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苏:用日本史料看抗日(侵华日军眼中的地雷战)谁在造谣地雷只能炸自已

分析战例我们可以看出,八路军对(日军)汽车的袭击,常常是缘于对日军杀害当地住民等残虐行为的报复。日本人,总是把中国人当成“没法子”的国民,认为是低一等的民族而加以轻蔑。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就有着强烈的以牙还牙的观念。作为儒教国家,在没有遭到对手攻击的时候,便不主动攻击他人,他们实际是一个有着这样高贵理念的民族。

—–对招远姜家张家伏击战的描述《华北战纪》P204桑岛节郎

电影《地雷战》是我国经典的抗战题材影片,同时也是一部当时民兵们经常使用的教学片。作为八路军在华北抗战中的重要战术之一,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等脍炙人口。但是,历史上地雷战的真容,却一直不甚为人们所了解。甚至一度有人撰文,称《地雷战》是“科幻影片”,真实的历史上地雷战对日军几乎没有威胁,反而常常误伤自己人云云。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怪论,一方面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今天的人们对当年的战争渐渐失去感性认识,于是有人便借机来“打扮历史”,另一方面,地雷战和台儿庄,平型关这样的一次性战役不同,它的战果分散,每一次给敌方造成的杀伤有限,不大可能被记入对方战史,因此难以证实。缺乏敌方史料对战果的证实,是地雷战真相难明的一个重要因素。

然而,如果看曾直接和八路军周旋作战的日军下层官兵的回忆,就能够比较清楚地理解他们对于地雷的恐惧。

原日军独混第五旅团第十二独立警备队卫生曹长桑岛节郎,无疑就是这些日军下层官兵中的一员。1942年,桑岛被征召从军,到山东与中国抵抗力量作战。1945年日本战败时,桑岛等日军从八路军的重围中拼命杀出,沿胶济线撤退到青岛,并从青岛乘船回到日本,1946年复员。他所做的战时回忆录《华北战纪》(日本图书出版社1978)中,多处谈到了八路军地雷战的威力。

桑岛的这本《华北战纪》,其中包含大量可与中方战史对照的珍贵资料。例如,他较为详细地记录了在中国抗日武装的军事精神压力下,日军历史上发生的唯一一次集体暴动哗变事件–馆陶事件;他也认真地记述了反战同盟到他所在的炮楼下进行宣传的经历。这些,都是此前研究抗战史料中的空白点。

萨为了对桑岛此书中描述的水道集之战进行考证,曾发文请求熟悉历史的朋友帮助,其中顺便提到了桑岛所描述的地雷战。

结果,这篇文章被春秋中文社区老胡版主看到。于是,他写下了一篇翔实文章来讨论桑岛描述的八路军地雷战。全文如下:

在日军眼皮底下拉响地雷——地雷战中的“拉雷手”

萨苏兄在日本搜集到一些“侵华日军下级军官对自己参加战斗的回忆”,认为“如果对照中国方面的记载来读,有些内容会更有价值。”他举的第一个例子是关于“地雷战”的——

“例如,有的日本老兵描写在山东被埋设的地雷一次炸死炸伤九名战友。靠地雷取得如此战果是因为八路的地雷并非踏发,而是拉发。八路实行这种地雷战时,会选拔出特别勇敢和矫健的战士一名,在距离地雷仅仅十几米远的地方(再远可能拉雷就困难了)控制拉火装置。他会监视日军的行进。只有当地雷可以造成最好的杀伤效果时,才会拉火。当然,这名战士也因此会遭到未死伤日军的追射,面临极大的生命危险。日军经常在遭到地雷袭击后,看到拉火的八路军战士从隐蔽的位置一跃而起,飞快地奔跑脱离。

这不能不让人想起山东是武术之乡这个话题来。而这种直观的描写,在我们以前对于地雷战的叙述中,是颇为罕见的。”

埋下去就没法管的“踏发(压发)地雷”的命中率,肯定不如有专人控制的“拉发地雷”。《抗日战争时期解放区科学技术发展史资料》关于“地雷战”的理论文章中,就明确指出了这一点:压发地雷“命中率较差”。虽然文章也说了“事先经过对敌情做详细的调查研究,机动灵活地进行埋设,命中率还可以提高些”。但是,在日伪军大兵压境、疯狂扫荡的情况下,“做详细的调查研究”是极其困难的。给予日伪军沉重打击,就常常必须依靠“优点是命中率高”的拉发地雷了。

而且压发地雷缺点不止于此,杨成武将军回忆地雷战时曾说“没有看雷的(即使用没有控制的压发地雷),效果小,不及时,甚至炸到老百姓和自己人。就是打垮了敌人,我们自己不敢硬扑穷追,怕炸伤自己。”

这样,布置专门的战士“在距离地雷仅仅十几米远”的地方控制地雷,几乎在敌人眼皮底下拉响地雷(杨成武将军也回忆“线长拉不动雷”),就是地雷战中必须采用的战法了。负责控制拉发地雷的八路军战士或民兵,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拉雷手”。他们“监视日军的行进。只有当地雷可以造成最好的杀伤效果时”猛地一拉地雷的雷绳……这样近距离拉响地雷的战法,类似拉响手榴弹伏击敌人。但是却比用手榴弹伏击效果更好。“拉雷手”可以等日伪军走到地雷的旁边再拉雷绳,投掷手榴弹却难有这样的准头。如果也埋伏在“仅仅十几米远”的距离投掷手榴弹,大幅度抬起身体、挥动手臂的动作,显然会提前暴露自己——“拉雷手”却可以在完全隐蔽的情况下,用极小的动作拉动地雷的雷绳。

那么,日军走进雷区,遭遇地雷的袭击后,残敌是否会反击我军的“拉雷手”呢?

不少介绍地雷战的的文章,都说日伪军遇袭后都是一片惊慌,顾不上追射“拉雷手”。“拉雷手”可以从从容容撤离,乃至继续打击敌人——有一本《地雷战》中有这样的描写:“当敌人进入雷区后,只见那个同志用力一拉,‘轰!轰!’两声巨响将两个伪军掀到了半空,其余的日伪军吓得趴到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直到硝烟散去好一会儿,惊魂未定的敌人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训练有素的日军,当然不可能是全部都这么反应迟钝、都这么愚蠢无能的。

从当时来自于敌后战场一线的记述来看,日军遭遇地雷袭击后,会迅速组织疯狂的反击。

在《胶东抗大》(抗大一分校校史研究会烟台联络组编)一书中,当年胶东抗大地雷组战士马保军的回忆文章,记叙了山东战场的一次“地雷战”。1942年冬,日军扫荡山东省胶东地区的牙山一带,我军胶东抗大地雷组2名战士林军、李仁,在一个山口控制地雷袭击了一股日军(这股日军是参与合围马石山后返回的。这次地雷袭击,也是为著名的马石山勇士们报仇)。

林军、李仁先是在50米远的地方控制拉火装置。但是日军尖兵部队进入雷区后,拉雷却失败了——在较远的地方控制地雷果然是困难的事情。

日军的尖兵部队过去后,林军、李仁检修了地雷,改用约30米长的麻绳当雷绳——雷绳长30米,在山区崎岖不平的地形上,控制拉火装置的战士距离地雷仅仅十几米远的地方。

一刻钟之后,他们用地雷成功消灭了后面骑马的2名日军军官。大队敌人反应过来之后,随即“用重机枪、轻机枪、掷弹筒一齐向地雷组隐蔽处的小山以及西侧后边两个山岗约400米的范围内,猛烈地射击了约1个小时。”

在日军的疯狂扫射下,文章用较为轻松的一句话叙述了2名控制地雷的战士脱险——“林军、李仁两同志只用了20分钟左右的时间就脱离了敌火力网,转移至西北山岗”。

“只用了20分钟左右”——其实应当这么说,仅仅约“400米的范围”,脱险就用了20分钟!在日军重机枪、轻机枪、掷弹筒的火力网之下,这20分钟的脱险经历中有多少枪林弹雨和惊心动魄;能够冲出火力网又必须得有怎样的速度和敏捷啊。这2名控制地雷的战士,无疑就是日军眼中那样“特别勇敢和矫健的战士”。

翻开尘封的史料,在各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地雷战中,“拉雷手”“遭到未死伤日军的追射”,确实“面临极大的生命危险”。

著名作家周立波的《战场三记》中,记述了1944年底在山西省临南县(今合并进山西临县)听人民武装自卫委员会主任介绍的地雷战情况:

“中雷的敌人,常常不一定全部炸死。末死的敌人疯狂地报复。他们搜索两边的山坡,如果发现了拉雷的民兵,一定穷追。拉雷的民兵牺牲了很多。”

山东军区人民武装部部长朱则民在《一九四五年山东人民武装工作汇报》中提到:日军把“用骑兵追捕民兵拉雷手”作为应付地雷战的办法,胶东西海民兵曾经“被敌骑兵追得吐血。”

即使是“特别勇敢和矫健”,单单一跃而起后“飞快地奔跑”,在日军专门准备好反击“拉雷手”的骑兵追射之下,也显然是常常难以脱险。

地雷战辉煌的战绩背后,有多少鲜为人知的英雄悲歌。

当然,“拉雷手”不是只依靠“勇敢和矫健”脱险的,还依靠适当的战术:

事先布置好战斗组、狙击组,配合、掩护“拉雷手”撤退;在“拉雷手”往后跑的路上再预先埋好“压发地雷”,以阻击追赶而来的日军——这都是常用的办法。

我军甚至采用“拉雷掩护拉雷”的战术,“埋在路上的头一个地雷拉响了以后,敌人搜山,民兵就跑。敌人看见民兵只有一个人,拼命地追赶。于是往往中了第二个拉雷。原来在民兵准备逃走的路上,预先埋了第二个拉雷,敌人追来时,管理第二个拉雷的民兵把导线拉了……”在这样战术的打击之下,“敌人碰见了地雷,残敌只有慌忙逃进据点之一法”。

按照杨成武将军的回忆,在冀中平原,我军的战术更到了精妙的程度——把地雷战、地道战充分结合:地道的洞口附近埋下“拉发地雷”,在敌人靠近洞口时拉响地雷。这样又袭击了敌人、又封闭了这个地道道口,“拉雷手”从另一个地道洞口转移,使得敌人无可奈何。

勇敢、矫健和“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得来的战术,这是地雷战取得胜利的法宝。绝大部分的“拉雷手”(无论是八路军官兵还是地方的民兵),在战争来临之际还都只是普通的农民。正是“坚决消灭侵略者,武装起来保卫家乡”的豪情壮志,使他们成为了敢于“在日军眼皮底下拉响地雷”矫健战士;使他们也能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制定出新的战术和训练有素的侵略军继续周旋——我想,这就是彪炳史册的“地雷战”可以“小河边,大路旁,用地雷筑起万里屏障;山沟里,山顶上,用地雷筑起铁壁铜墙”(电影《地雷战》主题歌),让日本侵略军“寸步难行、无法躲藏”的原因吧。

有老胡这样勤奋而高水平的朋友鞭策,萨也不得不多加努力,下面,就让我来把桑岛书中关于这次战斗的过程翻译过来吧,算是对老胡的唱和–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许世友大战水道集的内容,咱先往后头放放,请原谅。

桑岛节郎的书中,提到和地雷打交道有好几次。他自述第一次遭到八路军拉发地雷攻击是在昭和18年,即1943年4月11日(日本兵喜欢记日记的习惯提供了准确的时间),地点是招远县栗下林家。对桑岛来说幸运的是八路军拉雷稍早,他在尖兵后面的本队中行进,所以没有受伤。

还有,1943年4月,日军独混第五旅团以17,19两大队为主力,讨伐在毕郭等地建立根据地的八路军5旅第14团(即山东纵队第五旅第十四团,团长梁海波)。桑岛随柏崎讨伐队18日偷袭据说暗藏八路军部队的莱阳县姜家庄,结果因为向导带错了路,到达时八路军已经转移。桑岛作为卫生班长,记录这次行动毫无战果–“虽然向远处转移中的八路军发射过迫击炮和重机枪,但双方没有实质性的交火。敌方遗弃的尸体一具也没有,讨伐队却有两人重伤,可以说日方损失更大些”(P109)。两名重伤者之一是第17大队第4中队群马县出身的三轮一等兵。他看到老乡家有一筐鸡蛋,伸手去拿,却触发了鸡蛋筐底下设置的诡雷。当即被炸断一条手臂。

而一雷炸死炸伤九名日军的战斗,则发生在1943年5月。

5月21日,日军第17大队命令桑岛所在的第一中队(柏崎与二三中尉指挥)从招远移驻栖霞县塞里,作为青烟公路上的一个警备据点。青烟公路是当时横断山东半岛的唯一公路,也是独混第五旅团的机动大动脉。塞里则是这条公路去往蓬莱,大辛店的岔路口,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栖霞,蓬莱两县山地纵横,八路军十分活跃。桑岛写道:“青烟公路在蓬莱和栖霞境内山区的路面高出地面六七米,眺望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在山峡之间可见点点村庄,一片和平景象–而这些全部是八路军控制的村子!(P116)”

这次移驻过程颇为艰难。21日,桑岛随第一中队从招远出发,走了一个小时,就在陈家村和八路军遭遇。我之所以写这一小段,是因为桑岛记载这次战斗和日军交手的是八路军骑兵。因为这个地方在山东半岛的东北角,王外马甲的《中国骑兵》曾谈到当时纵横华北的129师骑兵团,其作战范围似不及此。桑岛的记录昭示,在冈村宁次指挥日军连续进行四二九,五一等大扫荡之后,冀鲁豫的八路军很可能还有第二支骑兵在敌后活动。

这次战斗以日军迫击炮小队炮击开始(桑岛称八路军马术很好,转移迅速,一发也没有击中),到八路军用捷克式轻机枪和步枪在棱线上反击追击的日军,先后打了二十分钟,而后八路军神秘地消失了。日军受到了一定的损失,桑岛亲手用三角巾给一名叫做角田秋治的上等兵(群马或大阪人包扎。由于角田所受为腹部贯通伤,当时无法抢救,两个小时后痛苦地死去。为了安抚军心,日军23日派出了女性为主的慰问团到桑岛所在的部队演出鼓励士气。

在这次转移中,桑岛也记录了和地雷有关的事情–在一个叫做郭家店的村子附近,日军发现路中央树起了一个高两米,宽20公分的木牌,上面写道:“山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已在南太平洋战死”。

有日本士兵想去移动木牌,被有经验的中队书记官桂曹长制止–“别碰它!”–他猜到木牌下必有地雷。桂曹长从路边的水沟摸过去,靠近木牌,用绳子将其拉住,从安全的地方一拖,果然“轰”的一声,如他所推测的那样发生了爆炸。

桑岛写道:“山本长官昭和18年4月18日因密码泄露,在从拉包尔前往布干维尔岛布因基地时,遭到美军战斗机的伏击,飞机被击落而战死。这件事当时在日本国内都没有公布,当然,讨伐队的官兵们更是一个人也不晓得。”(P117)

用这种方式知道在军中深孚众望的山本大将之死,对独混第五旅团的官兵们来说,颇有黑色幽默。

25日开始,日军第一中队开始在塞里东侧一公里处建造炮楼。与此同时,为了掩护这一据点的建设,日军17大队派出第三中队(中队长近藤大尉)第四中队(中队长柴山茂中尉)和第一中队携手,由近藤大尉指挥,在塞里周围连日进行扫荡。八路军则回避正面战斗,但不时以冷枪冷弹袭扰日军。

桑岛书中关于地雷战的部分章节

桑岛的卫生班也随讨伐队行动。他这样回忆5月31日夜间出动时发生的事情(P118-120)。

“连续参加讨伐已经达到了两个月,这次作战渐近尾声。5月31日夜里三点,部队再次从大辛店向西南方出发。我因为过于疲惫,在行军中居然睡着了,而且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把我从梦中唤醒,惊异中抬头看去,正看到眼前一根十米高的巨大火柱腾空而起。与此同时,感到我身边有人倒地并发出叫声。但是,夜暗中我无法看清他们。三木卫生军曹急忙从军医背囊(日军卫生士官的偕行装具,用于放置抢救和应急处置的医疗用品)中取出手电,光线下可以看到约有十名官兵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经过确认,无线电通信班所有人员,包括北拮班长以下九人均为地雷所伤。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依靠仅有一支手电的微光进行抢救之困难简直无法想象。和枪弹伤,刀伤不同,地雷不规则的破片造成的伤口异常复杂,处置起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匆忙中,尽其所能地给所有受伤的官兵注射了破伤风血清和坏疽血清。九人的情况全部清查处理完毕,东方的天空已经放亮。此时,才能够从附近的村子招来保安队并弄来一些门板充当担架,由两个小队护送伤员后送到大辛店。

由于这一事故(译者注:日军总是把遭到地雷的攻击称为“事故”,而不视为作战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两个小队返回之前,整个讨伐队只能留在原地休息。这样又足足等待了三个小时。仅仅两三名八路军,就把一个大队的讨伐队折腾得狼狈不堪,真是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这次事故遇到的不是普通压发地雷,而是拉发地雷。使用拉发地雷,是八路军作战效率很高,而日军甚为恐惧的一种战术。这种战术主要是民兵使用,但华北的日本军队因为这种战术产生的牺牲者比比皆是。

这一战术的作战模式大致是这样的–夜间,监视并发现日军讨伐队从宿营地出发,八路军会派出两三名奔跑迅速的民兵,预先赶到日军进发的前方线路上等待。他们在路上埋设地雷并盖上伪装网,布置拉火索。为了达到“一击必杀”的目的,他们借助遮蔽物在不过十米远的地方隐蔽,其目标通常选择骑马的日军军官。他们会在目标踏上地雷的一瞬间,拉发地雷并伴随着爆炸一跃而起,如狡兔般脱离。由于他们熟悉地形,要想抓住他们实在并非易事。但是,这种任务,显然如果不是特别敏捷和矫健的人也无法完成。

以大队规模进行讨伐,大队部总会有多名乘马军官聚集在一起,正是攻击的绝好目标。昭和17年(1942年)十二月,第三次鲁东作战中,第十九大队的讨伐队在锯齿牙山的山麓就遭到拉发地雷的袭击,当时大队部被炸个正着。虽然大队长池田增雄大佐幸运地没有负伤,但大队副官吉田正中尉(死亡),军医官冈志豆雄中尉(重伤),书记官村田藤信军曹(战死)等七人均被杀伤。

顺便说一下,这次被炸的无线电通信班并非骑马,而是步行的。当时的行军序列是这样的。尖兵,即第一中队(指挥班,一个机枪分队,两个小队)。随后是本部。最后面是第三中队(指挥班,一个机枪分队,两个小队)和第四中队(指挥班,一个机枪分队,两个小队)。

本部的行军顺序是–直辖分队,传令,后勤副官,近藤大尉,三名书记官,军医,会计,无线电通信班,卫生救护班,侦察骑兵,迫击炮小队,行李班(弹药,粮秣)

八路军放过了作为尖兵的第一中队,目标直指本部的骑马军官们。但是,因为操作上可能有点迟延,地雷正在紧随军官背后行军的无线电通信班脚下爆炸。我则正走在无线电通信班后面,要是走得快恐怕也难免受伤,却是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爆炸现场在大辛店西南数公里处的山东省蓬莱县尚家庄。

这次事故之后,5月31日下午三点,在塞里进行了这次扫荡行动的结束仪式。在部队解散的时候,近藤大尉发表了讲话,说:“长时间的作战,各位辛苦了。”但是话说得有气无力。如果能在讨伐中取得出色的战果,当然大家都会有精神,在最后一天却一下伤亡了九个人,没精神,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按照桑岛对此战的说明,这次挨了地雷的讨伐作战,让他对自己体力和精神力的自信大大加强。但是,作为大队而言,整个讨伐中一具八路军的遗体都没有见到,在招远的霞鸣缴获了两匹被遗弃的中国马,算是最大的战果。而日军自己,却付出了阵亡一人,负伤十三人的代价。

“由此,也可以看到和八路军作战的困难了。坚壁清野加上八路军巧妙的闪避战法,让日军兵器和战术上的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出来。”桑岛总结道(P120)。

从敌人的眼中所见的地雷战,桑岛的经历,也许正是华北抗战的一个缩影吧。

日前,根据原日军独混第五旅团卫生士官桑岛节郎著述中的部分章节,整理出了一篇文章(一名侵华日军眼中的地雷战),描述侵华日军亲身感受到的八路军地雷战。

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很快得到若干回应,其中竟有吕正操麾下八路军老拉雷手的后代(曾先后拉雷十七次,在1944年最后一次拉雷作战中负重伤不治而牺牲)。在这些回应中,网友们对桑岛节郎描述的战斗细节颇感兴趣,提供了很多相关的宝贵资料,让我们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当时战场的真实气氛。老萨不敢藏私,特将其整理出来,以使当时的历史面貌得到尽可能真切的重现。

文中桑岛节郎描述1943年5月,独混第五旅团所部在远县陈家村曾与八路军骑兵交战。这一仗因八路军马术好,并运用了退到山地棱线后火力反击的战术,战斗结果日军吃了亏。对这段描述,萨曾感到一点诧异。因为根据现存资料,当时在冀鲁豫敌后八路军唯一的骑兵大建制单位是129师骑兵团,而这个骑兵团当时并不曾在胶东一带活动。这支八路军骑兵部队是什么番号呢?

有网友推测,这支在陈家村和日军交手的中国骑兵部队,很可能是活跃在当地的胶东军区骑兵连。40年全胶东八路军整编以后,利用收上来的各级干部的乘马,加上与国民党军交战缴获的战马成立了骑兵连,兵员主要是各部队的骑兵通讯员。这个骑兵连是许世友手中的王牌之一。尽管骑兵连的编制是一个连,但因为是八路军中难得的机动兵种,故此编制上居然按照团级单位配有政委。胶东军区骑兵连第一任政委是开国少将王定烈。据说,为了组建这个骑兵连,5旅14团只有团长梁海波和政委李丙令留了两匹战马,其余全部上缴。所谓骑兵通信员,大多是各部队首长的警卫员或侦察兵出身,李云龙身边和尚那类人物,把他们组成一个骑兵连,战斗力可想而知。

不过,提供消息的网友称这支骑兵为八路军“胶东军区唯一的骑兵部队”,这个提法并不十分准确,实际胶东军区拥有一个骑兵营,之前在胶东地区作战的八路军5旅有一个骑兵连(后扩充为营),这支骑兵战斗力也很强。1940年掖县上庄子之战,胶东八路军5旅13团团部遭到日军突然袭击,团长李绍桥阵亡,政委苏晓风负伤被俘。闻讯后当时担任5旅政委的高锦纯亲自率旅直属骑兵连追击,试图夺回苏政委。但因为日军撤退的极为迅速(连阵亡日军士兵的遗体都没有处理),未能成功。43年3月,山东纵队五旅和胶东军区合并。于是,这支骑兵也就合并到胶东军区,成为了骑兵营的基干力量。

按照春秋中文网站老胡站长的看法,这支在陈家庄大战独混第五旅团的八路军骑兵,很可能就是5旅合并到胶东军区后骑兵营的一个连。下面是他对此的考证–

萨苏兄在文中转载日本老兵桑岛回忆,43年5月21日在招远县陈家村曾与八路军骑兵交战。萨苏兄据此提出,这是不同于129师骑兵团的“第二支骑兵在敌后活动”。

笔者查阅军史资料发现,在1942年下半年,115师骑兵团“退到太行山区改当了步兵”(见王外马甲《中国骑兵》)之后,山东敌后根据地的八路军依然有多个骑兵小部队(多为骑兵连)在坚持战斗。在一些战斗记录中可以看到这群骑兵们的身影,例如:

43年1月19日,清河军区骑兵连击退出动抢劫的日伪军,俘伪军十名;44年7月讨伐伪“滨海警备军”战役,滨海军区骑兵连与步兵2个营编为左纵队;44年11月,渤海军区骑兵连在广饶县辛集村与扫荡的日伪军激战……

许世友担任司令员的胶东军区,骑兵略多一些。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五旅有一个骑兵营。1942年4月中旬,骑兵营曾和兄弟部队一起进入平南、胶北,策应国民党友军由胶南北上。1943年3月,山纵五旅与胶东军区合并,这个骑兵营就成为了许世友将军的麾下。传记《一代名将许世友》有记录:1944年9月8日,我军进攻烟(台)青(岛)路南端日伪军碉堡群受阻,许世友将军“当即率领一个骑兵营,火速前往指挥这场战斗”。

那么,在招远县陈家村与桑岛所属的部队交战的,是不是胶东军区骑兵营的部队呢?笔者在中方史料中找到了这样的记载——

43年3月担任了掖县(今改名莱州,与招远是邻县)一带的工委书记刘岐云,在《烽火春秋——从莱州到胶东革命斗争纪实》中回忆了一次发生在1943年5月的战斗:

伪军一个连早上到掖县狗爪埠村偷袭我区中队,而就在这一天的拂晓时(胶东军区)14团1营和一个骑兵连恰好是“由招远开到塔埠刘家和狗爪埠。”我军步兵营随即迂回包围了这个连的伪军,“骑兵连在外堵截,捉拿漏网敌人。”“仅用半小时就将敌人大部消灭”。

可见,1943年5月,胶东军区确实有一个骑兵连游击于招远县一带,他们就是与桑岛所属的部队交战的八路军骑兵。

从这支骑兵与日军的作战过程,可以看出其作战特点–在华北敌后活动的八路军骑兵部队中,只有129师骑兵团是轻骑兵,即使用马刀的传统骑兵。其他部队皆为上马奔驰,下马射击的枪骑兵部队。所以,在陈家村与日军遭遇后,这支八路军骑兵并没有飞马扬刀冲向敌军,而是立即撤退到山地棱线后,下马依托这条棱线对日军发动反击。这是枪骑兵强调充分发挥火力的典型作战模式,反映了八路军当时虽然装备落后,却有着相当高的军事素养。

还有一个情节也引起了网友们的兴趣–在桑岛节郎的文章中,提到其部队在郭家店曾遇到八路军设置的诡雷。此诡雷设置在大路上,上方插有一块木牌,上书“山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已在南太平洋战死”。八路军试图用这样的标语诱使日军靠近对其破坏,引爆下面的地雷。

日本海军名将山本五十六此人虽然在日军中一贯和陆军作对,但恐怕想不到自己死后会被八路利用来炸陆军的兵。

这里有一个值得思考的细节。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被美军飞机击落的消息,当时日本本土都还不知道,八路怎么知道了呢?

一名曾在山东采访多名老八路的朋友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答案。

他采访过的一位原八路军5旅14团的作战参谋说,当年胶东八路军是全山东装备最好的,他们团40年就装备了十五瓦军用电台。胶东军区的电台是‘英国马可尼’公司50瓦收发报机。通信条件相当出色。该军区的侦察参谋天天收听上海香港等地的英语广播(太平洋战争暴发后就不知道听什么地方的广播了),消息十分灵通。因此,这个山本五十六被美军击毙的消息,很可能是八路军从电台里收听到,然后通过自己的宣传渠道公布出去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再提一下上庄子之战。那一战中,苏晓风政委重伤后之所以任由日军将其带回县城,正是因为他试图以自己吸引日军注意力。因为当时13团的电台通讯员在战斗中牺牲,密码本由苏政委保管。他在被俘后被拖上马车时,悄悄将密码本丢弃在战场上。日军因为俘获了苏政委心花怒放,未及对战场进行进一步搜索,避免了八路军密码的泄漏。苏晓风政委当天在招远县城牺牲。

由此可以看到胶东八路军维护己方通信系统的决心和代价。

不过,这些通信设备来自何方呢?

网友转述那位侦察参谋的话说,他们的军用电台一是买零件自己按照国军陆军的电台线路自己组装,二就是走私进来的。至于从什么地方走私的,因为这是军需参谋的事,他也不知道,估计是东北和香港。

无论是东北还是香港,能弄来英国马可尼收发报机,许世友的买卖,作得是够大的。

忽然想到前些日子的一个新闻,说是少林寺的方丈因为善于做买卖受到大家诟病。现在想想也自然,人许世友上将就是少林寺的一个普通和尚,抗战时候已经把生意做到香港伪满洲国去了。如今外贸渠道这样多,少林寺的方丈出手经商,恐怕没把买卖开到月球去,已经算是出家人不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