：采女的丈夫西田秀司（50岁），长女大友良子（22岁）和西田采女的妹妹，冈庭千鹤子（22岁）。大友良子曾经在都井睦雄夜访时与他有过肉体关系，但最近刚刚出嫁。前几天因为西田采女得了感冒，于是她回到娘家来探望母亲——而都井睦雄也正是看到她回到了村里，才把「复仇」的日子定在了当天。

三个人听到了枪声，慌乱中连忙起身看看究竟，但都井睦雄打开门，在手电灯的照射下，一枪一个撂倒了他们三人。根据之后的尸检，每个人的尸体上都被猎枪子弹扯开了巨大的伤口，当即死亡。（死亡：8人）

从西田家出来，都井睦雄穿过野地，来到了岸田高二的家。岸田高二（22岁）虽未与都井睦雄交恶，但他却是西田家的入赘女婿，娶了西田采女的二女儿，西田智惠（20岁）。

都井睦雄进屋，先用猎枪轰掉了岸田高二的脑袋，西田智惠从睡梦中惊醒，此时她已怀有6个月的身孕。都井睦雄把猎枪顶在她隆起的腹部开了枪，西田智惠即死。在家里的另一间卧室里睡着来家里帮忙干农活的岸田高二的外甥，寺中猛雄（18岁）。他听到枪声后慌忙往外跑，却跟准备离开的都井睦雄撞了个满怀。都井睦雄用枪托打在他的下巴上，趁他站立不稳当胸一枪，直接把少年的胸口轰出了一个大洞。（死亡：11人）

都井正要离开岸田家，却发现墙角里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那是岸田高二的70岁的母亲阿玉。他用平静的声调对阿玉说：

「我其实跟你家无怨无仇，但是你的儿子娶了西田采女的女儿，所以我只好杀了他们俩。」

阿玉吓得匍匐在都井睦雄的脚前，「求求你了，饶我一命吧…」「老太婆，把脸抬起来。」睦雄一边对她说，一边用枪管顶开她的脑袋，对着胸口开了一枪。阿玉的身体当时就被子弹的威力轰飞到了一边，都井睦雄随即转身离开。

第二天天亮，当警察来到岸田家进行现场勘查的时候，却发现阿玉浑身是血，坐在墙角不停地干笑着。之后发现，因为开枪的时候阿玉的身体角度倾斜，子弹没能射进她的身体，而只是撕开了胸口和腹部的皮肤。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年轻的孩子们都死了，还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干什么呢？老天爷啊…」

岸田家之后的下一个目标，是寺川政一的家。

寺川政一（60岁）也是寺川仓一的堂兄弟之一，家中5口人，其中四女儿百合子（22岁）一直是都井睦雄心中仰慕的女神。自从姐姐美奈子出嫁之后，都井睦雄就偷偷迷恋上寺川百合子，而寺川百合子对他也并不讨厌。然而，都井睦雄在大阪初尝云雨之后，便回村要求百合子和他发生关系，百合子拒绝了他，并且开始有意地疏远他。

1938年1月，百合子和同村的丹下卯一（28岁）结婚。在新婚之夜，满胸愤恨的都井睦雄带着猎枪闯进了洞房，强奸了百合子，导致百合子不得不离婚回到了娘家。之后38年5月初，百合子再婚，再婚对象住在津山，离老家贝尾村落比较远，都井睦雄只得作罢。而就在事件发生的三天前，百合子婚后回门探望父母，这也促成了都井睦雄犯案的动机之一。

因为村里传来了几发枪响，在都井睦雄闯入寺川政一家之前，他们全家就都已经惊醒了。户主寺川政一是个勇敢的人，他听到门前有响动，就从大门出去，站在门廊里对都井睦雄大喝：「你要干什么？！」然而都井睦雄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当胸一枪把寺川政一击毙。（死亡：12人）

屋里的家人听到枪声，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命。首先是长子寺川贞一（19岁），他慌乱中撞开了通往院子的雨户，但被睦雄从背后一枪毙命。五女阿时（15岁）和六女阿花（12岁）在从雨户往院子里逃跑的时候，被都井睦雄一枪穿了葫芦，两人同时被杀。都井睦雄提着枪，把唯一没能逃走的野木节子（22岁）逼到了走廊的尽头。野木结子此时自知必死无疑，靠着墙壁蹲下，都井睦雄就把枪口塞到她的怀里抠下了扳机。（死亡：16人）

（传统的日式房屋的内外结构示意图。院子和房间之间是用走廊隔开的，而走廊外侧的门一般是木制推拉门，最外面是木板制成的雨户，起到避雨和保暖的作用。夏天拿下来，冬天再装上。山村里的5月夜晚温度较低，所以大多数人家还都关着雨户，但并不上锁。）

然而，都井睦雄的目标其实是百合子。此时百合子自己从家的后门跑了出来，都井睦雄听到了脚步声，也马上追了出来。百合子慌不择路，逃到了村子中央的寺川茂吉的家里，并且恳求寺川茂吉赶快把门都锁起来。

（这就是雨户用来上锁的装置，被称为「猿」，和我们传统的门闩相似，但一般都是竖直放置的。）

寺川茂吉赶忙和家里人一起把雨户都锁好，此时都井睦雄也追到了寺川茂吉的家里。当他发现家里的门窗都已经上锁的时候，便站在院子里大喊「把门打开！不打开我可就要开枪了！」听到他的叫喊，在房子旁边独居的寺川茂吉的父亲，86岁的寺川孝四郎打开了自己的屋门，向外张望，当即都井睦雄对老人连开数枪，在他的胸口轰开了直径6公分的两个窟窿。（死亡：17人）

由于茂吉一家拒不开门，都井睦雄便疯了一样对着他家的雨户连续射击，并用枪托猛砸房门。眼看门就要被他砸开了，茂吉觉得这样下去全家也是被杀，于是就叫过来自己的二儿子寺川进二（17岁），让他偷偷从窗户爬出去，到寺川元一的家里求救（寺川仓一，寺川元一，寺川政一是当时村里最有势力的寺川家三名同辈堂兄弟）。

寺川进二从窗户爬出去以后，跑到了屋子旁边的竹林里。听到声音的都井追过去，看到了寺川进二。但由于隔着竹林，他无法开枪，于是只好在后面紧紧追着进二。进二随即钻进了路边茂密的灌木丛中，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都井茂雄找不到进二，于是只好对着灌木丛乱打了几枪，再次返回寺川茂吉的房子前面。

都井睦雄为了让茂吉开门，于是假装自己抓到了寺川进二，走到了房子的后门，在外面故意大声喊：「茂吉，给我开门！不开门我就一枪崩了这小兔崽子！」茂吉的老婆伸子听到喊声，当时就哭了出来，恳求茂吉把门打开。然而茂吉偷偷爬到了后门边，从木板的缝隙中望出去，发现在都井睦雄身上的灯光照射下，并没有进二的身影，于是放心地跟老婆说：「进二逃掉了，放心吧。」一家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房子中央，假装屋里没有人，让都井睦雄以为他们已经逃掉了。都井睦雄不依不饶，用院子里的斧子劈开了一道雨户，把枪口伸进去胡乱开了几枪。其中一枪打碎了屋里的柜子，碎片扎在了四女儿由纪子的大腿上。家里人赶快捂住了由纪子的嘴，没让她惨叫出来。都井睦雄这才离去，由纪子负轻伤，寺川茂吉一家逃过了一场劫难。

但是在茂吉家的这场骚乱，惊醒了几乎全村的人。

都井睦雄从寺川茂吉的家里出来，爬上了村里的高台。这上面只有一户人家：寺川好二。寺川好二（21岁）的母亲登代（45岁）是一位寡妇，也是寺川百合子再婚的媒人，因此触怒了都井睦雄。因为住的离村子较远，两人都还在熟睡中没有醒来。都井睦雄进屋，对着两床被子各开一枪，好二和登代当即丧命。（死亡：19人）

从高台下来，睦雄继续搜寻寺川百合子的踪迹。他猜测百合子应该是逃到了自己的堂祖父寺川千吉（85岁）的家里。寺川千吉是寺川政一的叔父，家里以养蚕为业。当晚除一家6口在家之外，还有雇来帮忙养蚕的两个女孩。都井睦雄对寺川千吉一家并无怨恨，但他知道岸本胜之的妹妹美佐，和丹下卯一的妹妹鹤代都在他家帮工。而这两个女孩，都是曾经拒绝和他发生关系的人。

都井睦雄首先冲进了养蚕房，美佐和鹤代都已经惊醒，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他用猎枪对着两个女孩开了4枪，美佐的脑袋被轰开，脑浆洒了一地，鹤代被两发子弹击中腹部，肚破肠流。（死亡：21人）

同在养蚕房里的，还有寺川千吉的儿媳妇，当时64岁的平地寅。她抱着睦雄的大腿说：「求求你放过我吧」，都井睦雄毫不留情，对她腹部连开两枪，打穿了她的肚子。（死亡：22人）

从养蚕房出来，都井睦雄闯到了寺川千吉的房子里。在灯光照射下，他发现寺川千吉端坐在房子中央，脸上毫无惧色。千吉抬起头看着都井睦雄，什么也没有说。睦雄走上前，跟千吉说：

「别以为我不敢打老人啊，你的弟弟（寺川孝四郎）已经被我崩了。你不怕？」

说完就把枪口顶在了老人的额头上。

「不过说起来，你也没说过我的坏话，算了，饶你一命吧。如果我死了，你也别说我的坏话哦！」说完，睦雄狡猾地一笑，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隔壁的屋子里睡着千吉的长子，寺川朝市（64岁），也就是刚才被杀的平地寅的丈夫。他虽然被枪声惊醒，但听到了隔壁屋里睦雄与千吉的对话，心想可能可以逃过一劫，于是躺在自己的被子上装睡。睦雄出其不意一脚踢飞了朝市的枕头，吓得他赶快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睦雄手下留情。睦雄说：「如果你敢乱动的话我就打死你。」朝市吓得小便失禁，跪在地上连连说「您放心，我一动也不会动的！」

睦雄看他狼狈的样子，说「你就这么怕死啊？好吧，饶你一条狗命。」说完就转身走了。当时千吉的老婆寺川千代（80岁）躲在屋子的地板下面，而楼上藏着千吉的孙子一家人。

都井睦雄走出千吉家后，直接来到了路对面的丹下卯一家里。丹下卯一是寺川百合子的前夫，他的妹妹鹤代已经在千吉家被都井睦雄枪杀了。睦雄进屋，看到了丹下卯一的母亲，47岁的丹下以登。他对以登说，「鹤代已经被我杀了，现在轮到你了。」之后他连开数枪，以登倒在了血泊中。而丹下卯一听到了枪响，衣服也没穿急忙跑出了家门，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丹下以登当场身负重伤，在送往嵯峨野医院后，当天早上7点死亡。（死亡：23人）

丹下卯一顾不得狼狈，从村里推上一辆自行车就奔向了派出所。然而乡里的派出所当晚没人值班，于是他不得不奔出了3公里，来到了临乡的派出所报了案，这时已经是凌晨2点40分了。值班民警今田武雄得知情况，连忙用电话汇报给津山市警察局，请求支援。随后就与丹下卯一一同赶回贝尾村落。

另一方面，都井睦雄此时来到了村里最边上的池山末男的家里。池山末男（37岁）是寺川万津子的哥哥。因为寺川万津子已经在几天前全家逃走，所以睦雄对她的愤恨就转移到了池山末男的身上。

末男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于是迅速打开了雨户，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的灌木丛。睦雄对着灌木丛乱开数枪，但并未击中池山末男。都井睦雄随即进屋，一枪将末男的妻子，池山宫（34岁）的胸口轰开。（死亡：24人）

池山一家当时除池山末男逃走之外，还有长子当时在住校，其余的家眷全在屋里。都井睦雄第一枪打在了5岁的四子昭男的身上，小孩的身体当时被打成碎块。随后一枪打在了池山72岁的母亲阿鹤的左肩，子弹从左肩钻进身体，从右后方射出，内脏被打成了一锅粥。池山的父亲胜市（74岁）拼命逃走，却在背后被睦雄当成活靶子打，全身命中6发子弹，肺被从胸腔打了出来。幸存的只有12岁的次子和9岁的三子。（死亡：27人）

都井睦雄在贝尾的最后一站，是全村最有钱有势的寺川仓一（61岁）。睦雄对仓一的感情，应该是又羡慕又嫉妒的，因此他爬上村头的陡坡，对着寺川仓一的大宅子喊：「寺川仓一你给我出来！」

寺川仓一的老婆，56岁的寺川播摩拿着蜡烛出来，对着都井睦雄张望了一下，回头对屋里喊：

「来了个顶着两个电灯泡的人！」

话音刚落，都井睦雄就对着那盏蜡烛的地方开了一枪，但只打中了播摩拿着蜡烛的手。一家人赶快跑到屋里，紧闭雨户。都井也不砸门，冲着雨户的中央部位连开5枪，枪枪命中播摩。看到这一情景，寺川仓一赶快跑到二楼，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狂喊：「杀人啦！救命啊！快来人啊！」因为所处地势高，声音马上传到了全村，甚至是附近的村落。都井睦雄走到院子里，对着二楼的窗户开了几枪，子弹打在了一层伸出来的屋檐上，而寺川仓一马上卧倒，毫发无伤。

之后播摩也被送往嵯峨野医院，但由于失血过多，12小时候死亡。（死亡：28人）

都井睦雄虽然没有找到寺川百合子，但在贝尾村落的仇人已经基本上被他杀了。于是他走出了村子，前往自己最后一个目标：坂本村的冈部家。

冈部美代是都井睦雄最初的几个情人之一，但有一次睦雄在和美代私通的时候，却被冈部美代那个又聋又哑的丈夫，冈部和夫撞见了。都井睦雄慌忙逃走后，为了道歉，第二天带着酒和一块生肉来到了冈部家道歉。冈部和夫看到酒肉，当即笑逐颜开，拉着都井睦雄留下吃晚饭，还让冈部美代把那块肉做成了寿喜锅。都井睦雄在席上说这块肉是自己打来的野兔，冈部和夫还借着酒劲盛赞睦雄枪法好，有本事。然而，那顿饭上，都井睦雄一块肉也没有吃。

因为，那块肉是他杀了自己从小养大的狗，取下来的肉。

都井睦雄在山间小道上跋涉了2公里，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坂本村。他砸开房门，惊醒了冈部和夫夫妇两人。冈部为了防止都井睦雄再来和美代私会，自己早早准备好了发射铅弹的气枪。一番对射之后，冈部和夫和冈部美代双双毙命。（死亡：30人）

1938年5月21日凌晨3时10分，这场惨剧终于接近了尾声。

大约3点15分，都井睦雄来到了武田松治的家门前，在门口喊「有人吗？有人在家吗？」松治拉开门，看到如此打扮的都井睦雄，以为是强盗。而都井睦雄连忙开口：

「老人家，您别怕！请问您能给我笔和纸吗？警察就在山下追捕我，我没多少时间啦！」

松治转身去找纸，此时读小学五年级的孙子，笃男跑了出来，认出了都井睦雄。

「原来是阿笃啊！我是睦雄，别怕，我不伤害无辜的人。爷爷去找纸和笔了，但是太慢了，你帮我找来好吗？」笃男是经常聚在都井家，听睦雄讲故事的几个小男孩中的一个。

听到都井睦雄这个名字，松治回头打量了下这个年轻人。「原来他就是传说中与冈部美代私通的人啊…」

拿着笃男递来的纸和笔，都井睦雄再次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第二天上午，都井睦雄的尸体在离案发地3.5公里远的仙城山的山顶被发现。身边遗物有手电筒，日本刀一把，帽子，匕首两把，自行车车灯，背包。厚足袋也被脱下来，整齐地放在一旁。

学生服的上衣纽扣解开，两只手紧紧握着9连发勃朗宁猎枪的枪管，枪口顶在心脏的部位，都井睦雄摆着这个姿势，用右脚的大拇指扣动了扳机。因为后坐力，枪被震飞到一米远的位置，都井睦雄的尸体就滑落在这片草地上。死亡时间凌晨5点。（死亡：31人）

之后在自杀现场和都井睦雄的家里，各发现了一封遗书。

在自杀现场的遗书，大意是这样的：

「临死前有些话一定要说。奶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奶奶对我有养育之恩，但我既然要做这件事，就只能让您死的不太痛苦。姐姐，对不起，我是不争气的弟弟，给你添麻烦了。得病这四年时间，我尝尽了世间的冷暖。如果有来世，我想要做个健康的人。我的人生是不幸的，来世请一定让我幸福。

之所以要在今天做这件事，是因为以前和我有过云雨之情的寺川百合子回来了，西田良子也回来了。但我让寺川百合子跑了，也没能杀了寺川仓一这个老不死的。他有钱又有势力，在村里欺男霸女，我真应该杀了他。

天就要亮了，我就要死了。」

在他家里的遗书则非常之长，基本上是对自己一生的回顾。然而遗书最后的一段，确实写出了他当时的心声：

「我留下遗书，是为了不让后世的人觉得我是个精神病，而是希望得到他们的理解。我得了不治之症，被邻居们冷眼相待，还被自己的女人们背叛，为了对他们复仇我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想过回头，也想过重新开始，但长期以来我的病痛折磨我，让我已经不能挽回了。如果我的病能够治好，如果我能再坚强一些，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悲剧发生后没有多久，都井睦雄的姐姐美奈子也死于肺结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