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保卫战：日军唯一一次威胁陪都重庆的试探性进攻

来源： 梦想童年594

导读：1943年春夏之交，日军发动鄂西会战，企图消灭中国第六战区主力，进而沿长江三峡进攻陪都重庆。中国军队第十一师在胡琏将军的指挥下，于宜昌石牌顽强阻击，最终遏制住了日军的进攻态势，有力的巩固了西南大后方的安全，此役也被一些军事史家誉为“东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石牌要塞旅游景区

一、华中方面战前形势

对抗战感兴趣的朋友心中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日军为何不集中兵力渡过黄河进攻延安，或者全力以赴溯江而上拿下重庆？答案很简单，延安几乎没有战略价值，游击战本身是一种没有后方、没有中心的作战方式，即使攻占了延安，对八路军和新四军也不会产生重大影响，这一点从解放战争中胡宗南攻占延安就可以看出来。至于重庆，对采取正规作战的国军而言，重庆的安危关乎中国的抗战命运，日军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们有心无力，始终无法集中力量进攻重庆。

在说石牌保卫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华中方面的抗战形势。

1938年6月，武汉会战爆发，中国军队采取“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的战略，集结百万大军在武汉外围四省上千里的战线上，利用山川河流，河湖沼泽等有利地形条件阻击、迟滞日军。等到10月底日军攻占武汉，国民政府早已从容撤往重庆，交战数月，日军没有成建制的消灭国军一个师，中国军队完整地保存了有生力量，从武汉会战撤退下来的国军很快在鄂西、鄂北布防，反过来又对占领武汉的日军形成了威胁。

日军占领武汉行营

日军华中派遣军若想进攻重庆，必须先击溃鄂西的几十万中国军队。规模空前的武汉会战极大地消耗日军的力量，中国军队以伤亡40余万的代价，毙伤日军25.7余万，为了进行武汉会战，日军“连学校教练用的步枪都被收回”了。由于兵员不断增加，日本国内劳力、粮食、能源均感不足。武汉会战结束后的1939年，日本军费支出已达61.56亿日元，远超出了日本国力承受范围，日军物资供应都得不到充分保障，丧失了对中国军队发动全面进攻的能力。此时，日军华中派遣军只能望重庆兴叹。

武汉会战后，日军华中派遣军经过大半年休整补充，实力有所恢复，于是开始着手剪除武汉外围的威胁，冈村宁次率领的第十一军先后于1939年5月和1940年5月对第五战区的中国军队发动进攻，中国分别称之为“随枣会战”和“枣宜会战”，在两次会战中，日军均未能达到消灭第五战区主力的战略目的，双方很快恢复战前态势。

值得一提的是，日军在进攻宜昌的战斗中，大规模使用毒气作战，国军精锐第十八军力战不支，宜昌陷落，日军兵锋直逼重庆。好在日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加之国军主力仍在，日军无力西顾。此后日军华中派遣军将重心转移到了以湖南为中心的第九战区。

第九战区的薛岳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几次长沙会战日军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不得不退回武汉。直到1943年，日军卷土重来，向鄂西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威逼重庆，史称“鄂西会战”。

鄂西会战示意图

华中派遣军发动鄂西会战的战略目的是歼灭中国军队第六战区主力，由于担心大本营不批准，所以他们称此次作战目的是打通宜昌至武汉的长江航线，将抢得的50艘船只（总吨位1.6万吨）由宜昌下航，以弥补长江内的航运力量。

这个理由其实也说得过去，由于战争的消耗，日本长江一线的运输船奇缺。由于太平洋和东南亚吃紧，日本国内制造的运输船都必须优先增援到这些地方去，而且长江运输需要吃水浅的江河运输船，和日本国内吃水深的远洋运输船根本不是一回事，仓促期间也不可能设计生产江河运输船。

鄂西会战示意图

战役一开始，横山勇指挥指挥第十一军横扫洞庭湖以北，紧接着沿长江的南岸山区西进，击溃了第6战区的江防军，攻占宜都、渔洋关、川心店、长阳、都镇湾，直至宜昌上游南津关对岸的平善坝和石牌附近。石牌保卫战即将打响。

这里说一下日军第十一军，第十一军成立之初的主要任务是占领武汉，稳固华中，后来演变成了日军在中国的唯一战略机动部队，独自对付中国第九、第五、第六战区，所谓的华中派遣军，其实主要就是第十一军，该军“即作为配置于重庆军主力部队四周的惟一纯野战军，承担摧毁中国主力部队的作战任务”。

二、石牌要塞周边情况

长江三峡，西起重庆市奉节县白帝城，东至湖北省宜昌市南津关，由瞿塘峡、巫峡、西陵峡组成，全长193千米。其中瞿塘峡长8千米，巫峡长44千米，西陵峡长76千米。其余65千米则是衔接三个峡的两段丘陵河谷。日军若想进攻重庆，只能溯江而上，而这一带的险峻地势，非常便于中国军队防守而不利于日军进攻。

石牌，位于西陵峡以西约二十公里处，因一块类似令牌的巨石而得名。长江因它在这里突然右拐110度，构成天然战争天堑。它挡在长江这个急弯的尖上，所有通过西陵峡的船只都要在石牌脚下转弯。正因为这个弯和两岸兀立的石壁，自古以来，它就是据守长江的天险。

石牌方圆70里，上有三斗坪，是当时的军事重镇，第六战区前进指挥部、江防军总部等均设于此；下有平善坝，是石牌的前哨，亦为中国军队在补给枢纽。

石牌要塞地理位置

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长江三峡成为重庆的天然屏障，石牌下距宜昌城仅30余里，自日军侵占宜昌后，石牌便成了拱卫重庆的第一道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早在武汉会战结束后，为防止日军由三峡西侵，第六战区就利用有利地形做了防御准备，破坏前线道路，设置宜巴要塞区，在石牌设置炮台，炮台的火炮是从军舰上拆下的6门大口径舰炮（4门120mm口径，2门190mm口径），可以有效封锁南津关以上的江面，对水面舰艇形成强大威慑。为了保护炮台，防止日机轰炸，炮台还做了很好的伪装，很难被发现。除了炮兵以外，要塞还有川江漂雷队（布置水雷的）、烟幕队等辅助部队。

石牌要塞示意图

三峡一带水流湍急，多浅滩暗礁，吃水浅，日军重型军舰无法通过，只能出动轻型舰艇，而轻型舰艇的火力根本无法与石牌要塞的炮台相抗衡，加上中国方面还有水雷部队协助，所以理论上，日军几乎无法从水上通过石牌要塞，只能从陆地上进攻。何况，石牌要塞不过是三峡众多要塞的第一个，即便日军突破了石牌，后面还有四个总台、十二个分台的炮台等着日军。

三、围绕石牌要塞的中日双方兵略

在之前的枣宜会战中，日军就从宜昌进攻过石牌正面的平善坝，并分兵进攻石牌侧翼的曹家畈，两路日军当时都遭到中国守军的猛烈反击，惨败而归。吸取了上次教训，日军这次没敢从正面进攻石牌要塞，而是以大兵团迂回石牌背后攻击。参加此次大战的日军为第三、第十三、第三十九师团以及临时抽调的部分部队，总计约10万人。

中国方面，由军令部制定了《拱卫陪都作战计划》：“国军以拒止敌人之目的，始终确保三峡为作战枢轴，凭依三峡南北连山地带，并用正面抵抗及节节侧背尾击，遮断敌人补给线，歼灭进犯之敌于三峡南北连山地带。”其实就是利用有利地形，节节抵抗日军进攻，然后切断日军的补给线，从侧后包围攻击日军。参加石牌保卫战的中国军队为第三十二军、第十八军、第八十六军，其中位于石牌一线防御的是第三十二军第5师，第十八军第十八师、第十一师。

石牌保卫战关乎重庆的安危，自然也引起了最高统帅蒋介石的极大关注，他不止一次的给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江防军司令吴奇伟拍来电报，强调确保石牌要塞。5月22日，蒋介石又发来电令：“石牌要塞应指定一师死守。”

石牌要塞所属的宜巴要塞区，由第十八军军长方天兼任守备司令，方天将守卫石牌要塞的重任交给了最能打的胡琏第十一师。

第18军第11师师长胡琏将军

胡琏，黄埔四期毕业，时年36岁。接到命令后，胡琏当即率领所部8000余人进驻石牌，然后马不停蹄视察防御阵地，他根据要塞山峦起伏、地势险峻的特点，顺着山势构筑防御工事，并在山隘要道层层设防，每一个险要地形都修建伏击圈和阻击线。同时还动员当地百姓破坏道路，设置陷阱，增加日军行进和运输困难。

抗战以后，蒋介石中央军内部大致有三大派系：土木系（陈诚系）、胡宗南系、汤恩伯系，其中土、木拆开为“十一”和“十八”，这个十一和十八分别指第十一师和第十八军，是陈诚的老底子。第十八军也是国军五大主力之一，下面的第十一师自然是中央军精锐，但其主要武器仍是步枪、机枪、手榴弹，仅有的重武器是两个重迫击炮营。

5月26日，日军渐渐杀到了石牌外围，日机也不断飞临石牌上空侦查，石牌保卫战即将展开。当天，蒋介石下达了手令，指出石牌乃中国的斯大林格勒，是关系陪都安危之要地，江防军、胡琏等诸将领，须英勇杀敌，坚守石牌要塞，勿失聚歼敌军之良机。

胡琏将军，背对者为陈诚将军

为振奋三军斗志，胡琏当即立下遗嘱，给家人写下诀别书。料理完后事，胡琏依古例沐浴更衣，换上崭新军服，亲率师部人员登上凤凰山巅，举行了祭天仪式，祭文如下：

陆军第十一师师长胡琏，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

我今率堂堂之师，保卫我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钦，决心至坚，誓死不渝。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后人视今，亦尤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今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

此誓

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正午

四、石牌要塞外围阵地争夺战

5月28日佛晓，激战全线展开。日军第三、第三十九师团以兵力优势，突破第三十二军第五师在长阳县高昌堰的阵地，向石牌第一道防线杀来，其第三十九师团先头部队2000多人向中国军队第十一师南林坡阵地发起攻击。日军接连发起5次冲锋，中国守军第十一师三十一团三营官依托阵地顽强抵抗，战至黄昏，守军右翼九连阵地首先被攻占，左翼八连阵地继而也被突破，两个连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配备重机枪排和迫击炮排的第七连始终坚守阵地，并以重机枪和迫击炮射杀日军，给予日军以重创。

南林坡阵地是石牌保卫战的一个缩影：在三峡两岸的山地坝陵地带，中国军队依托固有阵地防守，作为进攻方的日军处于不利态势，战车、重炮等很多重武器施展不开，平原上的战术也无用武之地，只能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正面强攻。这种战斗，双方拼的就是一线火力和作战意志。

相比中国军队的地利优势，日军拥有航空兵的火力支持，其轻武器整体强于中国军队。中国军队对日军威胁最大的是迫击炮。抗战期间，中国火炮生产几乎陷于停顿，迫击炮作为火炮的替代产品，曾大规模生产并广泛装备各部队——这也是中国步兵唯一能获得的炮火支持。作为对付步兵的利器，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常常能给予日军巨大杀伤，八年抗战中，日军几乎一半的伤亡来自于中国军队的迫击炮。

29日黎明，日军又向防守南林坡阵地的七连发起进攻，屡攻不下之后，不得不调来飞机和火炮，对七连阵地进行狂轰滥炸，树木被扫光，山堡被炸平，追击炮炮手全部牺牲，重机枪排死亡惨重，技术兵幸存无几，但阵地仍在。30日，日军继续向第七连阵地攻击，掩体和工事破坏殆尽，到31日奉命撤离南林坡时，第七连官兵伤亡达四分之三。

石牌战役形势图

南林坡激战的同时，日军第三十九师团经余家坝进至了曹家畈，然后兵分两路，分别向牛场坡和朱家坪两大主阵地大举进攻。

牛场坡群岭逶迤、树木参天，是朱家坪的屏障，朱家坪峡谷深邃、层峰迭峦。两个阵地地形都很险峻，中国军队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占尽主场优势。不过，日军人数上占绝对优势，且有飞机配合，武士道精神一爆发，一波一波的向主阵地发起冲锋，形势极其严峻。

当战斗激烈时，陈诚打电话问胡琏：“守住要塞有无把握?”

胡琏回答：“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

陈诚

战斗最紧张时刻，胡琏给前线打来电话鼓舞士气：“弟兄们，积极报效祖国，死守阵地，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此时，胡琏身边只剩几个副官和秘书参谋，一个战斗兵都没有了。在给予日军重大杀伤后，中国军队因众寡悬殊，撤离阵地，5月30日牛场坡和朱家坪被日军攻占。

日军第三师团占领南林坡之后，分兵越过桃子垭，在飞机的掩护下，攻占了制高点天台观，又机掩护下强行通过窄溪，向八斗方阵地突进。

石牌主阵地一带全是丛山峻岭，日军只能携山炮配合作战，火力不足以压制中国军队，为了给予一线步兵火力支援，日军用飞机轰炸以代替炮击，每天保持9架飞机低飞助战，所以每当遇到难啃的阵地，日军飞机就赶来助阵。中国军队缺乏足够的防空武器，只能任由日机猖狂。

石牌要塞周边阵地分布

五、石牌要塞核心阵地的决战

5月29日，石牌外围阵地全部陷落，中国军队退守核心阵地，不过此时日军也面临严重困难，此时日军已经在鄂西连续作战25天时间，伤亡将近2万人，战前准备的物资早已消耗殆尽，尤其是炮弹极度缺乏，不少火炮都成了累赘。鄂西一带没有公路，仅有的小路也被中国军民破坏，无法大量运输后勤，同时国军小股部队频频袭击日军辎重部队，导致日军物资几尽断绝。如果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能取得重大突破，日军就必须立即撤退。

30日，决战时刻来临，日军向石牌主阵地发起强大攻势。在空军掩护下，日军分成若干小股部队，向中国军队阵地猛攻，只要有一点空隙，日军即以密集队伍冲锋，作锥形深入。为了保住核心阵地，中国军队也打红了眼，迫击炮以最高射速开火，重机枪不停扫射，最紧要关头，士兵端起刺刀就向日军反冲锋。

地形狭窄，大部队施展不开，只能以小股部队分波次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日军中队长小队长都冲到第一线，国军连长营长也拿起刺刀参与搏斗去，甚至后方的马夫、伙夫、勤务兵、担架兵，甚至民夫都随手抄起武器参加了肉搏。

以争夺最激烈八斗方战斗为例，两军在此地反复冲杀，日军占领每一寸土地，都要付出同等血肉之代价，小小的弹丸之地上，日军阵亡近2000人，阵地前沿的日军尸体呈金字塔形，称之为尸山血海都不为过。中央社向全国播发消息称：“宜昌西岸全线战斗已达激烈。每一据点均必拚死争夺。”

在石牌外围拚搏战中，日军一度钻隙绕过石牌，冲到距三斗坪仅60里的伏牛山。胡琏手下已无预备部队，派不出一兵一卒，只得将国旗插到最高峰上鼓舞士气，并严令守军不得后退一步。他用电话告诫将士：“打仗要打硬仗，这一次一定要使日军领教中国军队的作战精神!”

经过1个多小时的肉搏战，日军使用了多批次1000人冲上去拼刺刀，最终没有突破阵地，全线溃败。第十一师官兵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之前丢失的外围二线阵地。

日军久攻石牌不下，损兵折将惨重，信心完全丧失，加之补给断绝，已到了非撤不可的境地。

5月31日夜晚，战场上的枪炮声突然沉寂下来，日军各部全面后撤，石牌保卫战结束。

日军虽然没有歼灭第六战区主力，但却成功的把那50艘运输船带走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算白跑一趟。不过，以伤亡15000人以上的代价换取这点运输船，实在得不偿失。中国方面伤亡将近4万人，其中防守石牌要塞的第十一师伤亡率超过50%。

石牌保卫战的胜利，实现了蒋介石“军事第一，第六战区第一，石牌第一”和“死守石牌，确保石牌”的军事目标，挫败了日军沿三峡西进的战略企图，从战略上拱卫陪都。

石牌保卫战是中国抗战中具有深远意义的一战，而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很多正面抗战不为大家所熟知，尤其是那些最后没有归顺人民的将领指挥的战役。国共内战，胡琏率领的整编第11师(十八军整编而成)一直充当着救火队的角色，哪里有难便被投入哪个战场，战场表现极为彪悍。“十八军胡琏，狡如狐，勇如虎。宜趋避之，保存实力，待机取胜。”

淮海战役期间，胡琏被任命为黄维兵团副司令，黄维兵团在双堆被包围，最后关头胡琏将新坦克让给黄维，自己携带安眠药乘坐就坦克突围，准备一旦被俘就自杀成仁。没想到造化弄人，新坦克出现故障，黄维被俘，乘坐旧坦克的胡琏成功逃脱。

抗战结束已经75年了，不管阶级立场如何，那些在中华民族最危险关头，拿起武器走上战场与敌人浴血奋战的人，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都值得我们后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