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壮派异端”石原莞尔的“亚洲野望”
1928年10月,石原莞尔开始担任关东军作战主任参谋,主导了“武装侵略东北”的行动方案。
- 他与陆大校友、关东军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等一道,策划并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 全程参与并主导了建立“满洲国”的全程,一度被称为“满洲国之父”。
值得玩味的是,东京审判时,他并未被列入战犯名单。
不过在今天看来,石原莞尔绝对是当时“最可怕”的敌人之一。倘若他的战略方案被当时的日本军部尽数采纳,中国乃至整个亚洲的抗战局势,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1;“九一八事变”和“满洲国”,石原莞尔的东北“实践”
石原莞尔,1889年1月8日出生在日本山形县,1909年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先后在步兵第32 联队和第65联队任职,1918年从陆军大学毕业后,因成绩优异,被誉为“陆大创建以来最杰出的人物”。
在军校学习期间,就很注意中国问题,并提出“日本占领中国的东北,是生存的需要”的观点。
- 1920年4月,他被派往中国,作为华中派遣队司令部参谋驻于汉口。在这里,他结识了同为陆大校友的板垣征四郎。
- 1921年7月,调任回国任陆军大学教官。次年以陆大军事学教官的身份,前往德国留学,主要研究战史。1925年回国后,继续担任陆大教官。
- 1928年8 月晋升中佐,10月调任关东军作战主任参谋。他的到任,完全匹配了关东军侵略东北的需要。
来到东北后,他先后撰写了《战争史大观》、《扭转国运的根本国策在于解决满蒙问题案》、《从军事上看日美战争》、《满蒙问题之我见》等文章,并构建出了所谓“石原构想”。
至于“石原构想”的核心,即“世界最终战争论”:
人类文明分东西两支,几千年来各自发挥其特长,不断进步。时至今日,这两大文明已形成互相对峙的局面。发展到一定时期,将要通过战争走向统一,从而“创造最后最高的文明”。
而这次“人类最后的大战争”,将是“以日美为中心”的“真正的世界大战”。石原认为,这次“世界大战”,首先是持久战,然后是决战。日本要想打好持久战,取得决战胜利,首先必须占领“满蒙”并加以开发,使之成为日本“以战养战”的战略基地。
为了将自己的理论和主张付诸实现,他和板垣征四郎共同密谋并策划了武装侵略东北的计划。
考虑到关东军兵力、武器装备等远不如东北军的现状,石原首先提出了“以寡制众” 的军事学术观点,即“闪电般地歼灭奉天附近的军队,推翻其政权”,以武力解决“满蒙”问题。
为了完善其“占领计划”,他从1927年7月到1931年7月的四年间,先后组织4次所谓“参谋旅行”。
他先后秘密潜入长春、哈尔滨、海拉尔、山海关、锦州等地进行侦查,就攻城、防御战术甚至武装占领后的统治问题,进行了深度分析和研究。
1929年7月,他开始第1次“参谋旅行”,在长春、哈尔滨等地策划了“如何攻打哈尔滨”和“防御海拉尔”的间题。
- 7月4日在长春,他以“现代战争的观察”为题作了讲演,提出了“关于占领地统治之研究”的提案,并委托佐久间亮三大尉对此进行研究。
- 7月5日在由长春至哈尔滨的车上,他又提出了“扭转国运之根本国策在于解决满蒙问题案”,在满州里,他又把原制定的“关东军占领满蒙计划”做了补充,使之更加系统化、具体化。
石原在“扭转国运之根本国策在于解决满蒙问题案”中提出。
“解决满蒙问题,乃日本唯一之活路也”,“解决满蒙间题之关键,掌握在帝国国军手中”,“解决满蒙间题,只有在日本占领该地方才能完全实现”。
为此,“解决满蒙问题方针”是:“若要准备对美作战,就要立即(对中国)开战,将满蒙政权掌握在我手中”。
- 1929年10月,开始第2次“参谋旅行”,在辽西研究攻打锦州的现地战术,制定了“夜袭弓长岭”和“攻打奉天城”的作战要领。
- 1930年5月和1931年7月,石原先后协同东京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烟俊六等进行了第3次、第4次的“参谋旅行”。
4次“参谋旅行”,石原想吞并东北的野心愈发膨胀。
- 关东军不仅组织了多次进攻北大营的演习,特意从国内运来了两门24cm口径的重炮,重型火力得到进一步加强;
- 他还和朝鲜驻军参谋神田正种协议,事件爆发后朝鲜驻军越境“应变赴援”。
- 向“满铁”发出照会,“关东司令官基于军事上的需要,有权指挥满铁业务”,使“满铁”在军事运输上服从关东军的指挥,配合关东军的作战行动。
- 1931年3月,石原在“满蒙间题处理方案”中,特别提出了“制造事件的谋略”。
- 4月石原草拟了“为解决满蒙问题的战争计划大纲”;
- 5月他又在“满蒙间题之我见”一文中,全面系统地表达了侵略东北的计划。
与此同时,他还向日本陆军统帅部提出“武装解决满蒙问题”的方案。陆军统帅部经秘密研究,决定“武装占领东北”,但必须有一年的军事准备和内外舆论的准备时间。
石原反对这个决定,他认为当前的国际形势对日本极为有利:
- 苏联正忙于执行第一个5年计划,恢复国民经济;
- 美国正在陷于经济危机之中,而且海军力量不足;
- 国际联盟,根本没有干涉的实力;
- 中国的情况,蒋介石正在“剿共”,东北军张学良的主力在华北。
石原根据诸多因素的分析,认为一年的“准备时间”太长了,应抓紧目前这一有利时机。
他决定“下克上”单独行动,并要求关东军“以歼灭战,速战速决”,先一举夺下张学良的北大营,进而占领兵工厂和飞机场,使东北军得不到武器、弹药的供给,失去反击的能力,不战自溃。
为实现这个计划,石原特意选定靠近北大营、兵工厂和飞机场的柳条湖为肇事地点。
1931年9月18日夜,关东军以“不妨碍列车通行的份量,骑兵使用的小型炸药”,炸毁柳条湖铁路,“九一八事变”爆发了。
正如石原所预想的那样,关东军迅速占领了东三省全境。对于占领东北后的统治形式,石原最初主张把东北直接变成日本的领地。
不过很快,他便推翻了自己的提案,决定建立一个傀儡的“独立国家”,并从幕后操纵之。这样既可以掩盖其侵略的本质,又保证在外交上不陷入被动。
1931年10月21日,与他板垣等炮制了《满蒙共和国统治大纲草案》,经日本军部和日本政府的批准:
- 1932年3月1日,“满洲国” 宣布正式成立,溥仪作新国家的执政,并举行了“就职典礼”;
- 1934年,改”国号”为”满洲帝国”,执政改称”皇帝”,改”年号”为”康德”。
无论是“九一八” 事变,还是筹备建立“满洲国”,石原的“谋略思想”一直都被“按部就班”地贯彻并执行着。
可耐人寻味的是,就在他事业蒸蒸日上之时,他却与陆军当局、精英军官甚至自己的下属在对华政策上产生了矛盾。
“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开启了全面侵华的脚步。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陷入到了狂热的战争“热情”中无法自拔。
不过,此时的石原却“出奇的冷静”,他认为,中日问题应该和平解决,坚决反对中日战争的“扩大”。原因有两点:
- 他已经觉察到了中国民族主义的崛起,判断中国人不可能轻易屈服;
- 基于日本的经济形势,认为日本陷入与中国的持久战将不利于对苏、对美战争。
坦诚说,在军国主义极度膨胀的日本,能对中日战争的趋势和结局做出与主流截然不同的、在今天看来“理性并正确”的判断,实属不易,可见其思路的清晰和思维的缜密。
一直“泼冷水”的石原莞尔,不出所料地受到了排挤。1938年被,他被“调离”出参谋本部。1941年,石原被迫转到预备部队,事实上结束了军人生涯。
从提出战争理论、发动战争、指挥战争,到无奈地退出现役,石原莞尔绝对是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中“极为特殊”的一个。
2;用心险恶的“东亚联盟”论
实际上,早在1935 年“华北事变”后,石原莞尔就试图说服陆军军部,撤回对华北行使武力的命令,但未被批准。
1936 年11月,他来到中国视察。当他在北平听取了关于华北和内蒙等地紧张局势的汇报后,便来到东北,与当时的关东军宪兵司令东条英机进行了激烈辩论,但双方没有达成任何共识。
尽管辩论不欢而散,但石原莞尔依旧认为,日本“要改变对中国的高压态度”、“清算北支特殊区域之观念”。
抗战全面爆发后,他与主张全面侵华的“扩大派”的纷争达到高潮。
石原认为,建设“满洲国”和对苏策略,才是首要任务。“如果扩大战局,一旦导致日华战争,从中国近来的民族意识来看,事态是不易收拾的”,“以我国现有力量,支持这样一场全面日华战争是有问题的”。
但态度强硬的“扩大派”却丝毫不为所动:
- 陆相杉山元明确表示,“事变将在两个月内得以解决”;
- 关东军方面则立即召开会议,决定要趁此时机进攻冀察等地,关东军作战参谋武藤章指出,“要向北支增派兵力,并应不失时机地对其加以一击”。
石原莞尔先后与陆军省以及杉山元等人进行了会谈,他说道:
若这样发展下去,大有全面战争化的危险,其结果将与西班牙战争中的拿破仑一样陷入无底的泥沼之中。所以,在此时应立即决定将在北支的全部军队一举撤到山海关的满支国界。
不过,他的主张并未得到赞同,最终被束之高阁。
石原莞尔认为,通过局部化战争对国民政府施加压力,来获得对华交涉的主动权。他甚至建议近卫首相前往南京,与蒋介石谈判,近卫虽表示同意,但在“扩大派”强烈反对下,最终不了了之。
从这时候开始,石原莞尔在陆军中的地位日益孤立。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断关注着中日战局的变化。在1938年日军准备攻占武汉的前夕,他再次“泼冷水”:
- “即使夺取了汉口,蒋介石政权也可能不会倒台”;
- “4亿中国人也不会屈服”,因此必须“缩小战争规模”;
- “对中国恩威并用”、“从速实现和平”。
他力图以此告知“扩大派”尽快结束战局、谋求和解。为早日解决两国“武力纷争”,他甚至提出了建立“东亚联盟”的方案。
而“东亚联盟”的理论基石,即所谓的“王道主义”和“民族协和”理论。他认为,为准备“最终战争”,日本当前国策应是与东亚诸民族结成“东亚联盟”。
1938年底,《东亚联盟论》开始发行。《东亚联盟论》明确指出,要以“国防共同、经济一体化、政治独立”这三个条件来结成“东亚联盟”,在汪伪政权成立后,又加入了“文化沟通”这项原则。
这四项原则,作为“东亚联盟论”的精髓,集中反映了石原莞尔力图以政治诱降及军事、经济和思想控制等手段,来达到支配中国和服务于日美“最终决战”之意图。
“东亚联盟论”主张的“民族协和”和“中日提携”,对日本要尽快结束战争僵持状态的心理有很大影响力。
1938年11月3日,近卫内阁提出了“第二次近卫声明”,指出要建立“东亚新秩序”,强调“若国民政府抛弃以往的指导政策”,日本“不拒绝其参加新秩序的建设”。
同年12月发表的“第三次近卫声明”的起草者堀场一雄,也非常赞同石原的“东亚联盟论”。
“与中国同感忧虑、具有卓识的人士携手,向建设东亚新秩序迈进”,“日满支三国以东亚新秩序的建设为共同目的相结合”,并推行“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三项原则。
这与石原在“东亚联盟论”中提出的“国防共同、经济一体化、政治独立”主张极为接近。
另外,石原还刻意将孙中山的“大亚洲主义”与他的“东亚联盟论”加以混淆。他认为“东亚联盟将给朴素的大亚细亚主义以科学的方法论,并使之更加纯粹,这对于今日的东亚诸国是适时的”,这无形中为汪精卫降日提供了一个重要理论依据。
正如石原所说,“数年间在我们的东亚联盟运动影响下,汪精卫先生终于依照我们的《东亚联盟建设要纲》的第一次改订版,决定了最后的态度”。
可见,石原莞尔的“东亚联盟论”在日本对华政治诱降方面,发挥了思想指导和实践推动的重要作用,并通过这种怀柔方式,将东亚诸民族结成“联盟”,以使之成为日美“最终决战”的战略后方基地。
3;“搅局”的“上等兵”东条英机
在“东亚联盟运动”发展的同时,1940 年7月,石原莞尔的“死对头”东条英机担任陆相。他极力鼓吹“对华加以一击”,扬言作为陆相期间,绝对不允许“东亚联盟运动”继续发展。
东条不断对近卫内阁施压,使近卫内阁在1941 年7月决定“不允许违反肇国精神、晦冥皇国主权的国家联合理论”,开始明确禁止“东亚联盟运动”。
同时,以瓦解“东亚联盟”为契机,他将石原编入预备役。可以说,东条英机的一系列举措,就是单纯地要想扫除异己,提高自己的地位。
实际上,早在抗战全面爆发之前,石原莞尔就和东条英机,在“对华问题”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石原莞尔认为,日本应全力建设“满洲国”,主张暂缓侵华,但遭到了东条英机的激烈反对。
抗战全面爆发后,二人的分歧可谓愈演愈烈。
- 石原莞尔严厉批判东条英机的“激进行为”,甚至鄙夷地将其称为“东条上等兵”;
- 而东条英机更是极力排挤石原莞尔,认为“石原莞尔没有远虑的信口开河”。
在对“满洲国”的政策上,石原莞尔认为:
“应把所得之物,全部还给满洲国。治外法权、附属地行政权,也都要及时还给满洲国”,主张关东军应在“整备国策决定机构”、“按照建国理想来推进满洲国政治”等方面撤回对“满洲国”的内部指导。
这样的提案,在东条英机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1938年8月,在关东军任职的石原莞尔以生病为由,私自回到日本。东条英机以此为借口,企图使石原莞尔离开陆军,但在板垣征四郎的游说下,石原莞尔继续留在了现役。
而石原莞尔和东条英机围绕“东亚联盟”的激烈纷争,双方的矛盾达到了高潮。结果显而易见,石原莞尔“被打入冷宫”。
- 1941年3月,因为拒绝接受东条英机下达的《战阵训》,石原莞尔被编入预备役,结束了事实上的军旅生涯,一年后回到家乡隐居;
- 东条英机则在同年10月组阁,于1942年初组织发动了太平洋战争。
伴随着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日显颓势,石原莞尔认为:“因为存在着东条英机的战争指导,所以日本是注定要失败的。”在他看来,东条英机的独断、冒进以及战争指导方面的诸多缺陷,都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日本的战败。
二战结束后,在分析日本战败原因时,石原莞尔认为:“政治被委托给了少数人的专断和妥协,以至召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国耻。”
需要指出的是,石原莞尔和东条英机的战略分歧,是“方法论”的分歧,并非是他“洗心革面”“反对侵华”。
石原莞尔提出“东亚联盟论”的目的,是为了让日本避免陷入对华持久战的泥沼和不必要的物质消耗。其本质是极其隐蔽的、循序渐进但居心叵测、杀伤力更强的侵华战略。
只不过,鉴于东条英机在对华问题上过于乐观和狂热的心态,石原莞尔的“努力”最终“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