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红军钟贵权的故事

大老钟是村里人的惯常称呼,他其实是一个失散红军,名叫钟贵权,江西省赣州市于都县新必村人,生于公元1913年,1981年去世,去世前系全州县安和公社太白地大队(现为蕉江瑶族乡太白地村委)黄泥桥村村民,落户黄泥桥村后,钟贵权改名为唐时全。

钟贵权11岁便学裁缝。当时,国军常来欺侮老百姓,国军来时,他便去躲。有一次,正在树林里躲匪兵,便听说朱德率领部队从这里来了。他知道朱德的队伍是穷人的队伍,便跑出来参加了朱德领导的队伍。

1934年他跟随红军队伍长征,他们三十四师在安和文塘遭到国民党队伍的重兵伏击,他所在的队伍被打完了,仅11人逃出敌人包围。当时有个叫罗耕清的民团头目率领民团四处搜捕红军,见了就杀,杀了好多红军哦!

他们突围后,躲在安和村鏊鱼洲(今安和镇政府旁)山下的香炉塘小岩洞里。这地方属蒋伯文(曾任两广财政厅长)管辖,他同情红军,知道有红军躲在这里,但他没有做出什么对红军不利的事。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帮助红军。这些红军原本就空着肚子,这次这11个红军在香炉塘岩洞里面躲了7天,由于担心民团与国民党军的追杀,不敢出去找东西吃,当然就更饿了,他们都几乎快要饿昏了。

这时,新屋场村有个老人带着镰刀无意中来到这里,发现有红军在这里,便回去了。当时,他们11人见有人来,都挺害怕,担心那老人给国民党武装报信。可那老人知道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他回去后,不仅没有向国民党军告密,反而煮饭送给红军吃。但红军还是有点害怕,都不敢吃,后来老人当场吃了,以示不会害他们。他们才敢放心吃饭。那老人天天送一次,每天一餐,这样吃了半月,老人家粮食所剩无几,便改为熬粥。但又吃了半月,那老人家里的粮食快吃精光,便想办法带他们出去。他问他们谁有手艺?这些人中,有弹棉花的,有做木工的,有懂裁缝的。但他们说话老人不懂,就通过做手势告诉老人。老人将这些有手艺的人便一个一个带了出去找事做。11人中另有1人也姓钟,虽然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但同姓同宗,大老钟就说小老钟虽然现在不会,出去后可以教会他,于是洞中11人有4人因会手艺被带出。

安和鳌鱼山下为曾先后任两广财政厅长的大财主蒋伯文府邸,伯文自官所为夫人带回时髦女装,一经上身好看无比,姨太太们也抢着要这样的华服美装。当年不比现时,交通购物均不方便,伯文府上因这一出闹得颇不安宁,于是欲觅裁缝现样另做以了姨太太们的心愿。恰逢此时,给红军送饭的村民找到府上,说认得裁缝,但恐有“赤匪”嫌疑,伯文府上说只要能做成衣服,能解燃眉之急就好,先别管他什么身份,我蒋府向来开明,不介意的。而这边大老钟的说法是,只要看见衣服就能原样另做。如此住伯文府月余,诸房姨太太华服均告完成,吃饭并领得工钱,从伯文府上出来的大老钟,他的裁缝身份就这么被认定了!

今日的蕉江,当年与安和皆为内建乡,出鳌鱼洲南行,则十数里入境,村落尽在深山林密处,旧时时不时走兵躲匪,百姓选择住场,偏僻易躲藏为重要选项之一。

大老钟依他尚且不多的人生体验,又兼行军打仗练就的分析判断,选择南行,一路行走,为百家裁缝,有钱的开钱,无钱的供饭。如此且工且行,数日半月一村行走,当行至今太白地村时,考虑到山已够深,村亦渐稀,该有所安顿了,于是在现南头村口一处叫长坝堰的地方搭蓬作屋,在此处住将下来。仍旧操裁缝手艺,仍旧是有钱给钱,无钱供饭,个别家庭实在困难的,什么不给也罢,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此多年村民认定这个外乡来的小伙子忠厚老实,好讲话,于是与他相处而不以外乡人而欺侮于他。

1946年,失散红军钟贵权流落广西已经12个年头,当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变成了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有好心人知晓村北两三里的黄泥桥有叫陈长玉的女子丈夫去世,孤儿寡母度日艰难,于是牵线钟贵权入赘上门去,钟贵权由此更名唐时全与陈氏结为夫妻,正式落户黄泥桥。唐光富便是陈长玉与前夫的儿子。黄泥桥村村民都姓唐,按照族规,上门的钟贵权改名为唐时全。

结婚第二年即1947年,女儿唐光玉出生。落户黄泥桥后,更名唐时全的钟贵权仍旧操持裁缝手艺养家糊口。解放后,随着社会劳动方式的改革,生产队集体劳动挣工分成了“主业”,裁缝则成了“副业”,不过随着唐时全年龄的渐长与手艺的日臻完善,渐渐地,人们都以“大老钟”为名叫他,不叫他钟贵权,也不叫他唐时全。我们一行进村采访,问起大老钟,上点年纪的人皆称晓得。

唐光玉说,解放后,他父亲还参加过本村后面苦竹园的剿匪战斗,当时还有枪伤,是万板桥兔子塘村委大露源有个名叫蒋叫定的草药医生为他取了子弹。在她还小时,就知道父亲是外乡人,因为是外乡人,所以父亲从来都是自己多做而不与别人攀比,因而在村子里人缘都不错。至于当年长征战场上的事,父亲则很少谈及,既使谈过,也因为当时年少,并不入耳,所以对于父亲当年的金戈铁马的战场往事,光富、光玉兄妹俩基本无感,光玉说小时候曾拿父亲的奖状包书,推算一下,应当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事,当时只认得奖状上有“战”字。又说小时候家中有步枪一支,似乎是在1958年大炼钢铁那年砸烂炼铁了。而光富则回忆说父亲的枪支和证件都藏起来没有带回家来,比较一下,应当是光富的说法有道理,如果当年钟贵权扛着一杆步枪去给人家做衣服,是如何不可想象的一件事。

国民党统治下,红军被称作“赤匪”,是政府打击的对象,而老百姓在“政府”宣传之下,也根本弄不清楚红军的人民军队性质,所以红军身份是不好暴露的。钟贵权走出山洞之日,已经脱去红军军服,以手艺人身份谋生于广西全州县内建乡,所以光玉说家中有步枪,既便有,也不是从红军队伍里带回家来的。钟贵权1934年到蕉江时,身上还带有10多张奖状,有一张唐光玉读书时用来包了书,只记得上面有一个“战”字。

与钟贵权同时带出洞的另一钟姓红军在安和镇白岩前村委沙田村一廖姓家里落户成家,也以裁缝为业,两人亲如兄弟,长期往来,群众称钟贵权为大老钟,称沙田这位钟姓红军为小老钟。光玉说小老钟是大老钟堂弟或者族弟。在世时大小老钟家多有走动,但两人属于不同省份,小老钟老家在江苏,但因为有山洞授艺一说,大小老钟亲如兄弟自是不在话下。

大、小老钟都是跟随朱德的,所在部队的首长是罗炳辉。

至于出了山洞后如何授给小老钟裁缝手艺等等,年深岁久,当事人归仙多年,已无从考究,但小老钟以裁缝手艺谋生则是周围老百姓尽皆知晓的事情。

红军文塘血战后退入海洋山雄江源入口

70年代大老钟还回老家住了7天。后来,随着国家政策对失散红军、抗战老兵等等这些特殊人群的关注,大老钟也嘱咐继子唐光富为他写报告,跑腿,后来也享受到了每月6元的复退军人补贴,后来又加到每月12元,可是12元的生活补助只领了3个月就去世了。

人老思乡,对于自己的老家江西,少小离家的大老钟自然也魂牵梦绕,经多方联系,终遂心愿,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大老钟带着继子唐光富回了一趟老家江西于都,并在老家住了一些日子。老家那边久无他的消息,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帮他制作了灵牌,供奉在堂,想想一个人能够亲见自己的灵牌,那心中会是怎样的感概?这是那个特殊的年代所造就的特殊的事情,所以对于远离战乱的今人而言,和平真好,你我当珍惜啊!

从老家回到广西不久,唐时全于1981年农历四月初四日因病去世,享年68岁,为他传奇又平凡的一生画上了句号。其时中国的改革开放刚刚兴起,他没能享受到改革开放带给老百姓的红利,但相比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年轻兄弟,相比那些在饥饿年代毙命的曾经战友,他又是幸运的,至少他成了家,有自己的后人,在世间留下了红二代。

采访对象:唐光富,黄泥桥村村民,现年76岁,失散红军唐时全(钟贵权)继子

唐光玉,失散红军唐时全(钟贵权)亲生女儿,嫁太白地村委罗家湾自然村,现年72岁。

采访日期:2018年5月10日下午

采访记录人:唐国辉、唐运勇 整理:蒋廷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