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后之死-后宫之争

建宁四年（171年）正月初三，皇帝刘宏行元服礼。七月，立宋贵人为皇后。这是刘宏的第一任皇后。

宋皇后是司隶左扶风平陵县人，父亲宋酆，字伯遇，因女儿封后而官至执金吾，封不其乡侯。

宋皇后是汉明帝刘炟时宋贵人的后人，其家族乃是贵族名门，也因此而被选中为皇后。当然当时选择皇后的权力肯定不在刘宏手中，很可能是董太后和大臣们协商的结果。

《礼仪志中》刘昭注引蔡质《汉官仪》中记载了，参与策立宋皇后的人有“臣嚣、臣鼎、臣旭、臣乘、臣滂、臣谟、臣诣”，这些人名中，严可均在《全后汉文》中表示只看出刘嚣，我猜另外几人是曹鼎、鲁旭、袁滂、赵谟。“乘”和“诣”确实猜不到了。

宋皇后可能姿色不佳，或者不会讨好刘宏，所以刘宏并不喜欢她。长而久之，后宫众多受宠的女人们便联合起来在刘宏面前诋毁宋皇后，刘宏知道废黜皇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就作冷处理罢了。

范书《皇后纪下》：后（宋皇后）无宠而居正位，后宫幸姬众，共谮毁。

刘宏和其他女人生了好几个儿子，可是都不幸夭折，终于在熹平五年（176年），何贵人为刘宏生育一子，取名刘辨。为了期望刘辨能顺利长大，刘宏不敢为其正名，而将刘辨交给道士史子眇抚养，故人称“史侯”。

范书《皇后纪下》李贤注引《献帝春秋》：灵帝数失子，不敢正（刘辨）名，养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

那么宋皇后后来如何被废黜？这事还得从勃海王刘悝说起。

桓帝（刘志）延熹八年（165年），刘悝获罪被废黜封国，贬为廮陶王，封邑只有一个廮陶县。

此后他一直急于恢复原封的勃海国，于是向刘志身边的中常侍王甫行贿，并许诺事成之后，将给王甫五千万钱作答谢。不料，刘志病重，临死前下诏恢复了刘悝的勃海国，刘悝就认定这是哥哥的遗愿，并非王甫出力的结果，据此拒绝兑现承诺。

范书《章帝八王传》：延熹八年，（刘）悝谋为不道，有司请废之。帝（刘志）不忍，乃贬为廮陶王，食一县。（刘）悝后因中常侍王甫求复国，许谢钱五千万。帝（刘志）临崩，遗诏复为勃海王。悝知非甫功，不肯还谢钱。

王甫吃了哑巴亏又不好发作，只能暗中搜集对刘悝不利的情报，伺机报复。第一件事是在建宁元年（168年），灵帝刘宏登基时，民间就流传着刘悝想去抢夺征刘宏进京的诏书。或许这件事证据不足，王甫并没有借机发难，而是继续等待机会。

直到王甫听说中常侍郑飒和中黄门董腾多次与刘悝交往通好，王甫得到情报，知道机会来了！因为按照汉廷律法，朝廷官员不得与地方藩王有来往人情。例如东汉时有楚王刘英事，三国曹魏时有中山王曹衮事。

范书《光武帝纪下》李贤注：武帝（刘彻）时有淮南、衡山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

熹平元年（172年），王甫向司隶校尉段颎报告郑、董二人与刘悝交通之事，段颎便逮捕郑飒拷问，王甫再指使尚书令廉忠诬陷郑、董二人图谋不轨，欲迎立刘悝为帝。

范书《章帝八王传》：而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并任侠通剽轻，数与（刘）悝交通。王甫司察，以为有奸，密告司隶校尉段颎。

谋反罪自古以来都是大罪。随后，冀州刺史将刘悝逮捕入狱，朝廷派大鸿胪、宗正、廷尉前往监狱逼迫责难刘悝，刘悝绝望自杀，其家人一百多口均被处死。其中，刘悝的妻子正是宋皇后的姑母，也死于这场政治冤案。由此，王甫知道自己得罪了宋皇后，于是他开始考虑自身安危。

光和元年（178年）十月，王甫联合太中大夫程阿一起弹劾宋皇后，诬告宋皇后因为失宠而怀恨在心，私下使用“巫蛊”诅咒刘宏。

可能刘宏早就想废掉这位自己看着心烦的宋皇后，不管是信以为真还是借题发挥，刘宏下诏废黜宋皇后，收回皇后玺绶。宋皇后则自己去了暴室（暴室本是染坊，汉代多为处罚宫人的监狱），卒。

范书《皇后纪下》：初，中常侍王甫枉诛勃海王（刘）悝及妃宋氏，妃即后（宋皇后）之姑也。甫恐后怨之，及与太中大夫程阿共构言皇后挟左道祝诅，帝（刘宏）信之。光和元年，遂策收玺绶。后自致暴室，以忧死。

即便这样，宋皇后的父亲宋酆和兄弟宋奇仍然被论罪处死。很多宦官都知道宋氏家族是被冤枉的，可怜他们无人收尸，于是大家一起凑钱，将三人收葬并送回宋氏旧茔皋门亭。

范书《皇后纪下》：（宋皇后）父（宋酆）及兄弟（宋奇）并被诛。诸常侍、小黃門在省闼者，皆怜宋氏无辜，共合钱物，收葬废后及酆父子，归宋氏旧茔皋门亭。

另外，宋奇为曹操从妹夫。曹操时任顿丘令（顿丘县属兗州东郡），也因宋皇后巫蛊案受到牵连而被免职。

陈志《武帝纪》裴注引《魏书》：太祖（曹操）从妹夫㶏彊侯宋奇被诛，从坐免官。
——前文引《汉官仪》载奏立宋皇后的大臣中推知有曹鼎，可解释曹、宋两家政治联姻事。

后宫之争

宋皇后死后，皇后之位就空置了，此时最有机会登上皇后宝座的非何贵人（名不详）莫属。何贵人因于熹平五年（176年）为刘宏诞下长子刘辨而获封贵人，子凭母贵，刘宏对何贵人宠爱有加，也想册封她为皇后，但是未能如愿，因为何贵人是荆州南阳郡宛县的屠户出身，身份卑微，刘宏无法绕开持反对意见的大臣。

刘宏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提拔何贵人的同父兄何进入朝为官。一直到光和三年（180年）十二月五日，刘宏才力排众议，册封何贵人为皇后。

次年（181年）六月，朝廷追封何皇后之父何真为车骑将军，舞阳宣德侯；母亲也被接入宫中居住，封为舞阳君，同母兄何苗也被征入朝廷为官，何氏家族荣极一时。

其实在这“立后封族”期间，刘宏并非对何皇后一心一意，仍然流连后宫。在光和三年（180年）夏天，刘宏宠幸了后宫里另一位美女，此人姓王名荣，封为美人。

王荣，冀州赵国人，祖父王苞，官至五官中郎将，父亲王章。从出身来说，王荣已经甩出何皇后好几条街了；再者王荣既漂亮又聪明，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反观何皇后虽然漂亮，但是性格强横、嫉妒心强，刘宏自然渐渐不待见她了。

范书《皇后纪下》：（王）美人丰姿色，聪敏有才能，明书会计。

不久，王荣发现自己怀孕了，而本年（180年）冬，何贵人升级为皇后。王荣知道何皇后的秉性和手段，其子刘辩又是长子，必然优先成为皇位继承人，自己若要也生个儿子，母子俩必定要被何皇后所害。于是王荣找来堕胎药服下，果然胎儿不动了。

光和四年（181年）三月初一，出乎王荣的预料，腹中的胎儿非但没有除掉，反而呱呱坠地，这样刘宏又喜得一子。刘宏为这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协”，本意是这孩子很像自己。当这件事传到何皇后耳中，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范书《献帝纪》李贤注引张璠《汉纪》：灵帝以帝（刘协）似己，故名曰“协”。

三月初八，何皇后指使人前往王荣的寝宫，将其毒死，可怜的王荣便香消玉殒。《续汉书》说“渴饮米粥”，范书说“酖杀”，不论食物为何，王美人死于毒杀却是肯定的。

《太平御览·卷137》引司马彪《续汉书》：（光和）四年三月癸巳（1日），（王美人）生上（刘协）；庚子（8日），渴饮米粥，遂暴薨。
范书《皇后纪下》：后（何氏）遂酖杀（王）美人。

刘宏得知王荣的死讯后，龙颜大怒，决意废掉何皇后。何皇后这才怕了，因为宋氏家族的下场她也是知道的。

何皇后之妹是中常侍张让的儿媳，张让早已认为何氏家族是可以信赖的政治同盟，于是张让带领诸位中常侍，一同哭着向刘宏求情，最后奉献出千万家财才让刘宏渐渐平息怒火。

后世史家大多只看范书《皇后纪下》，其中交代了刘宏亲待刘协，并为王美人作了两篇辞赋以寄追思等事，便认为刘宏喜欢王美人和刘协，而不喜欢何皇后和刘辨。其实不尽然。因为《皇后纪下》中没有时间标注，范晔取材《续汉书》相关内容时省去了时间记载。

《续汉书》的轶文留存在《太平御览》中，我们可以看出事件顺序如下：

王美人被害之后，刘协是放在后宫交给暴室啬夫朱直抚养；

本年（181年）六月，何氏家族封侯；

次年（182年），刘协才由董太后抚养，故人称其为“董侯”；

再一年（183年），刘宏才写辞赋追思王美人。

《太平御览▪卷137》引《续汉书》：上（刘协）归掖庭，暴室啬夫朱直拥养，独择乳母。岁馀，永乐后自将护。至三岁，灵帝悯上早失所生，追思后令美，乃作《追德赋》、《令仪颂》。

由此可见，至少在这个时间段（180-181年间），刘宏生气归生气，在他心目中何皇后的地位毕竟还是高于王美人的。至于刘宏又喜欢刘协，那只能是后话，人是会慢慢改变的嘛。

还有，在刘宏活着的时候，也未曾想过给王氏家族的人封个一官半职。王氏家族进入朝廷高层也是兴平元年（194年）献帝刘协元服后的事。这个情况也可作为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