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昆仑关,粤军伤兵喝下的稀粥从鼻孔倒流出来

本文作者:容杰

上世纪80年代,我往来昆仑关战埸宾阳河田德明村、高田圩的山路。在离德明村1公里的山上有一块似牛的大石叫石牛冈,一座“抗战阵亡英烈墓”位于路旁。这个墓不大,直径有2米左右,高约0.8米,处在一大片的森林间。无论我什么时候经过此墓,都见在墓碑的前面插有腊烛和花圈,尽管这是个小墓,交通又不方便,但人们没有忘却它的存在。

1995年,笔者与广东省黄埔副会长(时四七七团第一营营长)陈庆斌合影

1995年春,南宁自治区民革办公室召开“两广黄埔同学会”会议,我有幸参加。广东省黄埔军校同学会前辈陈庆斌(广东省黄埔副会长,黄埔七期毕业,现已去世)在昆仑关战埸遗止告诉我:“昆仑关总攻前,66军在广东新丰、翁源一带整编完毕,11月间突接军委的命令急调广西增援第5军。12月23日159师477团由横县永淳渡河抵达鹿景、伶俐时,接到配属第5军作战的命令,并接替戴安澜师守备昆仑关东653高地、600高地和枯桃岭阵地的任务……

近几十年,我一直在那义山六凶村后的655、653、600高地寻找159师的忠骨,夜晚有时竟然不能入睡,总是梦着“159师的烈士”的事。2016年5月31日我又到了高田,径直往山里徒步,一个多小时到了六瓦村。当地的村民得知我的意图后,马上带我到山路旁指着一块大石头说:“村里的老人讲这里埋有国军的一个连长!”接着,村民说在凉水村还有个94岁的韦春厚老人知道当年打日本鬼的事。于是我往北徒步2个小时后找到了矮小的韦老。

韦春厚老人(左),右为笔者容杰

韦春厚老人记忆很好,讲述往事条理清晰:“1939年我刚13岁,华军进驻在我家乡凉水村,其中有一位大官带着老婆住在村上,大官住的房常常发出“的的、达达!“的声音。当时村里的人都躲到别处去了,我家人事前把一个禾桶(装谷的木桶)稻谷埋在地下,加之村上有国军驻守在村上,我大伯惦记这些稻谷,怕被军队吃了,所以我们没有离开村。

我家是五眼头(一排五间房)的建筑结构,而且房屋前有口大水塘,因此军队的临时医疗所设在我家,我听到医生和护士都讲白话,语音纯正,说得很好听。白天我见讲粤语的国军战士在树下打牌、说话或者在田垌休息,晚上村民就带国军上榃柿山顶、石牛岭和石塞坳与日军打仗。

陆军一五九师四七七团临时野战医院

河田民众组织的担架队,将伤兵担回来后,就搁在我家的厅堂或者是屋檐下,讲粤语(白话)的医生和护士们急忙对伤员进行抢救和包扎。伤员有的被打中头部、腰部,有的被打断胳膊、大腿,流血很多,衣服和绑带都染红了,换下的血衣和绑带一大堆全放在塘里洗,青绿的塘水变成血水。”

……讲着讲着,韦春厚老人粥未吃完就穿上解放鞋对我说:“我带你上石牛冈看烈士墓!”然后顺手拿了条木棍,背上水壶就出门。

我们沿着山路徒步,一边走他一边继续讲:“当年在石牛岗没有战事,国军是在榃柿山顶和石塞坳与日本鬼打仗的,很多伤员抬回我村,有些抬到半路死了,就放在路边。我也曾经带医生到战埸抢救伤员,战埸上有些尸体没有埋葬,气味又腥又臭,我回家后恶心到吃不下饭。有一次我还踩中一堆遗体,遗体只用一层薄泥掩盖,我踩中后感到脚下软软的,心里直害怕。

那时住在凉水村的国军吃的是糙米饭难以下咽,有些兵拿着糙米饭来换我家的粥吃……其中有一个伤兵伤得很重,躺在我家的捣礁屋(椿米房),我见他可怜就拿粥喂他,他却是吞不下,粥从他的鼻孔流出来,没几天就断气了,医生将这个死伤兵抬到村边埋了。

参加桂南会战的粤军某部在粤桂边的山道上行进

在我村死亡的其他伤兵都一样埋在村边,没有记号,随着时间的过去,都消失了……但国军抗战的历史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我大伯,还有六三公韦仕榜和六三婆见国军是为打日本鬼而死的,应该有地方埋他们,所以就把死的士兵抬着,或者是用蔑绑好后拖到‘弓矢麓’的地方将国军的遗体,一共二十多具掩埋了。

六流村村民也将一个姓周的副连长埋在村边。昆仑关战役结束后的第二年,六流村村长李步云发动附近各村的人去挖死亡官兵的遗骨,集中安葬在石牛冈上。我记得比较卖力的是六流村的‘黄八公’和‘滕六公’,这俩人因家穷,平时专业做埋葬队,帮村民埋死去的小孩。我曾经带他们到‘弓矢麓’,给他们指认当时埋葬国军尸体的地方。”

河田乡德明村民祭拜坟墓

……在山路上约莫徒步1个小时,到了石牛冈。见到的是一座约有6米直径高2米的全新的大坟墓,这就是我日夜所思的墓,是159师477团在攻克香炉岭阵亡的300多名的烈士墓,修得比原先的墓大,又修了长廊亭,上面记载着1939年12月中日双方昆仑关的战事,而且有韦老对战争的回忆,是当地村民在2015年抗战纪念日重修的。

2017年清明后,河田乡德明村民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会上我将159师477团的抗战历史资料交给村民,让村民知道159师477团的作战历史。

河田乡德明村民祭拜坟墓

感谢河田乡德明村的村民,感谢韦春厚老人,感谢容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