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里的头号奸臣高俅，是《宋史》里解不开的一个谜
作者：龅牙赵
01
在《水浒传》里，要说朝廷官员里戏份最重的一个人是谁，大家都能异口同声地说出来：高太尉，高俅。
从小说里的介绍来看，这人是北宋末年最大的奸臣、从头到尾一直在陷害梁山好汉的刽子手、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足球运动员，至今每逢中国足球队成绩不好的时候，还被拿出来怀念。
以小说《水浒传》为脉络，我们来梳理一下高俅的人生经历：
一个小混混，有点本事，除了踢球踢得好之外，吹谈歌舞、刺枪使棒、相扑杂耍、诗书辞赋都会一些；
最开始在东京（开封）跟着官二代和富二代混口饭吃，后来经过一番周折，先后被推荐给了苏东坡、驸马王诜，因为踢足球这项特长，成为端王赵佶的宠臣；
哲宗驾崩，赵佶登基，高俅因此鸡犬升天平步青云，当上太尉，到小说结束也没有交代高俅的结局，应该是善终了。
各位，太尉是什么档次？北宋武官的最高官阶，按照现在的标准来打比方，是上将；按照共和国成立之后第一次授衔的标准来打比方的话，是元帅。
02
现在问题来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在煌煌五百万字、列传人物两千多个的《宋史》里，没有传记！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宋史》作为二十四史里面最庞杂的一部，就是以啰嗦出名的，两千多个人的列传里面，有很多官员甚至是可以说是无业绩、无履历、无家世的三无人员，连他们都有传记，偏偏高俅没有。
这就好比某个班级的同学录里，连只上了三天课就转学的同学都收录进去了，连其他班跑过来蹭课的同学都收录进去了，但是没有某个班干部的名字。
有朋友说，老赵你最喜欢犯的错误就是把《水浒传》这样一部小说当成正史来看，说不定历史上根本就没有高俅这个人呢？
但是这次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真有这个人。他的事迹，零零星星散落在《宋史》的各个角落，看似不起眼，却又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然后又默默地消失。
仿佛只是告诉大家，高俅这个人来过，但是你找不到他。
03
高俅出现在《宋史》里的哪些地方呢？我来给大家梳理一下。
《徽宗本纪》：政和七年（1117年）春正月庚子，以殿前都指挥使高俅为太尉。
这是高俅第一次出现在《宋史》里，就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高度。太尉这个称呼，我就不重复了，我说说这个殿前都指挥使是个什么概念。
《宋史·职官志》介绍，殿前都指挥使是殿前司的一号长官，地位在节度使之上。殿前司是宋代的统军机构，和马军司、步军司合称“三衙”，统领全国的禁军（正规军）。而殿前司的职责，就是负责京城卫戍部队的所有事务，嗯，是所有。
这个机构有多重要呢，以前这个机构的长官叫“都检点”。你是不是想起“检点做天子”这句话来了，陈桥兵变的时候，赵匡胤就是担任的这个职务。所以，宋代就把都检点这个职务取消了，升都指挥使为一号长官。
高俅就是这样一个地位，可以这么说，按照这个描述来看，北宋末年所有的武将在他面前，都得低头。
04
高俅第二次出现在《宋史》，还是在《徽宗本纪》：宣和四年（1122年）五月壬戌，以高俅为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不是一个正式的官职，算是一个级别，意思就是“享受三公的行政级别”，这是一个从一品的称号，徽宗的大部分儿子也享受的这个待遇。
非常值得玩味的是，这还是一个文官的待遇。宋代重文轻武，高俅如果没有调任其他岗位，以武将享受文官的待遇，可见宋徽宗对他的恩宠。
然后高俅又消失了，等他第三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钦宗本纪》：靖康元年（1126年）五月己卯，开府仪同三司高俅卒……辛巳（死后两天），追削高俅官。
北宋灭亡的头一年，高俅就死了！
怎么死的，不知道；有没有家人，不知道。
更神奇的是，他死之前还是开府仪同三司的高官，死后两天就被削职为民了。
他犯了什么错？不知道！
05
我们只能从其他人的传记中寻找高俅的线索。
《李纲传》里提到了高俅的劣迹：初，徽宗南幸，童贯、高俅等以兵扈从。既行，闻都城受围，乃止东南邮传及勤王之师……陈东上书，乞诛蔡京、蔡攸、童贯、朱勔、高俅、卢宗元等。
我解释一下这段话的意思，靖康元年，宋徽宗害怕开封被金国攻破，把烂摊子甩给自己的儿子宋钦宗赵桓，然后自己跑到江浙一带躲着。童贯和高俅就带着部队跟着一起逃，听到开封被围的消息，这两人不但不和开封联络，反而阻止东南方向的部队北上救援皇帝，让他们留在江浙保护太上皇。所以京城的太学生陈东上书，要求诛杀这帮奸臣（另几个人没有跟着宋徽宗一起走，是因为其他事）。
这样说起来，高俅的罪过就大了，所以我赶紧翻《陈东传》，但是很遗憾，很有可能是李纲或者其他人记错了，陈东要求诛杀的六个人，是蔡京、梁师成、李彦、朱勔、王黼、童贯，史称“六贼”。
这里面，没有高俅。
是高俅的级别不够高，还是做派不够坏，所以不能位列六贼呢？
对不起，还是不知道。
06
幸好《李若水传》里，对高俅还有一段相对比较详细的描述，我把全文引出来。
靖康元年，开府仪同三司高俅死，故事，天子当挂服举哀，若水言：“俅以幸臣躐跻显位，败坏军政，金人长驱，其罪当与童贯等。得全首领以没，尚当追削官秩，示与众弃。而有司循常习故，欲加缛礼，非所以靖公议也！”章再上，乃止。
这段话的信息量是如此之大，请允许我先翻译再解释，否则我有可能说不清楚。
高俅死了之后，按照他的行政级别，皇帝应该在他的追悼会上素服致哀。李若水上书表示反对，他说：“高俅这种靠太上皇宠幸才坐到高位的货色，败坏军政，害得金军长驱直入，他的罪过应该和童贯一样。现在他居然有幸得了个全尸，应该撸掉他的官职昭告天下才对。现在相关部门竟然不管不顾，想按照他的行政级别开追悼会，怎么能服众！”李若水第一次上书，钦宗没理他。又上了一次，钦宗才放弃了给高俅举行隆重追悼会的想法。
所以接下来，才有《钦宗本纪》里面记载的两天之后“追削高俅官”。
07
这段话传递出一个什么信息呢？
高俅是在从江浙一带回到开封之后死的，根据他是全尸（没伤口、没缺漏）的说法来推断，很有可能是病死的。
他死之前，朝中对他的定位有争议，一部分人认为他败坏军政，是童贯的帮凶，甚至是金兵南侵的罪魁祸首；另一部分人想给他弄一个善终的结局，按照生前行政级别开追悼会。并且，后者占据的是上风，即便是在童贯都已经死了，高俅在朝中还有人帮他说话。
从败坏军政、害得金人长驱直入这种描述来看，至少在跟随宋徽宗南逃之前，高俅很有可能一直担任着比较重要的军事职位。
除了带兵跟着宋徽宗南逃之外，高俅在这个岗位上做了什么事呢？
《刘锜传》里还有一句介绍：宣和间，（刘锜）因高俅荐，特授閤门祗候。
刘锜是南宋初年的猛将，打得海陵王完颜亮没脾气，死后谥号跟岳飞一样，武穆。但是这个閤门祗候，是个什么职位呢？
朝廷举行朝会或者外事活动时，负责现场布置和礼仪引导的部门里，最低级别的办事人员，类似于实习生，或者叫储备干部。
08
没了，这就是整部《宋史》里对高俅全部的记载。
这个统领着北宋王朝最重要一支部队的顶级武将，这个享受着和皇子一样待遇的宠臣，这个跟蔡京、童贯齐名的奸臣，这个死后要皇帝亲自出席追悼会的从一品高官，这个在民间都有广大知名度的人物，在《宋史》里就这么一点记载，哪怕是《奸臣传》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从1117年到1126年，这九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是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但是只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带兵跟着宋徽宗南逃；第二件是介绍了一个叫刘锜的实习生。
至于《水浒传》里说跟他有关系的苏东坡、王诜等人的章节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过他一句话。关于他的其他记载，都只是在后世的各种笔记、小说、回忆录里。
是他的档案丢失了，还是故意被人遗忘了，或者是元朝编辑《宋史》的时候遗漏了，都不得而知。
这可能是这个《水浒传》里头号奸臣留给我们的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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