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很少有第十交响曲?他们说怕死

作者: 蒂姆·瑞博

译者: 蔡晖

他们是谁?音乐家,古典音乐家。

他们相信时间和数字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比如:

“如果你在七点前歌唱,你会哭泣到11点”;一个作曲家只能创作9部交响曲,如果他想写更多,他会在完成第九交响曲后不久死去;美籍奥地利作曲家阿诺尔德·勋伯格一生都恐惧数字13,他有时会把小节数标为12、随后12A,然后是14,结果却死在“差13分到的午夜”。

甚至还有音乐家认为,“演出成功至少有部分原因是拒绝让女人第一个进剧院”。

这是美国史学家蒂姆·瑞博的梳理,他整理并书写了200余位音乐天才们的神奇事件。迷信行为与人类历史一样古老。隐隐约约,我们至今在心底最柔软的隐密深地,好像也一直在避讳一些数字。比如说,祭祖勿叩首四次,“七不出门八不归”。想必也不新奇。

作者 | 蒂姆·瑞博

早上唱歌与“性别歧视”迷信

早上唱歌会让人流泪

“如果你在七点前歌唱,你会哭泣到11点。”老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心情愉快或是情绪激昂,想在这么早的时候唱歌,为什么会在中午前后悔?那些一大早就唱晨祷的 僧侣们是不是总是不开心?也没准。

这个说法有若干可能的来源。最大的可能是古老的清教徒伦理。基本观点是你每天都需要赢得自己的幸福。在赢得幸福的权利之前,歌唱肯定会给自己带来厄运。

我自己也有个看法:18 世纪威尼斯一个正当红的歌剧男高音,特别狂妄。一天,他一大早跳下床来,纵情高歌他最拿手的咏叹调。楼上的邻居不怎么喜欢他愉快地炫技,派一名仆人下楼用棍子或拳头揍了这位男歌星一顿。受到惩戒的男高音带着黑眼圈,通过痛苦的方式学到了并非所有人都欣赏天才的道理。

其实,在世界各地,乐师会在早上七点前起床的说法都极其可笑。那个钟点清醒着的乐师估计前一天夜里根本没睡,或是还没意识到昨晚庆典的酒精导致的迷糊尚未消散,严重的宿醉会在11点降临到他毫无戒备的脑袋上,带来泪水——所以有了这条谚语。

一部艺术作品被诅咒或会带来厄运的说法在戏剧圈里根深蒂固,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就是典范。这部剧被迷信观念包围,在舞台上绝对不能说它的名字(指排演期间),提到它时只能说“那部苏格兰剧”。很多人可能觉得这种犯傻的做法有点儿搞笑,但现在很多演员仍坚持这个传统。

——蒂姆·瑞博,《贝多芬的头骨》。

美国第一部音乐剧上演时的性别歧视迷信

身处音乐界老男人俱乐部(或其他任何领域)的女人都十分艰辛,一些与性别挂钩的愚蠢迷信更是雪上加霜。下面这个故事格外令人厌恶:

1866年,美国第一部音乐剧即将在纽约一家名叫“尼布洛 花园”(Niblo’s Garden)的剧院首演。节目名叫《黑魔鬼》(The Black Crook),演出时间超过5个小时——老天,他们想什么呢?这甚至不是一次创作一种美国音乐新艺术形式的真诚尝试,而是包括音乐、舞蹈和一个浮士德故事等因素的古怪结合。邪恶的德国贵族沃尔芬斯泰因伯爵(Count Wolfenstein)想强娶村女。他想把她的未婚夫献给魔鬼祭祀,但阴谋破产,真爱获胜。整个作品像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一样七拼八凑,试图吸引观众来达到赚钱的目的。

美国第一部音乐剧《黑魔鬼》(The Black Crook)。

剧情一片混乱,但总得有个开头,它包括了至关重要的舞女原型因素。无论好歹,舞女直至今日仍是音乐剧的支柱。马克·吐温正面评价了这部剧的内容和它眼花缭乱的制作。

首演当晚,经理威廉·惠特利(William Wheatley)站在门口,人群等待着进入剧院。显然人们对演出相当好奇,想来看看。经理发现排在首位的是一位女性,坚决拒绝让她第一个进入剧院,声称这会毁掉节目成功的任何机会。她估计十分震惊,也感觉遭到了很大冒犯。但惠特利十分坚决,一名男性首先入场了。这是维多利亚时代厌女心态的愚蠢迷信?很有可能。

需要指出,剧目演出了474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模仿者几乎立刻出现,美国音乐剧从而诞生。大获全胜的惠特利得意扬扬,后来甚至声称尽管他并不迷信,但演出成功至少有部分原因是他拒绝让女人第一个进剧院。如果他不是一个这么坚定的混蛋,节目会怎么样?美国音乐剧还会同样启动吗?我看没什么问题。

“黑色星期天”的诅咒

听完这首歌,他们自杀了

音乐诅咒的名气没那么大,但至少有一首歌赢得了厄运的声望。关于它有数不清的都市传说,有些自相矛盾,多数未经证实。这首歌由匈牙利作曲家赖索·谢雷什(Reszo Seress)谱曲、拉斯洛·亚沃尔(László Jávor)作词,名叫《黑色星期天》(Gloomy Sunday)。有个故事说,这是谢雷什在未婚妻与他解除婚约后不久写的,另 一个说法是他担心正处于大萧条之际的世界。歌词讲述的故事是 一个男子在爱人死亡后,考虑自杀与她重逢——挺欢快的内容。

起初,一些出版社拒绝出版歌谱,认为它太黑暗了。但它最终出版了。传说,接下来几年内发生了一连串自杀事件,自杀者都听过这首歌。1933年,一个年轻人要求布达佩斯特咖啡馆的一支乐队演奏它。听完后,他回家开枪自杀了。如果故事是真的,他估计本来就打算自杀,只是想在退场前来一首足够压抑的背景音乐。到了 1936年,这首歌似乎跟匈牙利一大波自杀事件有关,在某些地区被禁。这个故事 受到各方重视,连《时代》杂志都在当年3月报道了此事。

自身就有毒品和酒精成瘾问题的比莉·荷莉戴(Billie Holiday)在1941年录制了这首歌的英文版,伦敦随即就有人受到影响。一个年轻女性用留声机反复播放这首歌曲,她的邻居听到后来敲门,但她没有回应。最终他们破门而入,发现她躺在地板 上,死于吸食毒品过量。

Sunday is Gloomy

My hours are slumberless
Dearest, 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
Little 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
Not where the black coach of sorrow has taken you
Angels have no thought of ever returning you
Would they be angry if I thought of joining you
Gloomy Sunday

——《黑色星期天》(Gloomy Sunday)歌词局部。

自杀事件没有停止。一个都市流言声称两百多人听过这首歌后自杀,不幸的是这个惊人的数目既不能被证明也不能被反驳。各种说法都声称形势严重,当局认为必须采取行动,但这些说法也很难证实。据说尽管没有明确的禁令,但是匈牙利政府不鼓励播放这首歌,若干美国电台也拒绝播放。BBC在20世纪40年代考虑过类似做法,知情者说BBC认为歌词对听众来说太压抑,所以只播放了器乐版。也许他们担心诅咒,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担心这首歌导致自杀的故事可能真会鼓励一些听众自杀。有消息称BBC直到 2002 年才解除这个非正式禁令,但也有人说至少在 20世纪80年代就播放过几次。

大萧条中的美国工人。

无论如何,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对这首歌的恐惧减轻了,但它的作曲者注定要遭受悲剧的命运。1968年,他在布达佩斯特跳楼自杀。在这个事实之外,传说再次愈演愈烈,一个故事说他此前就表示无法再写出新的流行歌。一个未经核实的曲折说法是,当年抛弃他并成为歌曲灵感来源的女人不久前服毒身亡。她死时在身边留有一张纸,上面写着“黑暗星期天”。另一个版本说留在身边的是这首歌的歌谱。

第九交响曲的迷信

永远完不成的第十交响曲

19—20世纪出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恐惧症。包括一些著名作曲家在内,人们相信一个作曲家只能创作9部交响曲。如果他想写更多,他会在完成第九交响曲后不久死去。古斯塔夫·马勒和阿诺尔德·勋伯格都深信不疑。这个迷信的来源似乎是贝多芬只写了9部交响曲,舒伯特也是如此,还有布鲁克纳,后者大概故意用D小调创作第九交响曲,和他心爱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一样。

贝多芬 (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年12月16日-1827年3月26日),出生于德国波恩,维也纳古典乐派代表人物之一,欧洲古典主义时期作曲家。

捷克作曲家安东·德沃夏克(Antonín Dvorák)在著名的《新世界交响曲》(New World)后不再创作交响曲。那是他的第九部交响曲,尽管他将它视为第八部,因为他的第一部交响曲的曲谱遗失,直到他去世后才重见天日。据说马勒坚信某种第九交响曲的诅咒,于是把他的第九部交响曲标名为《大地之歌》(Das Lied Von der Erde),认为只要不标数字就可以避免受诅咒。随后他又谱写了一部“第九”交响曲。

他自信击败了死神,开始创作第十交响曲,但在完成前就去世了。然而学者近年来质疑马勒是否真的相信任何诅咒,提出这些可能都是他的遗孀编造的。

无论如何,阿诺尔德·勋伯格写到了这个说法,基本就是说完成第九交响曲就到了极限。宇宙或其他什么高层力量不允许作曲家创作超过9部交响曲,可能因为人类进化程度还不够。

这些听上去好像是毫无道理的胡说八道。你可能觉得是个不错的故事,也算是有趣的巧合,但是看看莫扎特吧!他写了40多部交响曲,还有好多被列在他名下,海顿的交响曲超过了100部。没错,但他们在贝多芬之前。 一些人声称诅咒始于贝多芬,可能因为他被视为最伟大的交响曲音乐家,所以大概就该由他设限。

你说:好吧,我们还是不信。想想现代作曲家,例如迪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15部交响曲)、海托尔·维拉-罗伯斯(Heitor Villa-Lobos)和达律斯米约(每人写了12 部),以及阿兰·霍夫哈奈斯(Alan Hovhaness,至少67部,其中43部是在60岁以后创作的)。看吧,证据够多了。没错,这确实是某种证明。但还有些作曲家确实在完成了第九交响曲后去世了,例如阿尔弗雷德·施尼特凯(Alfred Schnittke)。作曲家威廉·C. 怀特(William C. White)评价施尼特凯的第九交响曲时说 :“我觉得这是死者的音乐……它听上去仿佛一个幽灵首次与一个超脱尘世的崭新世界相逢后的游荡探索。”

英国作曲家拉尔夫·沃恩·威廉斯。

施尼特凯的俄罗斯同行亚历山大·格拉祖诺夫(Alexander Glazunov,1865—1936)严格说来从未完成他的第九交响曲,于是又活了26年,估计是逃脱了厄运。另一方面,拉尔夫·沃恩·威廉斯(Ralph Vaughan Williams, 1872—1958)在85岁高龄创作了第九交响曲,6个月后去世。考虑到他的年龄这并不太意外。然而他在8月26日凌晨去世,当天他本应去参加第九交响曲的一次录音。也许只是巧合。

勋伯格和数字13

“他死在差13分到的午夜”

阿诺尔德·勋伯格(Arnold Schnberg,1874—1951年),美籍奥地利作曲家、音乐教育家和音乐理论家,西方现代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1874年9月13日生于维也纳,1951年7月13日卒于美国洛杉矶。

阿诺尔德·勋伯格:音体系的发明者和音乐中一切数字相关因素的倡导者。他在与音乐无关的生活中仍然痴迷数字和数字占卜术。他对数字13有一种病态恐惧,在心理学术语中称为“十三恐惧症”。例如,在歌剧《摩西和亚 伦》(Moses und Aron)中,他把亚伦的传统拼写“Aaron”改成了“Aron”,这样标题就是 12 个字母,而不是13个。他这种极端恐惧 的源头不为人知,但他出生在 9 月 13 日,于是将 13 这个数字视为凶兆,是笼罩他一生的乌云。对他来说,它象征着死亡和毁灭的力量。他竭尽全力避免这个数字,确保它不会主导他的生活。

他相信,无论是出于创作障碍还是其他原因,只要暂停一部作品的创作,他最后多半会发现中断处的小节数是13的倍数。对他来说,这个模式证明13在阻挠他。为了避免屈服,他有时会把小节数标为12、随后12A,然后是14。他会为自己的强迫症辩护,说这不是迷信而是信仰。这是他的世界观核心,所以他不觉得自己犯傻。

各种仪式和数字占星术指导着他的整个生活,给他带来好运并避免厄运。例如,他在给第二次婚姻生的孩子命名时选择了罗纳德(Ronald)和罗兰(Roland)。两个名字都和他自己名字的字母相同。当他发现“罗兰”根据数字占星学可能包含某些厄运后,就把儿子的名字改成了劳伦斯·亚当(Lawrence Adam),以免无意间用不走运的名字会给他带来厄运。只要有可能,他总是避免包括数字13的地址,以及建筑的第13层。

他极端畏惧13的力量,以至于坚信自己死时的岁数会是13的倍数。例如,他在65岁生日时万分恐惧。他要同为作曲家的占星家丹·卢迪亚尔(Dane Rudhyar)在那个可怕的年份为他排星图。卢迪亚尔告诉他,虽然这是危险期,但未必会致命。他说对了,勋伯格幸存下来,安心庆祝了66岁生日。直到78岁他都不用再担心了,只要他能活到那年。

我们仍有迷信,它们也许完全烙在我们类人猿的大脑里。其中一些变得更复杂,或者被合理化,但归根结底,我们很想影响周围的世界,为达目的经常采取非理性方式,甚至干些蠢事。

——蒂姆·瑞博,《贝多芬的头骨》。

但意外发生了:他的76岁生日。那是1951年,一个名叫奥斯卡·阿德勒(Oscar Adler)的占星家兼乐师给勋伯格写信,警告他由于构成他年龄的数字,这一年将给他带来危险:7加6等于13。勋伯格被吓坏了。尽管他致力于数字占星,但似乎从未想到要把年龄的两个数字相加。他告诉朋友们只要能挺过这一年,他就安全了,至少近期如此。

然而他运气不好,那年7月有一个13号星期五,他最不想面对的日子。勋伯格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惊慌失措。差15分钟到午夜时,他的妻子试图安慰他,告诉他既然这一天已经结束, 已经熬过去了,不用再担心了。他看了看她,然后当场死亡。迷信的说法是他死在差13分到的午夜。他似乎真的是把自己吓死了。

《贝多芬的头骨:音乐史上的天才与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