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国古代武将都是将军肚,没有六块腹肌能打仗吗?

前言:看过西方大力神雕塑和东方武将画像后,很多人心中可能都存在这样一种疑问:相比于西方艺术中更加强调八块腹肌人鱼线,为何我们的艺术传统中,更喜欢去表现武将膀大腰圆将军肚?

(一)东西审美情趣与价值观念

不论是西方的雕塑还是东方的绘画作品,说到底都是对于人体艺术美学的不同展现方式。就审美活动而言,人体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因为它既是审美认知的主体,也是审美认识的对象。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古今中外人类对于自身美感的探索从未止步,也永无止境。

其实观察这个对比图,一个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太暴露了,而中国武将则包裹的严严实实。没错,这便是东西方审美情趣的第一个区别:遮蔽与敞怀。

在古代中国,人体美观念总是倾向于遮蔽,它在刻意回避着对于人肉体的具象描绘;而在古希腊民族眼中,他们似乎更喜欢采取裸露的形式,认为肉体自有肉体的庄严。

而这种审美上的根本区别,要说其客观方面的原因,可能主要在于东西方不同地理环境的影响。

地理环境的作用,其实很容易理解,毕竟它直接决定东西方拥有不同着习惯。这点我们可以从如今健身季的流行中得到某些启示:一到夏天,大家健身热情就极为高涨,因为衣服越穿越少、不得不开始露肉;而到了冬天,因为每个人都被衣物层层包裹,谁还会担心自己的赘肉被别人看到?

中国是传统的农业国家,严寒的冬天自不必说,肯定是穿得比较厚,那么炎热的夏天呢?因为田间劳作的缘故,蚊虫的叮咬以及毒辣的太阳,使得人们必须以衣蔽体。而上层贵族,即便不需要从事农业活动,但赤身裸体不仅于礼制不合,甚至有可能会让他们因失礼而丢掉性命,着衣习惯也就此养成。

“冠毋免,劳毋袒,暑毋褰裳。”——《礼记·曲礼上》

但希腊罗马就不同了,温暖和煦的地中海气候,昼夜温差极小,几乎体验不到两种极致的感受:酷热与严寒,所以他们的穿衣习惯就显得十分随意。最常见的就是直接用一块布匹裹在身上就完了,冷的话,就再加上一件斗篷。正因为如此,他们衣服可以很容易被随时拿掉,所以裸体呈现的几率显然更大。

再者,从希腊“神、人同形同性”的理念出发,他们将肉体的完美状态,看做是神明的一个特质。而在客观上认为,肌肉也是力量的体现,所以不论是希腊竞技场上的运动员,亦或斯巴达训练场上的角斗士,都以健美的身体与发达的肌肉为荣,甚至一些哲学家如柏拉图、苏格拉底等,也是充满智慧的大块头。

人的一切活动不能脱离身体,力量与肌肉的美,只有通过身体才能得到,身体衰弱是可耻的。——苏格拉底

好了,我们再换个角度去看这幅对比图,另一个认识则是:对于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雕塑作品在重表现肌肉的虬结与动作的姿态,而中国武将则注重表达龙骧虎步的神态与不怒自威的气质。这便是东西方审美情趣的第二个区别:形体与风度。

人体美包括两个层次的基本内容:一个是以西方为代表的自然人体形式美,另一种则是东方人物内在气韵美。注重肉体、强调精神,两者之间并无高下之分,不过是认知角度不同。

写实的文化传统,让西方艺术家更关注人体的比例和质感,正如古希腊雕塑家波利克里托斯曾经认为:“美,寓于身体各部分的比例之中”,他们通过各种实验和分析,得出了关于人体艺术的黄金比例,所以即便是是掷铁饼的运动员,也可以塑造地完美如太阳之神阿波罗。

而肌肉,则是表现人体质感的最好的方式,比如著名的雕塑《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被塑造成了三个由于苦痛、恐惧而扭曲的身体。而他们身上所能调动的肌肉运动都已达到了极限,甚至到了痉挛的地步,充分展示出了在痛苦和反抗状态下人体的自然表现。

然而,在中国古代人物画中,一直存在着某种“重神轻形”的创作理念,体现在武将身上则是出现一种“儒将化”的倾向,尤其以“重文轻武”的宋代最为突出,此时君王眼中理想的武将应该是“恂恂若儒生”。一个最好的例子,便是宋室南渡之后以岳飞为首的“中兴四将”,可以作为“儒将”这一集合体的典型群像。

不同于人们通常印象中五大三粗、不识文墨的粗鄙武将,他们要么本身就出自儒学世家,要么手不释卷具备很高的文学素养。摆脱了武人的粗鲁桀骜,多了文人的恭谨顺从,这才是中国人心目中“文武兼备”的完美将领。“居移气,养移体”,在这种理念之下,儒将的气质威严便更多地从气质和神韵上来传达。

而精神生活一旦升华到一定高度,人们也往往会对肉体的关注抛之于脑后,轻视甚至是加以贬低。比如佛教造像中经常出现的力士雕塑,便是一副衣不蔽体、肌肉虬结的模样。为什么是这样的造型?因为不论是金刚力士还是托座力士,说到底孔武有力的外形与异常发达的肌肉,他们就是用来干体力活的啊。

(二)从实用性出发的各种考量

除了来自审美情趣和价值观念的因素之外,实用性一定也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如果我们翻看史书就会发现,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种“白胖儒士将军肚”的武将形象,完全可以从三个方面得到解读:

1.行军作战

古代行军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古人吃的东西很关键。赵王当初判断廉颇还能不能领兵作战,问的便是:“廉颇老矣,善能饭否?”,使者回答说:廉颇虽老,吃饭斗米,啖肉十斤,披甲上马,依旧可战。那么,谷子、米饭归根不还是碳水化合物,再加上充足供应的蛋白质肉类,将军不白胖谁白胖?

事实上,古人当兵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混一口饱饭吃,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其中有一部分可能就是冲着将军肚去的吧,毕竟在兵荒马乱的打仗期间,并不如你想象的户外野餐那么舒适,饿着肚子、操持重兵、连续作战是常有的事,而有一些脂肪囤积就不用太愁,可以有效地增加你的续航能力。

再说古代武将作战,一般是马上挥舞兵器,借助战马的冲锋与敌将拼杀。这个时候体重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什么叫做势大力沉,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我们从关羽身上可以窥见一斑:

曹操看见关羽的马特别瘦,就问马因何而瘦?关羽竟然略带歉意的回到:“贱躯颇重,马不能载,因此常瘦。”,于是白捡了一匹赤兔神驹。但凡胖人都多少有点自卑,因为他完全可以说“某躯颇重”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心高气傲的关二爷第一次这样“贱称”,但我分明看到了这尴尬背后神勇之力的来源。

我们再说八块腹肌,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率领300勇士与薛西斯决战温泉关,个个都是肌肉男、战斗力也一度爆表,但是最终还是惨败。一方面波斯的确占据了数量优势,采用人海战术不断消耗之。但另一个角度看,八块腹肌意味着低体脂,低体脂也同样意味着防护力、免疫力、护航能力的极度缺乏。

2.武将选拔

若论古代武将云集的时代,莫过于三国,那么我们看一下当时的所谓“猛将”的标准。首先是王双,“身长九尺,面黑晶黄,熊腰虎背。”接下来是许诸,“长八尺馀,腰大十围”。他俩有什么共同点?

首先是个子高,九尺和八尺,说明体重不轻;其次是腰围大,熊腰和十围,都在强调将军肚。

为什么这两点几乎成为无双猛将的标配?我们再看一下古人选拔武将的标准就明白了:弓马娴熟、膂力过人。射箭主要诀窍在背部发力,而骑马则要求核心稳定,这就是弓马娴熟的原因;而膂力过人则是指脊柱两旁的肌肉发达,还是腰力好的意思。

综合来看,其实“膀大腰圆”四个字就可以代表武将选拔的内核,背部集群和核心肌群为何这么重要?

先看射箭,从开弓之前的举弓阶段,三角肌后束发力带动肩关节外展;后在开弓阶段,则由大小菱形肌、背阔肌和斜方肌中部共同收缩完成;到满弓的固势阶段,此时所有参与开弓肌肉的向心收缩便转换为了静力收缩,肩胛骨稳定性至关重要;最终的撒放由指浅屈肌和指总伸肌协调配合完成。真正的射手,是会用背肌发力的。

至于骑马,准确来说应该是和射箭结合在一起的,即骑射。为什么要核心好腰力强呢?原因很简单,核心的作用有两点:一是稳定性好、二是便于发力。

你可以想象你的整个腰部是一个圆柱体,而横膈膜则是腰带,此时你的胸腹腔就像是一个气球,充满气体的气球,其形变效果是最小的,自然稳定性会越好,何况很多时候还是扭腰的反身骑射(抹鞦射法)

当然,有时并不一定是射箭,而是挥舞长杆兵器作战。核心肌群的另一个作用就展现出来,即核心的强弱,从根本上决定了上下肢力量能够持续并稳定相互传递力量的大小,即所谓“力从腰马生”

3.训练项目

不难发现,不论是弓马娴熟还是膂力过人,其强调的都是大肌群与核心肌群的整体发力方式,这就和追求肌肉线条与围度的健美孤立式训练技巧完全不同。训练方式决定体型呈现,古代武将膀大腰圆将军肚与古人习武健体的”练力”方式关系密切。

古人习武健体有“练力”一科,包括搏虎、拔树、背兽、举鼎、抱鹿等项目。宋朝时,特别流行举石球、掇石墩,扔石锁,号称是为了练习“整劲儿”。的确,在这种训练模式下指力、腕力、臂力、腰力、腿力缺一不可,而且这样练出来的力气是活力气,上场打仗才能管用。

很多我们熟知的历史人物,比如楚霸王项羽,他的训练方式便是“举鼎”,还有先师孔子,则曾经“以一手捉城门关显而举之”,这里的“关”指的就是关城门用的大栓,春秋时诸侯的国都城门,一般都有四五丈宽,木头门栓有几百斤重。用一只手握住门栓的一端,然后举起来,即所谓的“翘关”,这也曾是中国古代最为普及的训练力量的活动之一。

其实,说到底古代武将的体形更接近于现代大力士的体形,注意是壮而不是肥,也就是说在较厚的脂肪堆积之下,其肌肉含量也是相当多的。而现代健美八块腹肌的身材,则是通过饮食控制、孤立训练,将脂肪层减掉之后呈现的身体形态。实际上,当很多大力士刷脂成功后,其身材丝毫不逊于健美选手。

结语:这场西方雕塑“八块腹肌人鱼线”和东方绘画“膀大腰圆将军肚”之争,其实并无高下之分。因为不论是出于审美还是实用角度,二者的背后都有着极为复杂的多重因素交织酝酿。力型合一的确是很多人的追求,但也不可否认二者在大部分情况下很难兼顾,这便是历史和时代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