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犹同祖论

来自专栏中东学人

「日犹同祖论」如其字面所言,是论证日本与犹太人是同一民族的「理论」。

「日犹同祖论」由苏格兰传教士诺曼·麦克劳德为传教方便总结出的一套理论,其在1878年出版著作《日本古代史略图》(The Epitome of The Ancient History of Japa)一书中提出了日本人是犹太人曾经「失落的十支派」的概念。后经日本一些宗教界人士的粉饰,竟成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一、

「失散的十支派」是犹太人部族的一个古老传说。相传在公元前1900~1200年左右,犹太先祖雅各布生下12子,这12人分别成为12个部落的首领,这12个部落的联盟便是今天以色列的雏形。但是与所有的兄弟家庭一样,子孙后代的血缘关系日渐淡薄,难以维持部落联合体的存在,联盟瓦解,分裂成南北两国。其中的十个部族联合起来组成北国(以色列王国),另外两个部族则组成南国(犹大王国)。

十二支派地域分布:流便、西缅、西布伦、以萨迦、但、迦得、亚设、拿弗他利、以法莲、玛拿西支派组成北国(以色列王国),便雅悯和犹大支派组成南国(犹大王国)。

在公元前900年间,以色列王国被亚述帝国国王萨尔贡二世所征服,其居民被流放,不知所踪,历史上再无踪迹可查。至此,诞生了「消失的十支派」传说。

相较于以色列王国那「十支派」的消失无踪,另外的两个支派则幸运得多。犹大王国在公元500年前后被巴比伦王国所灭,但是其居民却保留了自身犹太民族的共同体意识。虽在历史上亦流离失所、颠沛流离,但最终仍不忘民族根本,将民族意识艰难地传承到了现代,并成功复国。

今天以色列即是犹大王国(南国)的后裔,在历史上以色列王国(北国)的领土上所建立国家。

二、

事实上,关于犹太人「失散的十支派」流落他方的传说非常多。有说犹太的十支派流入了印度;有说中国的羌族是十支派的后裔;也有说正是因为犹太十支派流落中国,才诞生了中华文明。很多说法牵强附会,比《XX战争》中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统治世界的段子高明不到哪里去。同样,在日本流传的「日犹同祖论」亦是多是夸张、附会之言。

在列举「日犹同祖论」的证据之时,时常会将日本皇室的神话与犹太神话联系在一起。如日本神武天皇原名为「神倭伊波礼琵古命」(Kamuyamato iwarehiko no mikoto),无论用日语还是汉语解释都没有明确的含义,但是若用希伯来语的发音来理解的话,就可以说成是「大和的创始人是希伯来人」。其次,日本皇室的象征「菊花纹」,亦在以色列的古代神殿中出现过。还有,日本皇室的三神器「天丛云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与以色列传说中的圣物「刻有摩西十诫的石板、权杖、约柜」都是三个。还有其它诸如六芒星等等,诸如此等,试图来论证日本皇室源于犹太失散的十支派。

在日本民间,一些僧侣的修行者被称为「山伏」,其身着白衣,头戴黑色小方帽的形象,已被认为与犹太教传统相吻合。同时,很多的日语发音亦能找到与希伯来语的相似之处。日本学者佐伯好郎就曾试图论证从中国来到日本的秦氏是犹太人,其理由是有日语中「秦」的发音与「弥撒亚」有关联。

还有其它种种一系列的牵强附会的例子,试图将日本民族与犹太人联系在一起,只不过很多日本人自己也并不买账。

三、

据传,麦克劳德曾以「天皇、皇族及其朝臣与以色列失散的十支派」为题在日本宣讲,然而应者寥寥。大多数日本人只是将其当作是一种「神论」,左耳进右耳出,将它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了之罢了。然而,他的言论在另一小部分日本人看来则成为一种新的可用于解释日本神性的证据。

麦克劳德在宣扬他这套理论之时,恰逢日本国家神道化的重要阶段,天皇为神的理论大行其道。在日本的一些宗教界人士看来,既然犹太人是神的子孙,而日本人同样也是神的子民,那么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此时,麦克劳德的「日犹同祖论」正好给了日本神学界一些启发。为了论证日本国的神性,他们不惜引入西方哲学的理念。在此背景下,麦克劳德的犹太民族失散的十支派流散至日本的理论,则正好被日本的宗教学者所利用。

在这个过程中,日本宗教界人士中田重治、佐伯好郎、小谷部全一郎等人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中田重治曾在芝加哥留学,期间对基督教神学产生极大兴趣,回日本后创立东京基督教圣洁教会。佐伯好郎曾以基督教研究获得东京大学博士学位。小谷部全一郎在耶鲁大学获神学博士学位,回日本积极参与传教活动。他们都曾是「开眼看世界」的开明派,都曾有留洋的经历,并获得「高级知识分子」的头衔,绝非江湖浪人或「民科」。

他们的个人经历以及对圣经的解读,使得他们极易接受有助于神话自我的证据。同时,若是将他们的个人观点与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所结合则更易于理解为何日本宗教界愿意宣扬这样的理论。

首先,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极为渴求与西方列强平起平坐的地位。这种地位不仅是政治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当福泽谕吉喊出「脱亚入欧」「东方的邻居净是些野蛮人」之时,已将日本的身份认知从东方转向西方,急于脱离亚洲野蛮人的阵营,要做文明的西方人。然而,地理位置上的局限毕竟难以改变,日本地处亚洲之东端,亚洲的日本作为地理上的概念无法变更。在世界地理无法改变的情况下,那么也许改变自己的出生,从人种论上下手,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

其次,日本人自认受到西方列强的压迫,这与犹太人在西方历史上的遭遇相似,两者都是受到西方列强羞辱之人。这种受害者心理让日本人天然地对犹太人产生亲切感。同时,亦隐含着对现状的不满。日本希望打破西方列强的枷锁,而此时的犹太人亦在各方面帮助日本的改革运动,特别是犹太人的资金不断注入日本。在日俄战争中,犹太商人募集3000万美元供给日本,为日本在东北战场打败俄国做出了贡献。

最后,日本选择犹太人,作为「同祖论」的标的,一方面是有人塑造了一个现成的理论工具,另一方面也隐约透露出日本深信世界上有关犹太人控制世界的阴谋论。也正是出于信任,日本觉得既然要与追求与西方列强平起平坐,与犹太人扯上关系便可以获得其隐含的价值。学者酒井胜军认为「日犹同祖论」提出,意涵为「日本也可以脱离远东孤岛或者异教徒国家的不光彩境地,一跃登上世界帝国的地位。同时,也能获得一种藐视信奉基督教国家的权威。因为他们会发现日本是神灵暗中呵护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