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家湾兵变亲历记
作者:张鼎西 来源:《贵德文史资料一》
一九四五年冬季,马步芳去重庆开会前夕,将驻乐家湾的部队放假两个月,仅留马英一个营担任警戒。军参谋长金耀星坐镇八二军军部,我是军部留守者之一。
大约在农历十月或十一月间的一天中午,金和几个同僚在院子里对奕,这时来一戴小帽、着长袍、口吹笛的算命先生(民和人,人称“古麻井”),站了一会儿,问金:“长官,你是个官,还是个大官吧?”
金答:“我不是官,是个小兵。”
“我看你的气色,今年会有个铁门坎,怕过不去,我给你禳解一下,就能逢凶化吉。”
“什么铁门坎?是生铁,是熟铁,还是铅铁?它有多高,多厚,多宽?”
“你不要取笑嘛。”金面显怒色说:“去去去!妈的胡说八道。”那人便悻悻地走了。这一段也算是个插曲。
不知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大家都安寝了,我睡下看书,灯未熄。深夜时分,忽听大门外人声嚷嚷,响了一枪,随即人进到院中,脚步杂沓,像是人很多。这时听到金出来呵问:“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话音未落,可听出来他就跑向仓库院,多人紧追过去。旋即出来,他们走出大门,这时又是一声枪响。
我正在惊疑中,忽有人在我的宿舍门外厉声连喊:“出来,出来!”我手拿蜡烛,刚一开门,见左右两个枪口对准我的胸部,厉声命令回去,我遂即关门。刚转身时,外面又喊:“出来!”出去后我被两持枪者押往金的卧室。
进门看见足有十多人,身着灰色军服,手握步枪,神色张惶。这时见一五大三粗、留小黄胡子、年约五十多岁的壮汉(后来才知这就是席老三),两手分握长短枪一支,腰里还插手枪一支,问我:“你是当啥的?”“我是伙夫(实际我是军部副官处的一个小官)。”我反问他:“你们是做什么来的?”“参谋长勾结了共产党,军长命令我们打死他来了。”他又对其随从人说:“看看去打死的是不是参谋长?”
从人去了回来,手拿军服符号报告:“夜黑看不清,扯下了符号。”席一看未再出声,便对我说:“给卫兵营打电话,全体官兵赶快到军部门口集合,不要带枪,军长要讲话,越快越好。”
我推说不会打电话,让他的勤务兵打,幸好,他就叫他打了。打完电话席说:“走!”在伙都往外走,我被夹在中间。出了房门,看见院中站着一堆人,约有二、三十个,我被推向那人群中,才看清全部是留守人员。马上由几名持枪者押我们到另一营房院内,厉声训诫我们:“不准乱动、乱说话!大家都乖乖地站着!”这时,门外响起了枪声,他人净促地迎战去了,我们解脱了,得自由了。
这时我想正是逃走的机会,便向大家说可以从厕所逃跑,我也跟着逃出去,然后叫他们快疏散,不要集结,人都散去。我和二同事躲进一破窑中,藏了起来。
这时枪场乱鸣,如爆竹,一刻不停。耐到天快亮时,枪场才稀疏下来,渐渐停止了。我三人出洞探听消息,得知变兵已溃逃,无一伤亡,参谋长身受重伤正在医务室救治中。这时,逃出的“难友”也陆续回来,计议着去看看参谋长。
到了医务室。看见金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中透着腊黄,腹部裹着厚厚的纱布,满床血迹,腥臭扑鼻,人已处在半昏迷中。听说金受伤后肠子都流出来了。我们稍作停留,便出门回到住处,沿路还看见二、三滩血迹。一路无话,我在住处吃了中午饭,就进城回家去了。
第二天,有消息说金已在昨夜身亡,尸体明天要运往“寄骨寺”安放云云。翌日我等去看,看见吹吹打打由仪仗队、卫兵营全体运尸去了该寺,仪式十分隆重。我假满回营后,听人们说,事变后,马步芳闻讯十分恼怒,即回西宁,父子立即调兵遣将,四处疯狂搜捕人犯,营长马乙思哈(原为马继援亲信卫士,后提为营长,据说并许以提为团长)已被从化隆老家捕来。人们还说:“这次也连累了好多无辜老百姓。如变兵所经之路上吃喝的小茶馆、小饭馆的主人,住了兵士的穷店家,都以嫌疑犯抓来,多被枪杀……”。
又说:“席老三在被严刑拷打时硬是闭口不言,无奈之下,审讯的人用汽油浇在席老三头上点燃,仍然无济无事。”我报到后的某天,亲眼看到将席老三和几个同伙,统统梆在事先栽好的木桩上,当靶子击毙。此后又见到马乙思哈和十几名无辜百姓遭惨杀害的情形。
当时是将马乙思哈用木板抬至行刑处,令他跪定(因拷打伤残不能走动),紧跟着押来背绑着的十几名“罪犯”,也被命令列跪在马的后面。然后是行刑者先用枪击毙了马,再用刀砍杀后面一列“人犯”。行刑者因无“技巧”和“经验”,以致刀砍在“人犯”的颈项部偏左偏右,偏上偏下,犹如砍柴,血流如注,刑场哭声、喊声大作。不得已,行刑者施以割宰办法,直到被杀者气绝才收场。其惨忍实在目不忍睹。马步芳之惨暴毒辣举世无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