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线的德国空军是如何崩溃的？

作者：孙晓翔

从 1943 年下半年开始，鉴于帝国本土所遭受的空袭压力越来越大，德国空军大量从东线战场抽调部队。即便在希特勒明令禁止此种行为之后，战斗机总监加兰德中将仍然阳奉阴违。其结果是，到 1944 年，东线战场已不再是德国空军的战略重心所在。与其庞大的地面部队一样，苏联空军即便未能在质量上压倒德国空军，在数量上也已经稳居压倒性优势地位。悬殊的力量对比使得德军在1944 年夏季的东线战场上惨遭重创。

当诺曼底战役打响时，东线德军也正期待着红军即将到来的夏季攻势。6 月 10 日，红军终于启动了他们的攻势浪潮。但出乎预料的是，攻势的第一波是在芬兰前线的卡累利阿打响的。负责此处战线的第 5 航空队立即感受到严重压力。但只能从第 1 航空队得到 2 个 Ju87大队的支援。德军统帅部正确判断出，北方的交战只是序幕，更大规模的战役马上就会开始。

6 月 21 日，东线的德国空军取得了 1 次少有的胜利。当天，美军第 8 航空军所属的114 架飞行堡垒轰炸机在 70 架野马战机的护卫下空袭了德国东部的西里西亚地区，随后顺势飞越波兰领空，降落在乌克兰的波尔塔瓦地区的 2 座机场。他们预计在此加油装弹，并于第二天返回意大利。途中将顺道再次空袭第三帝国的土地。这就是穿梭轰炸的概念。

然而 1 架德军的 He177 侦察机跟踪美军，直至其降落。在得到确切消息后，从波兰东部机场起飞的 KG4、KG53 和 KG55 三个联队的 7 个轰炸机大队，近 200 架 He111 和 Ju88轰炸机于当晚发动空袭。原计划对美军停留的 2 处基地都要空袭，但因气象条件限制，最终仅空袭了一处，但已足以造成重大损失。该基地的 72 架飞行堡垒有 44 架被摧毁，26架受损，仅 2 架完好。此外，还有 5 架战斗机被毁，28 架受伤。存放于此的 40 万加仑燃料也被付之一炬。

美军随即下令幸存的飞机飞往扎波罗热，以跳出德军轰炸机的作战半径。6 月 26 日，幸存的飞行堡垒空袭了匈牙利，然后返回意大利。此时兵力还不及当初的一半。

此次胜利对于东线的战局未产生影响，但是对于德国本土的防空作战具有重大意义。一直以来，针对英美的战略空袭，德国空军将其防御重点放在德国西部和南部地区。而东部的空防较为薄弱。由此促使美军开发穿梭轰炸的概念，希望利用苏联的空军基地开辟空战第二战场。在经过长期准备之后，才终于付诸实施，如今却出师不利。穿梭轰炸行动到此为止。德国空军也就无需巩固帝国东部的防空体系了，由此节约了大量资源。

但是德军没有多少时间来庆祝他们的胜利。6 月 23 日，期待已久的巴格拉奇昂行动终于开始了。白俄罗斯方向的红军重兵集团对德军中央集团军群实施了大规模钳形攻势。苏联空军正确认识到，由于战线漫长，兵力不足，故德军极为倚重炮兵对无人防守的空隙实施火力封锁。所以只要苏联空军摧毁德军的炮兵阵地，德军的整个战线就会变得千疮百孔。

而这时，德国空军在东线战场的衰弱境地一览无遗。第 6 航空队只能以手头不足1000 架飞机的规模对抗苏联空军的 4500 架飞机。由于大批战斗机部队已被调回本土，现在德军在东线的战斗机甚至不足以掌握局部制空权。德国战斗机既不能阻止苏联空军的空袭，也无力对苏军实施同样的空中打击。其结果是灾难性的。炮兵阵地被摧毁，红军的机械化兵团得以长驱直入。他们迅速深入到德军一线防御体系的后方，然后予以合围。

与在法国前线的情形一样，一旦地面防线被突破，整个空军的基地网络就会随之崩塌。部队开始频频转场撤退。在这个过程中，部队不仅毫无战斗力，而且还会蒙受巨大的装备损失。例如，I/JG51 从 6 月 23 日到 7 月1 日的 8 天时间里，进行了 7 次转场飞行，以避敌锋芒。当然，在这种狼狈的逃窜中，德国人还丢弃了大量暂时不能使用的飞机。I/JG51 从最初的 28 架飞机，降至 18 架。损失的飞机中，大部分只需花费时间进行修理，就可以恢复使用，而如今只能被炸毁，以免被敌人虏获。更糟糕的是，在这种转场过程中，部队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这更为苏联空军的作战行动大开方便之门。后者在战役开始后的 10 天里，总共出动了 55000 架次，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威力。

那些陷入包围的德军地面部队，现在面临着绝望的处境。如果他们继续坚守阵地，迟早会因弹尽粮绝而完蛋。如果及时进行撤退，又会遭到苏联轰炸机的残酷杀戮。仅仅在明斯克一地，死于空袭的德军官兵就达5000 之众。许多德军部队都在撤退过程中伤亡惨重，濒临解体。他们即便侥幸逃出包围圈，也不可能迅速重整旗鼓，重建防线。这也就意味着一切应急防御计划根本无法执行。那些饱读兵书的普鲁士将军们对此束手无策。

对德军而言，当务之急显然在于必须设法阻挡红军的突进，特别是红军装甲部队对德军纵深防御地带的突破。然而地面战局的恶化导致空中作战无法进行；后者又反过来使地面战况进一步趋于崩溃。这个恶性循环只有通过从外部输血才能得到缓解。不得已之下，OKL 只好下令从西线和意大利战场调集了 4 个战斗机大队和 3 个战斗轰炸机大队。此外，乌克兰战区的第 4 航空队也增派了几个反坦克中队。

1944年6月，III/SG3正在德国本土换装Fw190。当苏联人的攻势开始后，他们被立即召回前线。维纳·盖尔上尉是该部队的一名飞行员。他在战后回忆说：

“我们的任务是尽量拖慢敌人的脚步，为我军争取时间重组防线，挡住敌人。一旦战线的某处出现缺口，我们就会被派往那里。战线发展非常快，以至于我们每天都要侦察敌情，确定战线位置。我们会向我们负责的区域派出一些侦察机，以确定敌人的位置和他们的移动方向。我们对于自己的位置和前一天晚上敌人所在位置都很清楚，所以我们知道在哪里可以发现敌人。一旦敌人的装甲部队突破了防线，他们就会进入一块开阔地带，发现他们并不困难。一旦侦察机报告了确切消息，我们就会根据目标的重要程度排列攻击顺序。我们的飞机装备有2门13毫米机枪和2门20毫米机炮。我们通常用它们进行扫射。炸弹方面，我们使用250公斤炸弹和500公斤级炸弹。此外，我们也会使用SD2、SD10这样的小型炸弹。当我们发现敌人时，我们不会正面迎上去。我们的基本战术是攻击那些薄弱的补给车辆。他们可以被机枪和航炮解决。只要不能补给燃料，敌人的攻击势头自然就会缓慢下来。然而如果敌人的坦克正在与我军交战，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主要目标。正常情况下，我们总是以四机编队的形式作战。有时候，我们为了对付大群敌人，可以集结起12架飞机发动攻击。通常我们从2000米的高度接近目标。这足以躲避敌人的轻型高射炮火力。对付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辆时，我们经常使用跳弹攻击的方法。在距离地面10米左右的高度，以时速500公里飞行。当敌人的坦克从我们正前方视野中消失时，就是投弹的最佳时机。炸弹装有1秒钟的延时引信，足以令我们的座机脱离爆炸范围。我们经常在开阔地带用这种方法攻击敌人的坦克。有一次我先丢下炸弹，再用机枪扫射其它目标。在红军攻势的初期，我们的作战极为频繁。经常每天要飞7～8个架次。平均每次飞行时间半小时左右。敌人距离我们从来就不会太远。有时候敌人速度太快，以至于脱离了高射炮的保护，这时我们就会狠狠打击他们，且不会受到损伤。我们很少遇到苏联战斗机。我个人只有次这种经历，而且双方都没有损伤。即便是这样，1944年夏季的苏联战斗机，也比以往显得更加积极。”

但是在庞大的红军装甲洪流面前，诸如III/SG3 所付出的努力如同螳臂当车。为了充分挖掘潜力，戈林甚至明令出动 He177 这样的重型轰炸机。

也是在 1944 年 6 月，以东普鲁士柯尼斯堡为基地的 KG1“兴登堡”联队宣称，其麾下3 个 He177 大队都已具备作战能力。该联队现在是德国最强大的战略打击力量。由于德国空军缺乏远程护航战斗机，He177 不可能像美军的飞行堡垒那样，对英国发动昼间空袭。而如果像英国人那样进行夜间轰炸，又由于缺乏精确的导航系统和雷达探测系统，无法有效命中目标。德国的电子工业虽然技术上尚算先进，但是在战争末期已经呈现出饱和状态，不可能满足远程轰炸机的电子战需求。所以东线战场就成为 He177 主要的战争舞台。只要燃料供应状况允许，KG1 就会竭尽所能投入战斗，打击红军战线后方的补给中心和军队集结地域。He177 通常飞行在 6000 米以上的高度。在这样的高度，德军轰炸机很少遇到苏联空军的挑战。后者很清楚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战术支援的角色。其主战装备都是强调低空性能的战术战斗机和战斗轰炸机。该联队最强有力的一次行动，是一次出动 87 架轰炸机，空袭了莫斯科以西 300 英里的大卢基。这里是苏联重要的铁路交通枢纽。当 87 架轰炸机在天空中排列成 3 个紧密的 V 字形编队时，那景象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然而随着战局地面形势的恶化，情急之下的戈林甚至命令 KG1 也要执行反坦克任务。很难想象这些重型轰炸机低空飞行，去攻击那些小型移动目标。尽管联队长莱尔森中校提出了抗议，终究还得执行命令。莱尔森只好命令以双机编队的形式实施空袭，期望以此提高轰炸机的自卫能力，但是仍有 10 架He177 被苏联战斗机击落。而战果却不明显。终于，残酷的现实终于证明，He177 实在不适合执行此类任务。KG1 这才从这种麻烦的任务中抽身。

与奋战在法国前线的同伴们一样，在东线的德国空军很快也感受到了燃料危机。各部队都接到指示，尽全力保存燃料。办法之一是用牲口牵引飞机，将其从隐蔽地拖往起飞点。而在飞机降落后，飞行员必须立即关闭引擎，等待牲口来把飞机拖走。

到 7 月底，东线空军部队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他们接收到的增援。而形势还在继续恶化。8 月 20 日，红军开始在乌克兰方向发起全线进攻。几乎同时，罗马尼亚发生政变，亲德的安东奈斯库政权被推翻。新政府立即对德国人宣战。腹背受敌的德军南乌克兰集团军群惨遭失败，损失了大约 30 万官兵。为其提供空中支援的德国空军第 4 航空队根本无力阻挡苏联空军，只能一路退到保加利亚。但喘息未定，保加利亚就于 9 月 6 日步罗马尼亚的后尘，宣布倒戈。德国人只能继续溃败，撤往南斯拉夫和匈牙利。此时其麾下飞机总数已不足 200 架。

与此同时，在北方，红军于 8 月底打到了东普鲁士边境。1 周后，芬兰也宣布退出战争。第 5 航空队只能撤往挪威。到 1944 年10 月中旬，苏联红军已经基本收复了国土。第 1 航空队被留在了拉脱维亚的库尔兰半岛，他们与德国后方的陆地联系已经被切断。以东普鲁士和波兰为基地的第 6 航空队只有不到 1000 架各型飞机。现在，德苏两方的飞机数量的比例升至 1 比 5。而掌握着战略主动权的红军更可以在其选定的时间和地点作战，从而使局部战场上的实力对比更加悬殊。德国人所面对的形势更加绝望了。

本文摘自：《希望与毁灭：第三帝国空军的最后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