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津卫混混儿耍狠的最高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光棍

文:大狮

前些日子笔者曾写了十几篇关于老天津卫混混儿的奇闻趣事,其中包括了“吃宝局”、“份儿钱”、“叠了”、“滚赌”、“抽死签儿”等等。许多朋友没看够,要求多写一点。那好,今日里笔者说一个30年代初期发生在天津卫的真事儿,这事儿也跟“吃宝局”有关。不过这位主儿达到了最高境界。嘛境界?下油锅!

有人或许要问,混混儿为嘛“吃宝局”,而不“吃”别的行当?实则别的行当如妓院、烟馆、酒楼饭庄,混混儿通吃,但来钱最快的莫过于宝局。宝局也就是赌坊,这个地方是出钱进钱最快的地方,也是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吃宝局不但有钱拿,还能扬名立万。但是,想要吃这碗饭可太不容易了,你不可能平白无故跟人家要,再者人家也不能白给你。于是乎,江湖中兴起一套规矩,谁敢豁出命,宝局之中就可以“拿一份”。

吃宝局有多种“吃法”,当然,这里所谓的“吃”并不是指的吃肉喝酒,而是拿人家份儿钱,有了钱就可以买吃买喝养家糊口。说白了,其中带有混不吝的讹诈行为,但直接说讹诈又不好听,换个文词,就改成了“吃”。

在清末文人俞樾著作的《左台仙馆笔记》中,便写了混混儿吃宝局的过程。首先说明,吃宝局的方式有很多种,而且得到的“份儿钱”也不一样。

《左台仙馆笔记》讲到,某一日,一青皮混混儿自宝局出来,满脸是血,一手捂左眼,一手开道,跑到附近医馆请人医治。将手拿开之后,不禁将看热闹的吓了一跳,只见左眼眶中空无一物,眼珠没了。原来这个混星子输急了眼,没钱翻本,又不想离开,于是用柜上竹签硬生生将自己眼珠剜下作为赌本。那曾想没有押中,反倒白瞎了一只眼。

类如这种“吃”法,笔者曾在前面几篇详细写过,在此不做重复。而吃宝局最凶者,莫过于“叠了”,好汉爷需挡在宝局门前,蜷缩身体,护住头颅和裆部,而后任其暴打,将双臂双腿打断为止。放心,宝局保证不要人命。挨打的这位自始至终不能吭一声,叫疼则为“栽跟头”,这人就算“走基”了,不吭气为“卖味儿”,方显混混本色。

打完之后,若是一条真好汉,宝局绝不会亏待你,治病接骨的一切费用宝局全出,只要宝局开门一天,便每月有你一份银子,绝不拖欠,更不会食言。但等伤好之后,你就要听宝局的差遣,比如有人闹事,你需出面制止,该动手时决不能废话。赶上节骨眼儿“抽黑签儿”,你需先上。不要以为这份钱这么好难,实则把命卖给了人家。

长话短说,听大狮讲正文。某一日,南市三不管“诗迷俱乐部”门前,来个爷儿仨。这三人是父子关系,家住老西北角。父亲海二爷60来岁,个头不高,干干瘦瘦,不过百十斤重,两眼发光,倍儿精神,面色红润,一团和气。头戴小白帽,身穿白褂白裤,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腿带子绑腿,白袜黑鞋,一身打扮煞是精神。但看他那两个儿子显得有些木讷窝囊。俩儿子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多岁,哥哥扛着一口大锅和一条长凳,弟弟则挑着两大桶油。哥俩将东西放下,从附近找来几块大青砖将大锅支好,而后将两大桶油倒进去,抱来柴火,点起火焰,看着油锅加热。

此处虽然叫做“诗迷俱乐部”,实则是个宝局子,大老板是日租界的东洋人,二老板是当地人,换现代词儿,这叫“合资企业”。平时买卖都是二老板照应,大老板从不出面,只管每月收钱。

海二爷今日来,摆明了要吃这家宝局子。海二爷这把年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袍带混混儿”,可如今老了,却偏偏要走这青皮混混才走的路。至于原因,没人知道,但凡日子过得去,谁走这一步?

外面一切就绪之后,海二爷卯足气力,朝着宝局里面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骂。骂了一会,宝局里面出来人,抱拳之后,跟海二爷“盘道”。其实打从爷儿仨刚到门前,人家里面就已经收到信儿,但按照规矩,来者不动,自己绝对不能动。必须等到来者开始骂街,而且还要骂一会,里面才出来人。

此时看热闹的人早已将这宝局门前围的水泄不通,按天津卫的性格,有热闹不看就算吃亏,一天没热闹看,这一天就没趣味。

“二爷”

“二爷”

双方互相喊对方为二爷。有人问了,怎么不喊大爷,要喊二爷?没错,老天津卫喊人不能喊大爷,喊了容易挨揍。大爷是“娃娃哥”,也就是泥娃娃,二哥才是真大哥。听过相声《拴娃娃》吗?里面说的就是请“娃娃哥”回家的事儿。不知道排行的一概喊二爷,知道排行的该怎么喊就怎么喊,比如大耍袁文会,就是袁三爷。

宝局二老板满脸堆笑说道:“二爷,屋里喝杯茶。”

海二爷一摆手:“罢了,今日麻烦大掌柜来了。茶不喝了,以后这俩不争气的宝贝儿您多给照应着点儿吧。”(宝贝儿:天津人对晚辈的爱称,不论多大,在父母嘴里都是宝贝儿)

二老板一笑:“二爷说的哪里话,您放心,家里老小我关照着。”

在宝局老板眼里,这都不算嘛,来吃宝局的隔三差五就有,什么幺蛾子没见过,多大的场面没经历过。因而,不管是谁,他都跟你谈笑风生。人家在里面没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外面要干什么,既然你来送死,人家按江湖规矩办事,绝不阻拦。

长话短说,二人又盘了几句道,完事后,二老板作了个揖,扭身回去,外面交给别人打理。

此时,油锅里的油差不多已经滚沸了。海二爷朝四外一抱拳,朗声道:“各位父老,今日里不为别的,就为给老娘和宝贝儿留口饭吃。今天让各位爷们开开眼,瞅瞅我这身老骨头经不经炸!”

“二爷,好汉”、“二爷,好走”,人群中喊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劝。为嘛?这是规矩,到了这节骨眼上,谁也不能劝,家属亲戚也不行,劝了也没用。被劝回去了,以后就没法混了,出门遭白眼,连要饭的花子都能吐你口水。大家谨遵这层规矩,因而只叫好却不劝。

海二爷让大儿子将长凳挨着油锅支好,老头交待几句话后,垫步拧腰,利利索索上了长凳。两个儿子往地上一跪,哇哇大哭。再看海二爷,甩掉两只鞋,顺着长凳径直走到油锅前,牙关一咬,先右脚再左脚,顺势往滚沸的油锅中一躺……

天爷,写到这里,笔者都叹口气。老头是条汉子,换做我,炒菜溅一点油到身上都嗷嗷叫。人家可是将整个人炸里面了。

约莫十来分钟后,二老板站门口喊了声“把二爷送家去吧。”几个伙计应声过来,抽去柴火,用棍子将已经咽气的海二爷架出来,放入提前准备好的大笸箩里,笸箩上面铺着三层大红锦缎棉被,将人往里一放,抬起来朝外走。海二爷的两个儿子朝着二老板磕了三个头,而后站起身,跟在笸箩后面,也不说话,光剩哭了。

自此后,这家人算是有饭辙了,宝局每月按时送银子过来,至于多少,没有规定,保证够一月吃喝的费用,省着点备不住还有剩余。就是不知道,花这种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了,今天就说这么一段。各位,怎么样?是不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是光棍(注:光棍有很多讲法,江湖道上所指的光棍是好汉的意思。也有地方将地痞、流氓称之为光棍。非没有老婆的光混汉),喜欢出牛的愣头青们有谁比得了人家。不管到底为嘛这么做,肯定有原因,只不过就是惨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